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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百三十八章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文 / 午後方晴

    第三百三十八章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個士兵歡呼完後,又怯怯地問:「安撫使,我們有沒有洗脫自己的清白?」

    這兩天呆在五龍川灘頭,不說其他,僅是心理上的負擔會有多沉重!

    鄭朗心中失笑,這一戰在計劃之外,本來調他們過來,正是為了讓他們知恥而後勇,即便沒有這一戰,自己也不想責罰他們,說:「勉強算吧,此戰你們也有功,我會向皇上稟報。」

    士兵更加歡呼。

    鄭朗什麼想法他們不知道,但很擔心三川口留下來的將士全軍覆沒,朝廷會處置他們。既然狀元向朝廷稟報,功不功不提了,一提很慚愧,至少不會對他們處罰。

    忽然一個老卒沖五龍川灘頭方向跪下,嚎淘大哭,更多的士兵全部哭泣起來。

    「寬夫,這才是我朝真正的士兵,」鄭朗對文彥博說道,此時他眼睛也有些濕潤。

    文彥博久久不語。

    縱然看不起武將士兵,但此刻士兵的嚎啕,多少讓他有些感動。

    等他們將心中的悲憤發洩完了,鄭朗下令打掃戰場,掩埋戰友屍體,準備進入延州城。

    再不進延州城,不是勇敢,那是愚蠢了。

    又抽出一部分人,讓他們審問抓到的一百來名俘虜,鄭朗氣憤之極,說了一句:「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法。」

    那怕割小jj也不責怪,只要能詢問出情報即可。

    沒有人割小jj,但有幾個士兵為了審訊,將一名看起來級別很高的俘虜臉上割得血肉模糊。

    一會兒得到了一些情報。

    他們是來自留在橫山的駐軍,橫山各寨還駐有許多軍隊,即使野利旺榮此戰失敗,想要搶攻橫山諸寨,也是不易。

    這條情報鄭朗自動忽視,延州與保安軍都守不住了,還反攻橫山諸寨,這個功能貪嗎?

    倒是聽到野利旺榮這個名字,許多人都愣了一下。不僅鄭朗知道,有一些士兵也知道,此人乃是西夏諸名的勇將。鄭朗有些懊喪,沒有針對此人做一些特殊的準備。

    不知道橋子谷伏兵殺出,能不能將此人捉住。

    還有一些各寨的地形與士兵數量。士兵數量鄭朗沒有重視,這會不斷調動的,但各寨的地形,用筆細心記了下來。元昊在橫山建設了三百多個寨砦,鄭朗從這些人嘴中僅得到十幾個寨砦的情報。但有比無強。

    最大的收穫是從一個西夏將領嘴中得到劉平的消息。

    那一天劉平幾座大寨在元昊瘋狂的進攻下,這些草草構建的寨柵迅速被攻陷。劉平與石元孫先後被抓,元昊威脅利誘,先用高官厚祿引誘,後來用酷刑拷問,兩人始終不屈,痛罵元昊,狗賊,你何不殺我。

