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娃娃親,他不是很反對,也不是很排斥,就像後世戀愛的婚姻,未必全部會走向白頭偕老,包辦介紹的婚姻,也未必不會善終。
況且這時代,多數如此。
可他要看看小妻子長得什麼模樣,宋朝不是後世明朝,理教嚴,許多人家將閨女關在房間裡,半步都不讓出。對方長得好壞,只能聽媒婆忽悠。宋朝,特別是北宋時,風氣多少稟程了唐朝一些開放的習俗。又小,若有心,能見到面的。若是長相好,再有一些慧氣,雖說女大十八變,但十二歲的女孩再變也變不到哪兒去。自己態度就慎重一點。若是那種恐龍級別的,乘早想辦法吧。那怕出一點醜,就在孟州惡搞幾幕,讓岳父死了這條心。
到了孟州崔家的府上。
岳父岳母全部坐在客廳,對這樁親事,崔有節的妻子徐氏放在戰略性的高度。
崔家有六個子女,三子與二女是另外兩個小妾生的,其餘四個孩子都來自她的骨肉,只有小女長得最好,也最聰明。可丈夫訂的這門親事,讓她每天都在心驚膽戰。
前年的醜名遠揚,去年沒有多少作孽事,可在端午節又闖了一禍。今年轟動更大,大多是好的,可也有不好的,比如說他是為了一個老妓才怒髮衝冠,比如說他有可能讓人代筆。
一個屁大的孩子。
她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
看到了,一張方臉,不是很醜,也不是很英俊,很普通的一個人。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了。
鄭朗若無其事,神態坦然,施施然的敬了一禮:「見過泰山、丈母。」
「坐。」崔有節說道。
他這兩年來同樣心驚膽戰,去年出事後,沒有去鄭州,自己在任上,往外州跑的次數多了,必然會被人知道,於是派了人暗中打聽了一下次,似乎情有可願,那次打架他不是肇事者,平時也都關在家中,聽說是讀書,心裡略恢復了一些信心。支持他信心的,正是這個女婿的舉止。
鄭朗坐了下來,四兒站在邊上好奇的看著徐氏與崔家的其他人。
崔有節道:「你在詩社上寫了一首很長的詩。」
「是。」
「能不能就著孟州春末夏初的情形,再作一首詩?」
這個命題並不難。
但你讓我寫就寫啊,此時鄭朗心態不一樣了,當時才來鄭家心中還很茫然的,幾個娘娘彷彿塌了天的表情,使他再三委屈求全。可如今心頭有了一些底氣,還有隱隱有一些反感,於是直接答道:「那天是小子突然來了詩興,才作出來的,今天恐怕想不出來了。」
崔有節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說道:「那你將那天寫的詩默寫出來。」
詩你可以不寫,但字要寫。
對這件事,一直讓崔有節困惑著,先將這個謎團解開。
想看我寫的字啊,那也不行,我還沒看到你女兒呢。支吾了一下,說道:「好。不過泰山,小子可否先雪隱去。」
崔有節眉頭擰了一擰,你小子怎麼回事,屁股還沒有坐熱呢,就要上廁所。可不能讓他憋著,只好道:「好,你去吧。」
鄭朗沖四兒擠了一個眼神。
四兒不知道,跟了出去,鄭朗低聲說:「四兒,你要想辦法看看崔家那個小娘,若是普通,長相舉止還能過得去,回來後就擠一下眼睛。若是長相漂亮,舉止溫婉,回來後擠兩下眼睛。若是長相十分美麗,舉止大方,有秀媚之氣,回來後擠三下眼睛。」
想了想,怕四兒小,弄不清楚,又說道:「像柳兒那樣的,擠一下眼睛,像田七娘那樣的擠兩下眼睛,像白玉娘與譚婉那樣的擠三下眼睛,懂嗎?」「好來。」四兒賊兮兮的笑道。
小,覺得好玩。一滴溜跑走了,抓到鄭家一個家僕問道:「你家小娘呢?」
家僕看她歲數小,也沒有想到其他,答道:「大娘子回娘家來了,今天早上小娘子陪大娘子到寺裡上香去了,還沒有回來。」
四兒傻眼了,人都上香去,怎麼看出美醜?
跟在僕人後面,有些愁。
僕人不解的問她:「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看看,看看,」心虛地說。腦子裡卻在想著如何完成小主子交待的任務。轉了轉,居然真讓她想出一條主意,又問道:「我聽說你家小娘子長得貌若天仙。」
「反正比你家小郎君好看。」僕人沒好氣的答道。
四兒就在琢磨了,比自家小郎君好看,算什麼回答?再想著小郎君的樣子,不算醜吧,可也不算英俊,小腦袋瓜子將幾個認識的人逐一比較。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長相大約與柳兒差不多。
她在琢磨呢,鄭朗不能呆在廁所裡面不出來,拖了一會兒,走了出來,淨了手,來到客廳,卻發現岳父大人早就替他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四兒沒有回來,也沒有了心情,應付的重新將那首《陽關三疊》再寫一遍。兩人玩的這個小動作,崔家上下還真不知道。崔有節只注意字了,嗯,看了一行,寫得還是不錯的,比上次看到的字,顯然有了巨大的進步,可也不能讓劉知州失態啊。
心中茫然不解,難道我活回頭了,好字壞字都分不清?
四兒就回來了,鄭朗沒有用心,房間裡動靜一清二楚,立即扭頭看。四兒擠了一下眼睛。鄭朗明白了,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頭嘛,柳兒級別的。還好哪,不是恐龍。興趣不高,但稍用了一份心了,剛才用了一分心思,這一刻用了三分心思。剛寫到獻華章時,字轉變了。
「咦,」崔有節驚訝了一聲。
這一回寫得真不錯。
但還遠不能讓劉知州驚訝,便問道:「是不是寫這種字要喝酒?」
有例可尋的,比如李白一喝酒,那個詩就有了仙氣。雖這樣問,若真是如此,那又失望了,難不成進了考場,還帶著一個大酒壺子?
「泰山,不用,那天人多,小子緊張。」
「好,那你繼續寫吧。」
寫了兩行,外面走來一個小少婦,二十不到,盤著峨冠髻,長相清秀,四兒不認識,心裡面卻想到,大約小娘子與她長相差不多吧。鄭朗卻施禮了:「見過大姐。」
「你這幾年做下了很多好事啊。」
「一度是迷失了方向,做了一些頑劣的事。」
「是不是很有趣!」大姐譏諷地說。
「菁兒,不得胡鬧,」崔有節此時心中再次意許,至少有一點,這一年半,這小子是在閉門苦讀苦練,不然字跡進步沒有這麼大,都快趕上了自己長子的書法。
大姐不敢再吭聲。
就在幾人說話的時候,四兒又悄悄溜走了。不能想啊,至少要看到人,才能確認美醜。大姐回來,那麼小娘子也會一道回來了。於是偷偷的溜走,人小,居然再次沒有人在意。溜了出來,再次抓住一個老婢問:「小娘子呢?」
老婢一指:「她剛回來,去閨房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抹綠影,正向圓形拱門閃了過去。撥腿追上,很利索,老婢直搖頭,鄭家果然沒有規矩,小主人胡作非為,連小丫頭都是一個野性子。
四兒顧不了她的看法了,幾步跨到拱門裡面,拱門裡有一個小園子,有花,有樹,有一叢假山石,幾株不知名的花卉正開著紅色的花朵,那抹綠影正走在花朵下面,她大聲喊道:「小娘子。」
心裡面想到,這一回終於看到你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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