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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希望的田野 文 / 午後方晴

    趙通判又說道:「鄭知州,今天他們不覺,遲早有一天他們會很想念你。」

    「未必,未來幾年,千頭萬緒,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引起禍患,等到事情定落再說。」鄭朗道,然後又說道:「其實很多人忽視了一處地方。」

    「哪裡。」

    「長江上那兩個沙洲。」

    「種子?」

    「對。」這才是關健所在。

    後人時常不明白,俺家也是種地的,一人只有一畝地,一家就養活了,為什麼宋朝一人幾畝地,甚至十畝地,只能說溫飽,一遇荒年還出現問題呢?正是產量!

    黃河沿岸,兩季產量不足三石,放在後世一個高產的田,一季水稻一畝就可以收穫一千多斤,十幾石。因為產量低,需要單株更多,本來一畝地五斤種子,在宋代一畝地可能得要二十斤種子。

    農民過得很苦,有的夫妻倆人,加上家中小孩子老人協助一下,居然耕種出近百畝的糧食,這麼多糧食耕耘收割,全部用原始的手工形式,還有的沒有牛,就用踏犁耕耘,放在後世不敢想像。

    再交納很重的稅務,縱然是江南圩田產量高,五六口之家想要全部溫飽,最少保持三十畝地。若是有了七八十畝地,漸漸能向初步的小康生活進軍,蓋幾間像樣的瓦房,衣服穿得人模人樣,替兒子討一個好媳婦兒。

    所以鄭朗對種子很看重,雜交技術沒有,化肥沒有,只能用原始的方法,一步步培育出更優良的作物種子。好的種子單株產量高,需要種子量少,畝產又能提上去,一畝地看不出來,若是沿江一帶,全部使用這種優良種子,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若有可能,一畝地讓它的稻穀產量達到五百來斤,想起來很可憐,但放在這時代,那就是一場震撼性奇跡,會給宋朝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切正要從那兩個沙洲開始,種子越有意的進化它,就會進化得越快。

    只是過程會很慢,有可能十年,有可能二十年,三十年。就是那樣,除了極個別的高產田外,也不可能達到每畝五百多斤,即便最肥沃的圩田,能均產四百斤,那會讓滿朝君臣嘴笑得合不攏。

    再加上一季麥,或者兩季稻,均產六石不是夢想,甚至高產八石多,一畝地提高一石產量,會……

    淡淡的說了一下,在沙洲上就與小吏說過,這次說得稍詳細一些。有的還不敢說,如果說後來試驗田里會出現單季畝產二十石的水稻,趙通判一定會摸自己腦袋:「鄭知州,你沒有生病吧?為什麼胡說八道?」

    已讓趙通判一臉的嚮往。

    遠處崔嫻沖鄭朗招了招手,鄭朗坐石塊上站起來,走過去,問:「崔嫻,有什麼事?」

    「你的學生不管?」

    鄭朗看了看四個學生,出來很高興,中間他們也出過主意,很有成就感,於是往百姓裡面扎,時不時與老百姓談談心,說說話,玩得不亦樂乎。

    「不用怕,也是一種多看、多聽、多想,我培養他們是做一個好官,不是讀死書。國家也是如此,寧肯要一個吏才,也不需要書獃子狀元。偶爾放鬆一下,對學習有益無害,我以前學習時,也放鬆,彈琴練字繪畫,甚至雕刻。」說到這裡撓了一下頭,別說雕刻,連彈琴的時間都快沒有了。又說道:「崔嫻,你看一看,朝中的所謂君子,有幾人是真正顧老百姓的?讓他們現在就親民,以後為官時會真正愛民,而不是朝堂上一些君子的愛民。」

    崔嫻不以為然,國家這麼大,你一個人能救得完嗎?