    元昊無奈之下,一路走一路審,最後退出土門也沒有再過問他們了,將他們押回靈州。反正也退出來,從劉平嘴中掏情報失去了意義。

    鄭朗冷汗涔涔,幸好兩人英勇,否則一旦招供,後果不堪設想,讓元昊知道延州與保安軍沒有兵力,一定會強行攻打,兩城一失,又讓元昊得到大量後勤供給,整個西北不堪想像。

    但三川口一戰,基本還原出來。

    只剩下延州城諸位官員的表演,沒有清查。

    率領著將士,渡過河,向延州城出發。

    可憐范雍此時還繼續站在城頭上眺望,身體不住的哆嗦。

    遠遠看到一支軍隊,他老眼昏花,也分不清,還是手下提醒的,說是鄭朗的軍隊。

    急忙下城迎接。

    「行知,如何?」

    「勝了,但戰事沒有結束,橋子谷還有一場惡戰。」

    「那就好,那就好。」勝敗無所謂,反正前面一場大敗,再來一場小敗無關痛癢,關健眼前這個青年人不能出意外,否則自己此次死定了。

    天也漸漸黑了。

    鄭朗下令進城休息。

    延州百姓看到又有數百士兵進城,一顆懸著的心才定下來。

    第二天黎明時分,城中忽然傳出大聲喧嘩,鄭朗睡眼朦朧的從床上爬起來,來到街上一看,原來是狄青等人返回來,還押著許多戰俘與戰馬。

    鄭朗迎了過去。

    狄青簡單的將經過說了一遍。

    王信與邵元節先後到達橋子谷。但兩部僅能抽出不到五百名騎兵,還是湊出來的,即便是援助兩城的士兵也不足一千人。

    留給鄭朗的時間不多,留給王信的時間也不多,聽到斥候稟報後,王信做了一個決定,將軍隊一分為二,邵元節守在橋子谷南,他守在橋子谷北。兩支軍隊分好,埋伏於山林間,野利旺榮逃軍也就到了。

    這一路逃得很是辛苦,狄青與蘇克青率領著騎兵一直緊咬不放,逃到橋子谷時,僅剩下一千餘軍隊。

    忽然邵元節率領騎兵殺出,無疑更是雪上加霜。

    當時野利旺榮的手下全部亂了,有的失去方向,四下胡亂逃跑。

    野利旺榮身先士卒,勉強殺出一條血路,逃到谷北。

    王信率軍攔住去路。

    攔也有攔的學問,從尾部攔,阻力最小,因為前方有生機,所以敵人不是反抗,而會選擇逃跑,兵書中圍三留一也就是這個道理。從中間攔,反抗會增加,但前方敵軍繼續逃跑,後方沒有援助,會投降會反抗。從前方攔,能最大限度殺傷敵人,可是失去了生機,反抗力度也最強。

    邵元節正是從中後率領軍隊切進來的。

    王信本來是想從中前部切進去,然後看到敵人情形,索性也賭了一把,於正前方將敵軍截住。

    一番慘戰後,野利旺榮僅能率領五六百名士兵殺出重圍。

    此時官職最大的不是狄青,而是王信,王信接過指揮權,讓邵元節與狄青搜捕四散的逃軍,他與蘇克青率軍繼續追趕。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想給鄭朗屬下更多的立功機會。

    一直追殺到蘆關,前面離西夏控制境內不遠,王信才停下腳步。

    但野利旺榮身邊只有兩百來人,被殺慘了。其實不止的,有部分逃散的西夏軍隊若能躲過宋軍重重搜捕,依然能逃回去。不過不會多,周圍還有一些村寨百姓,既然留下來,都是不願意投降元昊的羌戶蕃戶,這些蕃子十分凶悍,遇到大軍無可奈何,像這些逃散的零碎士兵,又有家仇血恨,必然協助宋朝進行第二次擊殺。

    總之,此次野利旺榮最少會丟失三千人馬,並且前後截獲了近兩千匹戰馬,其中一大半戰馬沒有受到重傷,養一養,依然可以上戰場。

    唯獨遺憾的沒有捉住野利旺榮,不然最少能向元昊換回劉平與石元孫。

    也算不錯了,此人交給種師衡吧。

    鄭朗為他們洗塵,又寫了第四封奏折。

    延州官員失職,暫時沒有過問,但三川口經過詳細的進行了描述。

    劉平雖被捉,表現也沒有讓人失望,鄭朗刻意將他若投降,會有什麼後果,敘述了一遍,不然朝堂中諸多大佬不懂。

    然後寫了一些其他的事。

    首先是鄉兵,陛下不要怪我違反制度,鄜延路與西夏邊境長達**百里,但是總共能調動的兵力只有一萬來人,這次西夏派了三千五百名士兵過來,如果派了三四萬人過來,根本無法守得住。

    朝廷援兵久久不到,我只能不顧制度,開倉拿著錢帛武器,在當地武裝一萬名蕃子,做為鄉兵,拱衛鄜延路安全。

    奏折很快到了京城,趙禎看到鄭朗描述士兵跪下五龍川灘頭痛哭失聲之時,趙禎在中書省也哭了。

    諸位宰相默不作聲,鄭朗雖立了功,但遠不及劉平慘烈,想一想,一千幾百名士兵,是如何抵抗十幾萬敵軍數天攻擊的?

