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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銅錢 文 / 午後方晴

    至於如何讓契丹人喜歡風雅,鄭朗沒有再說。方法很多的,比如派文人互相交流唱和,或者再進一步,變相鼓勵契丹人信仰佛教,等等。只要群臣認可這個方法,不是行軍作戰,一個個束手無策,這些陰暗害人的本領,恰好是文人善長的,相信呂夷簡等人會有許多策略。

    自己只有後來領先的見解,儒學也是如此,所站的制高點無一人能及,可是具體到細節,又不及許多人。儒學若不是五年的閉門苦讀,即便有了制高點,也不能拿出來賣弄。政治上的東西,更nen得沒有辦法再nen了。

    因此,僅說出一個大方向與原因。然後又說道:「陛下,是否能賜給臣作畫與寫字的工具與材料?」

    「鄭解元,你是要……」小皇帝心裡想到,難道是他主動要寫字畫畫給朕?

    敢情想這好事。

    「陛下,既然契丹皇帝喜歡,就先從臣開始,畫幾幅畫,寫幾個字給他。」

    小皇帝略有些失望,但隨著又歡喜起來,人家想的是國事,自己不能私心作祟了,道:「你是想讓契丹皇帝變成李煜?」

    「那不大可能,不過只要他變成一小半的李煜,契丹將不再懼矣。另外,臣主動寫字作畫給他,也省得他惦念著臣的字,經常偷來偷去的,偷到最後以為臣是我朝的什麼重要人才,說不定連臣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小皇帝樂了起來。

    這多半不會的,但總是預防萬一為妙。

    開始作畫寫字,也就是那四筒上的畫與詞,現在將立體雕刻。變成了平面的紙張字畫,並且僅選了其中的兩幅。但此時鄭朗的字與畫都大有長進了,至少一筆字十分可觀。

    主要大政在母親手中,小皇帝也無事,於是坐著喝茶,看他寫字作畫。心裡想到,真的太小了,嘴上的鬍子才是幾根絨毛。臉也稚幼。就不知道這一身才氣如何生出來的。

    過了很久,才將兩幅畫畫完。

    小皇帝又是一笑,他在想,明天派人將這兩幅畫交給契丹使者,這四個使者臉上又會是什麼表情呢?會不會很慚愧?

    看到差不多。閻文應終於說話:「鄭解元,聽聞你喜歡雅事,鬥不鬥茶?」

    斗茶起源於唐朝的品嚐,盛行於宋朝,是許多士大夫的「雅玩」。勝負一看湯se,茶se越白越好,青白又勝過黃白。二看湯花,湯花若細勻。可緊咬盞口,久聚不散,反之,會很快散開,湯花一散,湯與盞相連的地方就會露出水痕,早者為負,晚者為勝。

    想要鬥茶勝。不僅是茶葉,水的溫度,沖水的力度,都很有講究,另一個重點因素,就是水本身,不但水要好。並且水質與茶質還要wěn合。所以《警世通言》王安石三難蘇東坡有一段,王安石讓蘇東坡從巫峽取水,結果蘇東坡一覺睡忘記了,取了下峽歸峽的水應付了事。王安石一喝,問。何峽水,蘇東坡答道,巫峽水。王安石說又來欺老夫了。蘇東坡納悶了,三峽相連,水難道不一樣。王安石道,上峽水急,烹茶味太濃。下峽水緩,沖茶味太淡。唯中峽水濃淡相宜。

    到了《紅樓夢》更玄乎,妙玉請林黛玉她們喫茶,林黛玉說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表的花甕一甕,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麼輕浮,如何吃得?」

    用花甕蓄水鄭朗知道,不同的材料對水質也會產生影響。

    但這梅花上的雪水與雪水有什麼區別?

    前世為了生計奔波,顧不了,這一世生活安定,於是好奇的試驗了一下,並且比曹大神更科學。前雪的水沒有采,畢竟空氣有灰塵,那時候下的雪沾了灰塵,不大乾淨。為了效果,又刻意將梅花上的前雪掃乾淨了,等積後雪。

    然後將雪水與梅花上的雪水分藏在一大一小兩甕裡,並且藏滿夯實,絕對性的密封。不然藏到第二年別想喝啦,裡面的水全部臭掉了。至於妙玉那個藏了五年的水,是怎麼藏的,鄭朗著了魔,百思不得其解。裡面就是不臭,那個細菌也會繁殖得可怕。然後將兩甕雪水埋在地下。到了第二天夏天取了出來,試了試,無論斗茶或者喝,生生沒有感覺出來有什麼兩樣。甚至有可能因為時間長,還沒有取來的活水效果好。

