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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前些天我去了一趟孟州。」鄭朗一拱手說道。
劉敬冷哼一聲,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糊塗的岳父了。不就一個女兒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有六個乖孫女呢。
這心思兒……也不大好的。
鄭朗不知道自己岳父寫了一封詢問的信給劉知州的事,繼續說道:「泰山讓我與原前幾個少年隔絕交往。我與他辨了辨,舉了幾個例子,一說孔夫子有教無類,二用了李斯諫逐客書一段話,三是孟嘗君用了雞鳴狗盜,喻是人皆不可小視。再看一看,聽聞知州將後生的詩送到東京,門庭若市,沒有消息之後呢,登門造訪的還是這几子!豈能用出身看人待事?人若如此,學問也是如此。其實歸根倒底,是這四個字。知州請看!」
用大毛筆寫了四個大字:有容乃大。
「好字!」劉伯讚道。
然後又看著這少年,好小的小孩,好漂亮的字,再次低聲歎道:「好字啊。」
劉知州傲然一笑,那當然了,這可是我挑選的後進。
「知州之意我感謝不盡,後生也自有分寸,何為輕,何為重,後生會知道的。比如四六分體,後生對它十分排斥,本來連文都寫不好了,何來寫四六分體。四六美分,古時有之,今人再難無。比如陳龍圖的《大寶箴》,先帝與天下百姓皆誇之,二儀之內,最靈者人,生民之中,至大者君,民既可畏,天亦無親……三靈降鑒,百祿無愆,由茲率土,永戴先天,巍巍洪業,億萬斯年。」
一口氣背完它,又說道:「真有那麼好?後生說高衙內那首詩是堆砌空洞之作,這首四六分裡,是不是同樣有些弊病?後生可以斗膽的說一句,自宋一代,休想出一篇能流傳千古的四六分了。後生還不得不學習它。無奈啊。」
不由的搖頭。
不是驚世駭俗之語,對駢文的弊端,不只他一人,從唐朝開始,到宋初,都有大儒與巨匠,作為批叛。然而它的琅琅上口,又讓更多的人放不下,於是一直保留。
批判的人,為了前途,同樣也不得與鄭朗一樣,學習它,儘管心中很厭惡。
只是這句話出自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嘴中,總有一點怪模怪樣。
意思也說出來了,該學什麼,以什麼為主,我還是知道的,知州,你就放心吧。但諸子百家也要學,養自己的才華,使自己才氣變得更大。
劉知州很滿意的看著劉伯。道:「請。」
十分客氣,宋朝文人雖重氣節,可晏殊官曾拜過副相,又是文壇上的宗師,手下的門客,也要給予幾分尊敬。
這是我的後進,進雎陽書院,有資格了吧?
其實聽到他的來歷,鄭朗就知道來意了,但僅是一個學院,又不是太學,並且僅是學習,幫助不大。因為學習的方法不同,腦子裡的資料,即便學院裡的大儒,也未必及。這些資料都是歷經後世許多大儒反思之作,他不相信雎陽書院裡的授課儒生都達到了這些人的級別。
這些不用在書院裡學習的。腦海裡沒有的,自己可以從《辭源》慢慢查找,細細琢磨,學習的速度也不慢。可進了書院後,不可能為他一個人服務,肯定分成了各個課程,自己學習是浪費時間,不學是傲慢。反而不美。
好處也有,學術的交流,畢竟裡面有許多儒生的,疑難的地方,可以進行詢問。
有興趣,可興趣不大。
劉伯開了口,道:「晏知府讓我邀你到應天府一敘。」
「還有呢?」
「只此一句,還有什麼?」難道讓我家阿郎派人用轎子將你抬去應天府?劉伯臉上笑容逝去,有些不悅了。
鄭朗忽然臉色也是一掛,說道:「謝過晏學生抬愛,可小子生性粗鄙疏懶,怕污了晏學士的法眼,不敢從命了。」
一語出,劉知州大驚。
你這渾小子,知道在說什麼!