    太慘了。

    鄭朗奏折送走不久,孫全彬帶著詔書到達,明詔鄭朗代趙禎祭拜犧牲的將士。

    再者就是一系列的賞賜,主要是昭獎數寨血戰的勇士與烈士,但另一獎勵讓鄭朗感到古怪,陞遷盧守勤為鄜延鈐轄。

    鈐轄一職掌管一州或一路軍旅屯戌、營防、守禦政令,鄭朗問了一句:「盧守勤有什麼功勞擔當此職?」

    孫全彬低聲說道:「盧守勤告發延州通判計用章、都監李康伯拒絕執行命令,延州被圍之初計用章不顧國家安危,又勸眾人丟棄延州,退保鄜州,聖上動怒,馬上還會有詔書下來,處罰計用章與李康伯。」

    鄭朗冷哼一聲。

    延州官員至今沒有盤問,正等的這一時刻。

    實際情況不是如此。

    延州城被圍繞七日,看似英勇,其實元昊根本就沒有想啃下延州城,原因是西夏人不善長攻城。

    之所以圍困,是為了圍點打援。

    擊敗劉平部後,元昊也想拿下延州城,那麼此次出征將會更圓滿。於是將三川口的十萬餘軍隊全部率領到延州城下。內侍出身的盧守勤害怕之下,對著范雍嚎淘大哭,然後建議李康伯出城向元昊求和。

    說求和是假的,是準備獻城降賊。

    李康伯說道:「可以死難,不可以出城見賊。」

    開始都監李康伯也犯下一系列錯誤,但這次表現很清醒。

    范雍無奈,說明他動了心!

    還好,沒有徹底動心,向通判計用章問計,計用章說:「在下早就勸相公修補城牆,做好防備,相公不聽,如今只好以死報國,可惜一城的老幼無辜都要陪我們慘死。相公上對不起天子,下對不起百姓。」

    不但延州城沒有修,鄜州城也沒有修。和平承久,兩座重城城牆都有嚴重的問題。

    計用章只說了一個方面,延州城牆完好無缺,劉平就不會十分擔心,也不用趕得那麼急,甚至不會發生三川口慘戰。

    直到元昊退兵,范雍才開始搶修延州城牆。

    能有什麼好辦法,戰吧,準備以死徇國,報效國家與天子。

    范雍無奈,只能讓城中的百姓穿上盔甲,握著長槍,與僅有的幾百名士兵站立在城牆上,作為疑兵。又向著延州城外的嘉嶺山磕了幾個響頭,祈求嘉嶺山神保佑這一城百姓。

    城外的元昊軍隊正在休息,三川口之戰打得苦逼,要恢復一下體力與士氣,只能準備第二天攻城。

    神奇的事發生了。

    天空中降下一些東西,先是很小很輕,很快很大很重。

    這時都到了正月下旬,天居然降下大雪!

    是延州城內發生的情況。

    元昊的情況是從俘虜嘴中得知的,西夏軍隊不善長攻城,范雍讓百姓穿上盔甲,讓元昊摸不清城中底細。而且輕裝而來,衣服單薄,供給不足,又擔心宋朝他路援軍到達。

    經過三川口血戰,西夏軍隊雖勝,士氣低落,這時若是一支數量龐大的宋軍到達,天寒地凍,自己這支軍隊將會全軍覆滅。

    於是左思右慮之下,下令撤軍。

    這是范雍在此戰中唯一的亮點,關健時候頂住壓力,沒有降敵,也沒有拋棄延州軍民逃跑,用百姓做了疑兵也起到一些作用。

    天亮的時候,深陷於恐懼與悲傷的延州百姓突然發現西夏軍隊已經無影無蹤。一城之內,全城皆是哭聲。

    范雍高興之下,甚至向朝廷報告了山神靈驗,不但降下大雪,還使敵人望城上守軍如鬼物,畏懼之下才退的兵。這樣的文臣作為戰區總司令員,害不害死人!趙禎也好玩,降詔封嘉嶺山神為威顯公。

    鄭朗又問了一句:「陛下就相信了嗎?」

    孫全彬再次小聲地說:「他也是內侍,還有其子在御藥院……」

    「知道了。」

    鄭朗將延州城中幾個大佬召集,沉聲說道:「我來西北,不是為了主持鄜延路軍務,是為了查三川口戰役的真相,以及諸位官員的失誤,供朝廷參考。時至今天,基本查清楚了。三川口之失,李士彬與劉平作為前線指揮,輕敵,是失誤之一。但劉平血戰三川口,被抓俘後寧死不屈,痛罵狗賊,功已遠大於過。」