    可丈夫要親民,要愛民,只好配合了。

    江杏兒忽然說道:「這裡會是一片希望之地。」

    前幾個月,熱得連話都不願意說,不會講,今天不冷不熱,遠處是清澈的湖蕩,水鳥翔集,藍天高亢,百姓歡天喜地,江杏兒又愛上了這片土地。

    鄭朗靈機一動,道:「杏兒,我教你唱一首歌。」

    才氣與智慧,江杏兒不及崔嫻,可對音律的熟悉與書法,皆在崔嫻之上。

    不過家中四個妻妾,都算是知識分子,四兒認識許多字,偶爾還冒出一兩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聖人大義,環兒也認識許多字。

    江杏兒道:「官人,什麼歌兒。」

    「你聽好了,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

    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

    一片冬麥……」鄭朗合著拍子,做了一些小小改動,將這首歌唱了出來。

    崔嫻道:「好粗鄙,不准唱。」

    要唱可以,最少得唱幾首雅詞兒。

    「崔嫻,你聽過許多長短句,那都是士大夫與文人雅客寫的,裡面有許多雅約秀麗的小句,很是不錯,但裡面有沒有糟粕?再想一想,有許多大臣為國家盡心盡職,可有沒有大臣名為士大夫,實際做了許多齷齪事?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的百姓,不堪入目,有的百姓是不是很善良質樸,就像這首歌一樣,雖俚俗,卻充滿了樂觀向上的奮發精神?讓他們唱一唱這首充滿樂觀精神的歌,他們心中會不會更快樂?」

    「是唉,」江杏兒道。

    崔嫻還是不滿意,她是官宦子女,這首俗得不能再「俗」的歌,讓她很不喜歡,可丈夫堅持,只好不說。

    江杏兒便將它傳唱出去。

    比較好記,朗朗上口,也正符合這些百姓的心情,一會兒唱了起來。

    在充滿希望的歌聲中,八天過去,正式圈圩。

    但出現許多麻煩,真正無地的百姓僅幾千戶,可人有一個聚群心理,看到有人動手,其他的人紛紛加入。甚至有一等戶二等戶加進去湊熱鬧。這些人家人口多,無恥的將家客也算進去,鄭朗如何受得了。又急下條令,設置上限,力以四男四女為限,口為十五人為限,多了也只這麼多地給你。

    不然不夠瓜分。其產十五人與八個勞力,也是考慮到象朱家的這樣悌愛人家,兄弟雖多,但兄弟妯娌友愛不願意分家。不然上限會更小。

    又下條令,凡三等戶以上者,勿得加入。

    有官員為應付差役強行向五等戶攤派差役,但不敢將五等戶劃成三等戶誤劃的,誤劃的最低也是家境稍可的四等戶。這些人不要湊熱鬧了。

    正是這個條令,惹來許多麻煩。

    首先就是這些三等戶,以前沒有巨大的好處不作聲,如今感到委屈,來縣衙打官司,俺不是三等戶,打不贏就扯到州衙來。鄭朗不得不處理,派小吏下去清查,不然事情鬧大,若來一個聯名上書,到了京城,有的大佬不知究裡,認為是民怨,下令停,所有計劃泡了湯。

    其他人同樣心中不平。

    若得到處好,那怕稍許一點好處,心裡面好受一些。

    報出口數的人,因為想多佔田,有無恥的,家中十五人報了二十五人,現在田佔不到,戶冊上從原來六七個人變成二十五人,以後要攤丁役的。

    聯名來說了一下,鄭朗很好說話的,手一揮,又有一個條令下去,戶冊上人數僅針對新圩區的戶數,其他人家無關。但也徹底斷了他們的妄想。

    有人心中更加不服,甚至揚言不讓民夫拆他們的私圩圩堤。未必全部敢做,也未必沒有人不敢做,這是一次次試探鄭朗底線。鄭朗得知後也沒有作聲,再次悄悄請求江、寧知府李若谷,再支援一下吧。

    本地衙役不大可靠了,敢說出這句話的人,都是當地有名氣有勢力鄉紳,非是衙役所敢惹的,連小吏與他們見面時也要客客氣氣的打招呼。只有從江、寧請人過來支援。

    不打擊全面,盯著一個曹姓人家。圈的私圩很大,居然有五頃地,上報時僅報了一頃。損失大,又因為這件事,鬧得很厲害。

    圩開始在圈,派了一些民夫上去拆堤,果然派人阻攔,堤上負責的小吏回州城來稟報,鄭朗將悄悄趕到當、塗的江、寧衙役放出去,將曹家幾個人全部捉來,先拿過詔書,寫得很明確,不給私人圈圩,圈也不會承認,補償是我的妥協,非是國家詔命。但我現在圈圩,事關到一州千年大業,你竟敢阻撓,是觸犯了律法。雖我以和溫為貴,但不得不處罰。