「過來,」衝他招了招手,將鄭朗喊出去,低聲說道:「晏學士的美意,你居然敢不受?」
「本來準備受的,可是不受了。」
「為何?」
「說來話長,前年泰山聞聽後生獻醜,便責問一番,」鄭朗沒有說崔有節親自來到鄭州的事,這不對的,一語帶過,繼續說:「小子寫了一封文章讓他看,說了一些道理。泰山看到後,以為後生有改悔的跡象,因為他與晏學士熟悉,於是央求晏學士,托他的關係,將小子塞入雎陽書院進學。晏學士大約聽聞了後生的一些事,猶豫不決,怕後生在雎陽書院鬧事,污了他的名聲。所以對泰山說了一句,看,若是後生能改悔,他會召之。這一看,過了很長時間,後生閉門不出,因為查賬時,武家三郎曾協助過,端午節躲不過,在鄭州城宴請了幾位同年。誰知道那一天又出了事。大約晏學士聽聞了,於是此事冷了下來。」
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前年崔有節親自前去應天府,那是冒著多大的風險,若是讓言官得知,有可能三番五次進諫之下,連官職都丟掉了。
也不是晏殊無情,他就是這種穩妥的性格,打武人,不算本事,現在的武將士兵還算人嗎?
又說道:「此次他派家客過來,後生本以為也是為了此事,大約請我進雎陽書院學習了。沒有想到,僅是請我一敘。劉知州,你認為我有資格,能與晏學士一敘嗎?」
「不能。但你的才氣能讓他失望嗎?談一談,進雎陽書院不難的。」劉知州也老實的答道。兩人相差太遠,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可終是一個好機會,嘗試的勸說了一句。
「那麼敘什麼?因為坊間謠傳很多,他也難辨真假。即便有才學,沒有品德,以後是他所舉,多少會污他的名聲。因此,請我過去談一談,看一看我的舉止談吐。但我到雎陽書院能學什麼?從小自修,學的課目進展不同,學一些淺顯的知識,有可能我會浪費時間,一些我沒有學過的,進度又跟不上去。我看中的僅是學術交流。其實對我來說,可去可不去。我本來性格孤傲,晏學士都用二樣的眼光看我,況論別人,本來平安無事,有可能激怒之下,最後會讓大家失望。不如不去。」
劉知州眉毛擰了起來。不是晏殊聽到什麼事,大約是范仲淹與富弼二人回去說了什麼,這才破例派人請鄭家子過去,看一看,是不是如同范富二人所說那樣。
然而鄭朗說得也對,晏殊態度始終是持著懷疑的,歎息一聲:「雎陽是正規書院,裡面出過許多進士。」
「我與泰山前年有約,十七歲中解試,二十歲中省試,難度有些高。可是解試與省試我若有心想中,早遲而己。那怕就是自學。知州,有些人是天生的。」
劉知州呵呵一樂。
但與他交往了幾次,知道他性格外柔風剛,才氣有了,那麼傲氣也有了。見勸不動,只好由他。
結果讓劉伯很驚訝,真拒絕了。連鄭州知州拉出去勸,都沒有勸好。
這是怎麼一回事?
自家主人如今在天下是什麼樣的名望?居然被一名敗家子拒絕了好意。
用眼睛盯著鄭朗看了大半天,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就離開鄭家莊。
四娘聽聞後,失態地說:「朗兒,你為何啊?那是晏學士啊。」
「娘,孩兒心中有數,」心中卻在低咕道,不就是一個晏殊嗎,最後連他的女婿都不屑與此人打交道。我寫了一句,說你是溫潤的君子,你還真當一回事了。孔夫子有教無類,你達不上那個高度,可你那些行為,真的叫自愛羽毛?
鄭朗也記仇的,於是晏殊因為這個舉動,以後反而悲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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