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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法度 文 / 午後方晴

    說一句,趙宋的優劣或許會說,但不會用一副憂國憂民的態度去寫。這本書就是裝十三與歡樂。無論龍空論壇那些清高的大學問家,或者書評區裡極個別的讀者,我都不會受誘惑,將基調改變。這就是一本歡樂的書,或者它是毒草,或者它是小白,不喜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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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是一個只要不謀反,文人欲所欲為的年代,甚至一歲時能將《論語》倒背如流,大家也會認為是祥瑞,而不是妖孽,前面還有晏殊、陳彭年等天才兒童的例子,但鄭朗也覺得今天談話談得過深了。

    看著小皇帝清澈的眼神,心中歎了一口氣,再說一說吧,誰讓這個仁弱的老好人皇帝,是自己前世最喜歡的皇帝之一呢?

    徐徐道:「做一個皇帝,難也不難。難的是持之以恆,不難的僅做好幾件事就行了。以身作則,為天下人做一個表率,懷著仁愛之心,善待天下百姓。分清是非黑白,聽該聽的忠言。再將各個臣子,依他們的才幹放在適合的位置,就足夠啦。不過想做得更好一點,請陛下看臣寫的字。」

    這一句不可謂不奇也。

    難道寫的這個字,與人君之道還有何聯繫?

    老太太涵養好,否則都從簾後走了出來。

    小皇帝也好奇,說:「請講。」

    終於加了一個請字。

    「自唐末以來,五代紊亂,除了畫藝外,書法之藝,文章之藝,詩賦之藝,儒學之藝,漸漸萎縮。」

    幾個大佬相對無言,不服怎麼的,人家確實就是這樣想的,字在變,對儒學也在鑽研「真道」,活活讓自己這群人羞愧欲要撞牆。

    「所以臣民觀看二王,以及諸唐大家筆跡,以圖自創一種書體。國家體制也是如此,建國之初,由亂入治,國家百廢待興,土地寬裕,矛盾並不激化,君臣皆由亂世而來,為政也能兢兢業業,所以各個國運長祚的朝代,開國之初,皆能大治。可日久,國泰民安,百姓益多,土地還是那些土地,吞併又起,矛盾會逐步激化。猶如穿衣,冬厚夏薄。若是僅僅守成,那麼國家遲早會像老病之人,慢慢走向朽亡。可以略加變化,猶如臣民書體,說不定會帶來新意。但變也有兩種,一是法家之變,如商鞅改秦,粗暴的向全國推廣,由是秦強,由是秦亡。因此臣民寫字,可以偽狂,可以作跌宕,但有二字,銘記於心。」

    「何二字?」

    「法度。」

    「法度?」你似乎口口聲聲皆言儒家大義,何用提及法度?趙禎狐疑的問了一句。

    那是,在宋朝就得這麼玩,鄭朗玩得不厲害,王安石才叫玩出真味,他實施的多是法家的政策,但每一句出來,都要掛著儒家的外皮,三句一個聖言,五句一個大義,生生將一群反對的人,憋得乾瞪眼。

    「此法非法家的法,乃是樂者的律,《中庸》的中,儒家的道、傳統。度乃輕重,若琴弦過長撫之吃力,琴弦過短音色不明,執政過恩民輕,執政過重民怨。此乃度也。」

    「原來如此,繼續說。」

    「所以商鞅之變,乃下乘之變法也。其實每一朝每一代都在變,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如我朝之變,於是民為其樂。」

    當然,內政重視了,外政卻軟弱了。

    說完歎息一聲,自己人小言微,否則這段話可以記錄下來,讓王安石與司馬光那兩小子看一看。

    這時候還沒有變法與守舊之爭,一句說完,諸人沉思了一下,皆額許。

    「儒家之變,恍若文景漢宣之政,雖推陳出新,然如春風自海上來,和煦拂面,酥雨拍泥,潤物無聲,法已變,民之不察,此乃真正之變革也。或者如臣民之字,遵尋法度!」

    「鄭朗,說的好,」若不考慮他年齡太小,趙禎都想說一句:「受教啦。」

    「陛下以後會是一個好皇帝。」鄭朗看著他謙虛的態度,不由的誇了一句。

    小皇帝身體輕微的顫動了一下。

    鄭朗心中忽然覺得好笑,雖是老好人,但內心深處怎麼可能一點想法也沒有?只是讓老太太壓著,無奈在內宮裝乖孫子。但真的不能再說了,與年齡不合。看著簾後道:「太后,臣民家中還有七位娘娘,自幼對臣民痛愛萬分,遭此事,她們在家中定為惦念。若臣民有罪,請太后判決。若無罪,能否請太后開恩,讓小子回家。」

    「你家大娘娘與親娘,誰對你好?」

    「啟稟太后,她們對臣民一樣的好,無論是誰,臣民皆將她們視為親娘。」

    這句話問得很有含義的,鄭朗悄悄的看了趙禎一眼,見他依然不覺,心中產生一絲憐憫,可縱然他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將這樁隱秘,在老太太活著的時候說出來。

    老太太聽完這句話,眼色再次一變,由柔和轉為一絲欣賞,道:「江閆,你去內庫拿一千金,作為賞賜,給鄭小郎,以壯今天他與陛下之言。」

    這是獎勵給你與皇上一番談話的,但頂撞了我,不錯也不會對!

    雖宋朝對大臣濫賞無度,可一千金,也非是小數。鄭朗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老太太的想法,一是千金買骨,二是受了一些委屈,授官不可能,多給一些錢,能堵住京城百姓的嘴巴。

    可他一拱手說道:「太后,臣民剛才言過,無論書法文章或者執行賞罰要有法度。小子因奏琴一案,引起京城爭執,讓太后誤會。但太后已給臣民清白,臣民感謝不盡。無有功,豈敢受重賜。再說,陛下要臣民言,是抬愛臣民,所以臣民言之。若僅是因為這件事,就重賞於臣民,臣民恐天下佼仿,各種奇言怪意,雪片一樣飄入兩府,反而不美。且,國家富裕自歷代未曾有之,可自太祖以來,幾代人君善待百姓,甚至不惜花費重資,收養流民為廂軍,以安百姓。因此得之雖多,付出更多。國費一直不足,怎能因為幾句言,就受千金之賜。有三,臣民不敢受也。」

    竟然拒之!

    這可是一千兩黃金。

    幾個人很愕然。

    事實上鄭朗很想說一句,老太太,這筆錢我不能拿,太重啦,真要賞賜臣,好像秘閣裡有許多書書畫畫的,讓臣挑一兩件吧。

    敢情是想的這個。

    但考慮到老太太一個婦女之輩,主意不定,還是不要為妙,因此什麼都不要了。

    這中間的古怪,沒有一個人能想到的。

    老太太忽然沉默起來,心中想到,可惜不是宗室子弟,不然留下陪皇帝做伴讀,都是一個好人選。

    但鄭朗真是宗室子弟,有如此聰穎,老太太指不准每日每夜胡思亂想,想到最後,鄭朗也會多半莫名其妙暴病身亡。

    最後道:「王卿,你帶他出去。」

    也不能這樣就離開,還有一些手續要辦理,這才能真正釋放。所以讓王博文一道陪他出宮。

    兩個人就走出去了,外面雪忽然下得烈起來,幾個人就看著兩人走向一片毛雪中,鄭朗瘦小的身影瞬間被披上了一層雪白的雪花。

    離開時與進來時一樣,腳步沉穩,恰似閒庭漫步,最後彷彿與高潔的白雪融為一體……五個帝國最尊貴的人居然一言不發,全部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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