    狠杖一百下,關入大牢。新圩未圈之前,鄭朗以身作則,又倡行德化,牢房裡關押的犯人很少了。這才下令將曹傢俬圩堀開,是強堀,別指望任何補償。

    派人查曹家以往的舉措,不想針對,想針對,以一州之力對付一個品行不大好的鄉紳太容易了。陸陸續續整理出來一些惡跡,公佈於眾,繼續處罰,連曹家在蕪、湖剛置的一些田產準備蓋房屋,也查沒了。曹家請了兩個訟鬼前來打官司,朝廷容允訟鬼的存在,但鄭朗說了一句:「為虎作猖!」

    再杖,一百下杖下去後,想好了再來掙這個黑心錢。

    不但杖,其中有一個訟鬼家人也在築圩行列,立即拉出來,取消這個資格。

    曹家人不服,揚言上京城去打官司,鄭朗道:「去吧。」

    再度宣判,罰金,不給以田產充數,判決曹家的兩年徒刑。蕪、湖縣做吏役的兒子改判成力役。又一個一等戶倒下去,安靜了。

    但鄭朗回去後懊惱地說了一句:「太急。」

    幾個學生也無語。

    整個三縣秩序此時亂成一團糟。

    鄭朗又說道:「此時太平州,各大戶背景比較簡單,州面積小,百姓又小,我所作舉措已給予各方各面利益,互惠互利,然如此,若放在一個更大的州府,當如何?若放在一個國家,又當如何?」

    「治大國若烹小鮮也!」四個少年齊聲答道。

    「正是,幸好幸好,」鄭朗撫胸道。

    許多大戶人家在蕪、湖置了產業,有的房屋都快造好了,投了不少錢下去。有的沒有想好,看到別人這樣做,他們也跟著買地做房子。這些人家反而盼望自己成功。

    只有成功,才會成為樣板,本地有米有桑麻,周圍各州縣紛紛學習,他們就有了一個光明的前景。若是自己失敗,這些房屋做什麼?況且你爭我搶之下,地皮瘋漲了幾十倍。

    他們心中大約也因為自己逼於百姓湧來的太多,禁止了前三等戶的條令,憤憤不平,可上了自己這艘「賊船」,想下也下不來。大多數大戶人家能稍稍配合一下。不然會更亂。

    猜得中的!

    鄭朗做得很公平,並不是劫富濟貧,只要做得不過份,湖澤補田,小圩聯圩,灌溉方便,又比原來安全,長久下去比他們現在更受益。若是報了八成以上,受益更大。可這塊最大的蛋糕未吃到,心中怎能服氣?

    一肚子怨言發作不得,並且一個新的問題到來。地買下來,房屋在蓋,然而準備經營什麼?不可能全部賣米吧。是做客棧,或者食館,或者雜鋪,或者青樓,或者作坊?大多數人根本就沒有考慮,現在一個個看著新房屋發呆。並且人呢?不僅需要夥計與工匠,這一抽,上哪兒找佃農過來租他們的地?

    說又不能說,不能連這個也要人家考慮,難道以後媳婦生孩子還要人家過來幫助接生?

    因此鄭朗又說道:「這是利與德的分配。」

    德就是義,也就是見利忘義,也沒有說它不好,沒有這個利,人就沒有進取心。這才是推動社會發展的源泉,但全部見利忘義,又如何了得,又要德操來約束。

    這個分配,同樣會寫在明年的中庸當中。

    眼下沒有心思考慮這麼多,每天不得不處理許多婆婆媽媽的事,到天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面對這些大戶的心態,鄭朗想了一個計策,讓魏大娘回江、寧,與江、寧幾個有錢的商人會晤一下,將蕪、湖的前景說了一遍。

    讓他們過來出手,形成鯰魚效應。這些人對於太平州的大戶人家來說,每一人都是大鱷。一旦加入,會造就他們緊張感,並且人家是過江龍,還是很猛的那種過江龍,惹都惹不起,於是就會認為很值得。不然怨氣太重,終不是好事。

    又撥出一萬緡錢,開始修建一個特大的正規碼頭,安這些大戶人家的心。明處是沒有侵犯他們利益,不過讓他們圩田吃了一些悶虧,自己所作所為也能放上檯面。然而這些大戶聯手反對,縱然是自己,十有**會敗走麥城。