    「不是啊,」孫全彬奇怪地問:「他與進入敵軍與敵人約和被捉。」

    「是誰說的?」

    「我說的,」王信道。

    「為什麼要這麼說?」

    「數千戰士因為他的命令,犧牲於三川口,為什麼不自殺,讓敵人抓捕?」

    在座的人幾乎都冒了一些細汗,但沒有這份血性,怎麼能成為勇將?鄭朗徐徐道:「延州與保安軍能保住,是因為劉太尉與諸位將士的拼博,讓元昊心寒,而且被捉後,他與石元孫沒有屈服,痛罵元昊,這也是對朝廷的忠心。休說劉太尉,當年楊業那麼英勇,還讓契丹人捉住了。王將軍,劉太尉是人,不是神。你想一想,若是劉太尉降敵,我方虛實劉太尉全部得知,告訴了元昊,會是什麼後果?」

    王信不能言。

    鄭朗也不想在這話題上糾纏下去,繼續說道:「朝廷也有失誤,遲遲不見援軍,造成延州兵力稀少。故此陛下下罪己詔,但過錯最大的是楊偕,正是他的所謂霍去病與李靖,使朝廷產生誤導,連夏竦的募集鄉兵,拱衛西北實力的提議都不得通過。」

    皇上也錯了,就是鄭朗這句話的意思。

    但朝堂大佬與後方群臣錯誤最大的不是趙禎,而是楊偕,李靖霍去病是假的,是為了對付夏竦,所以胡說八道。

    又說道:「最醜陋的失誤最大的是黃德明。但還有一人,失誤也最大,范相公,你承不承認?」

    范雍沙啞著喉嚨說道:「是,我有錯誤,不該輕敵。」

    「不過范相公你比黃德和表現好,延州所以沒有丟失,一是老天的功勞,一是劉將軍的血戰。但是你在最重要的關頭,沒有聽信盧守勤之言降敵,也算是小小地將功補過。」

    「不是,」盧守勤喊道。

    「盧守勤,你能誣蔑計通與李都監,但我不懼你,一個內侍,你還想怎麼樣?」

    「我,我……」

    「范相公,內情我知道一些,請你將那幾天發生的事再複述一遍。」

    「唉……」范雍羞慚之下,不知道怎麼說。

    鄭朗扭過頭,對孫全彬說道:「你對陛下說,就說臣問他,他想宦官專政嗎,他想不顧祖宗的基業,不顧國家百姓,想包庇內侍嗎?在京城時,我對陛下說,要他做一輪太陽,陽光普照天下蒼生。如果連後宮都照不到,怎麼普照天下?」

    孫全彬苦笑,心裡想,我也是內侍哎。

    「說吧,有功賞功,有過賞過,必須要給犧牲的將士一個交待。」

    范雍被逼得無奈,只好將那幾天發生的事一一說了,鄭朗用筆記下來,迅速寫了第五份奏折。將延州城內經過說了一遍,包括元昊退敵的真正原因。又寫了一個要求,范雍必須貶職,請朝廷派人前來管轄延州,自己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否則杭州會耽擱杭州那邊事務。然後又寫了一封長信,順便用快馬遞到杭州,交待杭州注意事項。

    這兩份奏信很長,看著鄭朗在寫字,室內一片安靜。

    終於將長信寫完,用火漆密封好,交到孫全彬手中,說道:「順便將另一罪盔禍首盧守勤押到京城。」

    「鄭知府,與我無關哪。」

    「因為你之言,差一點使城中官軍動搖,獻城降敵,又誣陷同僚,你說你有沒有罪?還有,范相公,你也一道進京吧。」

    這是好聽的話,給了范雍面子,否則也要將范雍押上囚車,送到京城。

    狄青不忍,說:「鄭知府……」

    「我在延州,不是杭州知府,而是鄜延路的安撫使,處理三川口戰役失誤的欽差,狄將軍!」但給了狄青面子,說了一句讓狄青心裡稍稍好過的話:「范相公,你是朝廷重臣,又授過陛下的學業,過失重大,也略略有功,這些我在奏折裡公正的寫下來。即便處罰,不會太重。對軍務你不懂,繼續呆在這裡,是害國殃民。以你的德操,到地方上擔任一州知州,還是一個好官,一個好夫子。」

    說完,從范雍手中將官印拿下,又說道:「朝服你自己脫吧。」

    是人犯,不是官員,沒資格再穿朝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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