    知道被忽悠了。

    至於三峽的水有何不同,沒那條件,還沒有來得及試驗。

    這事兒讓他一想起就ting鬱悶的。

    但小皇帝猶豫了一下,本來是與閻文應商議好,小坑鄭朗一下。

    然而剛才一番話,使小皇帝對鄭朗更加看重,不想坑了。

    暫時鄭朗還不知道其中的古怪,只是想到小皇帝的老好,以及他悲情的一生,心中慈悲心發作,答道:「在家中臣也偶爾與兩個小婢鬥一鬥,若陛下喜歡,臣奉陪一下。」

    小皇帝面露喜色。這可是你主動答應的,不是朕要求你這樣做的。

    實際上他也喜歡,心中與大和尚知日一樣,知道不對,但短時的**壓制住理性,喜悅地說道:「那麼好,朕與小你斗三合。」

    「臣奉陪。」小皇帝一生快樂的時光很少,權當讓小皇帝難得高興一下。

    閻文應又說:「要麼再來一個小綵頭。」

    「小綵頭啊。」

    「是,陛下,若鄭解元贏了,陛下從秘閣裡取一幅字畫贈贈予鄭解元。若陛下贏了,鄭解元也替陛下寫一幅字。」

    鄭朗還是沒有想起來,道:「秘閣裡的字畫皆是稀世珍寶,臣的字不值。」

    正等著他這句話呢,閻文應立即說:「那麼鄭解元再增加一個綵頭,每一字加一首長短句,當秘閣字畫一幅如何?」

    「這……」鄭朗有些不大樂意,詞他能寫。可寫得不好,要麼又要去抄襲,終是不大願意。不過看到小皇帝期盼的眼神,心又軟了下來,說道:「若陛下喜歡。臣奉陪一下。」

    肉戲來了。

    宮女拿來茶葉、水、茶壺、柴爐,還有兩個建窯兔毫盞。非是北宋定、汝、官、哥、鈞五大名窯出產的瓷盞,而是來自建州的黑瓷。因為斗茶時要檢驗水痕,白色的水痕只有在黑色的茶盞中才能顯現得最清晰,所以宋人推崇黑色茶具。黑瓷中建州黑瓷質量最佳,建州黑瓷中又以「兔毫」、「油滴」、「曜變」、「鷓鴣斑」為名品。

    當然皇宮裡許多東西,都是鄭朗所想珍藏的。但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斗茶,茶具一樣。可茶與水必然不同。閻應文又想出一個主意,擲銅錢選擇茶水。鄭朗不能拋的,他是臣子,只能讓小皇帝拋。結果選了茶與水,開始斗茶。對水的溫度與沖茶力度,不是字,鄭朗不大熟悉,掌控得不好。小皇帝也差不多。兩人算是半斤八兩。只能看兩人運氣好壞了。分別將茶餅搗碎。研成極細的茶末,再調和成膏狀,置於茶盞中。開始注水了。

    皇家所用的器具好,茶也好,湯花經久不散。但鄭朗運氣不好,先輸了第一局。只好再來,還是輸。到了第三局。同樣還是輸。

    小皇帝開心的看著鄭朗,寫吧。

    願賭服輸,只好從周邦彥寫的雅詞裡選了三首合適的,用筆寫在黃絹上。反正周邦彥也不是一個多好的臣子,抄他的沒有罪惡感。鄭朗施禮道:「那麼陛下。臣告退。」

    小皇帝正捧著絹在看,喃喃道:「好字,好句。」

    盼望了好久,終於得手,很興奮。居然都沒有抬頭,道:「好。去吧。」

    鄭朗搖了搖頭,沖閻文應使了一個眼色,閻文應跟了出來。鄭朗道:「陛下難得開心一回,臣也高興。可以後像這種兩面字錢的小把戲莫要再教陛下了。」

    連輸三局,才見鬼呢。第三局就留了心,眼睛盯得緊,終於看穿這個小把戲。你也不是狄青,俺也不是狄青手下的士兵。

    「原來你都知道了?」閻文應吃驚的張開嘴巴。

    「嗯,為什麼不說?」

    「我說過,讓陛下難得開心一回,何必要說?」鄭朗說完,往宮外走去。

    閻文應連忙跑回來,道:「陛下,不好啦。」

    小皇帝還在捧著這個絹,欣賞上面的字與三首新詞,頭又沒有抬,說道:「閻都知,什麼事不好?」

    「鄭解元知道我們鑄了兩面錢,故意you他的。」

    「什麼?」小皇帝嚇得手一鬆,黃絹布掉到地下。

    閻文應一邊撿它一邊說:「他說讓臣以後不要出這些不好的主意,只是為陛下樂一樂,所以才裝作不知。」

    小皇帝快樂不起來了。畢竟是千古仁君,現在還沒成熟,但已有了一些仁君的胚子。不知道,裝裝呆就算了,知道了,自己與宮裡的太監合夥捉弄宋朝將來的一個重臣,那就是不對的。

    沮喪的說道:「鄭家這小子未免聰明過了頭吧。」

    「可不是呢。」

    又想,接著說:「你去將他喊回來。」

    文應一路小跑著,又追上鄭朗,說道:「陛下傳你回去。」

    鄭朗重新來到殿內,小皇帝說道:「朕慚愧啊,做錯了。」

    就憑這一句,足以讓鄭朗心中暖洋洋的,看,果然是明君,道:「陛下,偶爾鬆一下,也無妨,臣沒有覺得不好。」

    鄭朗越這樣說小皇帝越是覺得歉意不安,說:「閻都知,你去秘閣……」

    「陛下不可,前面錯一,若是因為臣為契丹之事進諫,賜賞那是賞罰分明,若僅是因為字與長短句賜賞,臣擔心開此先河,貽誤子孫。」鄭朗打斷了小皇帝的話。其實鄭朗心中很想要,然而害怕以後的清流們、君子黨用此大做文章,不敢要了。只好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隱隱知道自己寵過了頭,越是這樣越要謙遜。

    「那就用剛才……」

    「事過境遷,剛才不賞,現在賞,傳出去,別人還是認為是因為字與長短句而賞,陛下,臣不受。只要陛下專心國家,在偶爾之間樂上一樂,臣作幾首長短句,又有何妨?」

    「鄭解元……」小皇帝的話暖了鄭朗的心,鄭朗的話更暖了小皇帝的心,居然讓小皇帝喊了一聲後,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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