    崔嫻聽著他這些安排,飛了一個媚眼,道:「官人,你那來這麼多古怪的主意?」

    司馬光正色道:「師母,若不是鄭大夫這些奇思妙想,有可能會出大麻煩。」

    「那你說應不應當做?」

    「量力而行。」

    「但鄭大夫不將局布好,到下一任上來,有可能前功盡棄,」王安石道。

    「司馬三郎說得對,雖如此,做得太急躁。」

    鄭朗還有一個心思,大家沒有看出來,可終於被人看出來。

    八千戶百姓很快招滿,勞力統計了一下,大約出了一萬四千名男丁,一萬名婦女。有的是父子兵,有的是兄弟兵。人數不少,可質量很成問題,因此會比史上四十天的萬春圩時間更長。

    並且開工不久又發生了問題,百姓為貪求更多的地,將家中所有勞力全部擠出來,包括婦人,然而家中怎麼辦?有的冬小麥與小菜要灌溉施肥,或者這樣那樣的事,本來做了佈置,向小吏請假計天,可此時各個小吏忙得焦頭爛額,怎麼有時間顧他們。百姓不便,小吏也不便,向鄭朗說了一下,鄭朗隨即頒發一個條令,每百人為一組,讓他們自己選一個認識字的人每天報到畫正字,以正字計天數。為了防止作弊,當場點名當場劃。

    又用「奇思妙想」將這個困難解決。

    然而鄭朗想到百姓太苦了,居然這樣來回奔波,並且有的五等戶雖然在挑在築在夯,為節約糧食,一天只吃兩頓。放了一放,每天提供一頓伙食,偶爾提供一些肉食。冬天到來,江南稍好一些,可為了御寒又購買了大量姜,在各個工棚前熬熱薑湯,供民夫喝一喝暖暖身體。

    只能做到這個地步,用錢的地方太多。

    到了冬月初,鄭朗又來到景民圩,不是事務清閒,自從開圩以來,沒有清閒一天過。但要看一看,自己一切計劃,全部寄托在這兩個大圩上。

    天漸漸冷下去,從船上一路看過來,比較滿意,圩田沒有分配,百姓也不知道自己最終會在那一個圩內,萬一就在這個圩內怎麼辦?所以修築時十分用心。每一擔土倒下去,用大錘夯實,甚至用石輾滾壓。有人較真的,將取泥處的浮泥掀去,挑下面的板泥為堤土。

    圩堤高度也比史上的萬春圩更高更大。

    事到臨了,鄭朗還是不大放心,圩堤安全第一,不能做婦人之仁吝嗇民力,而且數圩一起,蓄水能力必然下降,水位抬高。將圖紙再次修改,平均高達近兩丈,寬達近七丈,兩邊都加了厚厚的防護堤。工期會更長,不過一旦修築起來,安全性也更有了保障。

    從船上跳下去,百姓正在吃中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一臉的倦色,可是望著圩內肥沃的黑土地,眼睛卻很明亮,充滿了希望。

    大家差不多,鄭朗也累壞了。

    可用手抓起一把黑泥,同樣很開心。

    正在這時,一個百姓走過來怯怯地問:「知州,小的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兩圩圩田夠不夠分?」

    鄭朗不由地瞅了瞅他,這也是自己耍的「小聰明」之一。一直不明說,先讓百姓產生積極性,將兩圩築好,到明年看到好處,真相公佈,百姓積極性依然不會消失。否則這項工程失去了積極性,安全會成為隱患,速度也會下降。

    冬天雖冷一點,畢竟不是北方,正是水位最低的時候,到明年春天一切來不及了,況且圩內整修,還要一兩個月時間,接著春耕生產連著到來。

    百姓一直沒有看出來,好大的圩,兩個圩僅圩堤就長達一百八十多里路,但真實的結果,拋去溝渠塘澤,坡崗阡陌,真正的耕地面積僅能安排兩千多戶。

    鄭朗看了看他衣著,問道:「你是哪裡人?」

    「小的是繁、昌人。」

    「你家是幾等戶?」

    「小的家是四等戶。」

    「家有多少地?」

    「三十五畝地。」

    鄭朗點了一下頭,宋朝戶均田地大約就是三十幾畝,只要不兼吞,有這個地能勉強維持一個溫飽,劃為四等不過,又問道:「你家離這裡很遠,本官又不可能讓你們佔地不耕,家中那三十幾畝地怎麼辦?」

    「小的將它賣了,遷移過來。」宋朝不禁土地買賣,他正大光明說出來。

    「你不怕破圩?」

    「知州不知,小的家中多是坡地,僥倖種了一些桑麻,平時勤快一些,得以度日,可兩子已長,漸漸入不敷出。再說圩田也不那麼可怕,收成好,又是這樣的大圩,會有許多渠塘蓄水,汛時人多,可以一邊防汛一邊派出幾百輛水車往水排水,除大災之年,基本旱澇保收,況且圩堤這麼大,不會容易破圩的。小的帶長子與妻子一道過來,苦一苦,能得七八十畝地,以後也有了好日子。」

    作為普通百姓能說出這些道理不容易,鄭朗道:「這兩圩是不夠,未來還有六個大圩,足以讓八千戶百姓全部安排下去。看效果,若本官在,可以適當考慮一下蓄水與洩水的情況,還有可能再圈數座中型圩田。今年是第一年,本官會酌情分配。」

    第一年全部分配給第五等赤貧百姓,但沒有說,怕影響其他百姓情緒。

    「若那樣,未分到的人豈不要多做兩年工?」

    「不會,明年本官會以錢糧代工。至於已得到田的,還會動援他們過來支援。不然勞力不足,不但是你們,兩圩築好後,我還會向朝廷請求他縣相助,支援勞力過來。明年有可能是四圩五圩六圩一道齊圈,未分到地的,稍等一年,後年春天就有了。」

    中年人擔心盡去,歡天喜地離開。

    鄭朗與趙通判對視一眼,兩人額頭都涔出微微的汗水。

    幸好這些事在圩圈起來之後才發作,或者漸漸被人「識破」,否則在諸人爭議與質疑聲中,甚至有可能沒有多少百姓前來築堤。

    趙通判安慰道:「萬事開頭難,明年就好了。」

    明年也未必好,想要六圩齊開,經濟壓力同樣吃不消。

    在這片希望的田野上,有人累有人苦有人樂有人憧憬,有人怨有人跳有人怒,有人疲憊不堪,亂成了一團麻。

    外州縣的人不是這樣想的。史上萬春圩僅築一圩,就讓朝廷某些人眼紅,造謠生事,況且這是兩三年內八個巨圩同起。得到這個消息,遠在西邊的江州,黃州,蘄州,舒州,附近的無、為軍,廬州,和州,真州,江、寧,廣德軍,宣州、歙州,池、州所有官員百姓全部側目而視。

    都有相似的地形,但究竟能不能成功啊?

    這些知州心中全沒有底細,於是上書,陛下,放一放禁令,讓臣等到太平州參觀一下,吸取一些經驗。不能派小吏去,萬一看走了眼怎麼辦?太平州諸官員悶聲大發財,反正開始也開始了,何必稟報招惹爭議,做起來就有了功績。其他諸州卻急了,一份份奏折象雪花片一樣,往京城飛。還用的是快報,這個很快的,有的官員腦子好使喚,都計算出來一人擔多少方土,大約五百到六百方土,一方大擔子四十擔要不了,頂多元旦就能完工。不能完工再去看,那能看到什麼?

    甚至有的官員性子急,直接頒發州令,統計私圩與湖澤面積,以及每戶真正口數。

    州令一下,立即吵翻了天,知州你讓我們上報可以,但你是真準備來一個全州大築圩,還是一個想法?全州大築圩、築大圩我們就上報,否則成了什麼?想找借口斂我們財啊?老百姓也吵了起來,行啊,我們報實際口數,你將圩田給我們。

    冬天本來是最平靜的時候,結果讓鄭朗這一鬧,沿江一帶一片雞犬不寧,很快連帶著京城的諸位大佬也不得安寧。

    鄭朗修萬春圩在諸位大佬意料之中,可連呂夷簡也沒有想到鄭朗居然出手這麼豪闊。八個大圩五千六頃耕地,外加一個大港,小子,你干可以啊,但得吭一聲吧。

    然後兩府官員聚在一起,看著這些奏折,鬱悶的,全是外州的奏折,至於太平州,一封奏折甚至連一個紙片都沒有看到,一個個在擦額頭上的汗。

    李迪煩惱地說道:「怎麼辦?」

    其他人一起不吭聲。

    李迪又說道:「有些不像話了。」

    呂夷簡抬了一下眼皮,沒有說話。是有些不像話,八個巨圩,史上第一大圩第二大圩,一個縣城改造成一個良港,為什麼不說一句?

    倒是蔡齊迷茫地問了一句:「他有什麼底氣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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