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三章兄弟
「……方今各諸侯王爵兒女眾多，然受封之地有限，且歷來只有嫡長子繼王位，不得盡顯浩蕩皇恩。自大漢立國以來，凡兄弟相殘、父子成仇，所為不過為那區區一郡之地，如此種種，多不勝數，不知有多少劉氏後人怨恨朝廷。當年，高祖分封劉姓諸王，為的是守住這劉氏江山，而不是骨肉相殘。大漢列祖在上，思之如今必長流涕不停，大罵我等後人不孝之極。朕思之再三，決意為天下定綱常，將諸侯之地分封，每位諸侯皇子都能得一封土，令紛爭止歇，劉氏子孫自此不論長幼，盡沐皇恩。」
急行了一日，還沒出長安附近三輔地區，劉詢的耳邊仍然幽靈般時時迴盪著劉徹在朝廷上所頒布的推恩令，和他說這話時那雄勁有力、不容辯駁的表情。當日，正準備返還中山的劉詢聽到這朝令時，整個人猶如被一陣狂雷劈了個正著，立即懵了。
圍獵之時在各位諸侯王中產生的微妙氣氛，讓劉徹這則驚天動地的朝令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除了那些親朝廷的諸侯王外，其餘諸侯王很快就返還了封國，這事來的太突然，讓他們一下子消化不了，接下來各諸侯國何去何從，想必是他們現今最頭痛的事了。
劉詢有點後悔，為什麼代替自己那個該死的父親來了長安，如果是劉勝在長安，以他的人望，在此事上也許還有的一爭之地，現在卻一切都晚了。想起這個朝令，劉詢就感覺毛骨悚然。
中山國封地並不小，是一般郡縣兩倍不止，這並不是問題，可是這推恩朝令一旦實行，劉詢絕對連哭都哭不出來。的確，在各諸侯國中，中山國的確是不小了，可是，自己那個早該登西仙去的父親卻有所有諸侯國中最多的子女。光是得到朝廷承認的能裂土相封的，就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一想到那些原本毫無威脅的弟弟，馬上就會從自己手上搶走寸寸土地，劉詢就恨的只咬牙。仔細一算下來，就算他以中山太子之尊，恐怕最後封到的土地不過一縣之地，和原來龐大的中山國比起來無異於天上地下。一念至此，劉詢哪裡還顧的什麼孝道，心中早就把劉勝咒罵了無數遍。
前方隊伍慢了下來，也令胡思亂想的劉詢回過魂來，極目往前望去，立即明白了原因，前方不遠處就是出三輔地區最後的關卡了。急著要返回中山，劉詢也有一份避禍的心思在內，天知道那新封冠軍侯，正意氣風發的霍去病得知自己對霍仲孺一家的所作所為後，會不會火冒三丈，一想起初遇之日對方的狠辣，劉詢就覺得一股子涼氣竄上脊樑，望向前方的目光也迫切了幾分。
「中山太子……」把守關卡的校尉上下大量了前來交涉要求盡快通過的劉詢手下，哼了一聲，滿臉的正氣盎然，不耐煩的一揮手：「我不管你們是誰，都回去排著。」
「你……」那人聞言大怒，不過他話才剛出口，立即感覺到無數道凶橫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一顫，一頓怒罵嚥回了肚中。
「為何還不放行？」見人回來，劉詢惱怒道，大朝會過了還沒多久，長安來往的人很多，排在前方的人並不少，劉詢心急著趕路，哪裡耐煩等待。
待那人萬分委屈的將經過說了一遍，氣得劉詢臉都青了，驕橫如他哪裡受到過如此待遇，立即就想上前理論，被眾多手下勸住了。先不說那校尉的要求理由就合情合理，對方人數眾多，而且都是訓練有素的軍士，硬拚起來他們也絲毫佔不到便宜，更何況是在現在這今的敏感關頭，推恩令一出，還不知天下會發生如何震動，此時橫生枝節委實不智。
「真是有怎樣的頭子就有怎樣的手下，這些北軍的人沒什麼好東西，待異日我非報回今日之辱不可。」心有不甘的劉詢罵罵咧咧，最終也只能無奈的接受事實，他心急離開，在手下提議之下，乾脆不走官道，往小徑荒路投去。
劉詢走後不過一個時辰，他來的方向塵土漫天，一隊人馬飛速而來，用不了多久就到了關卡之前。
「停馬！」一聲清叱從來騎中響起，震天的隆隆馬蹄聲竟然不能將之絲毫掩蓋。
逼人的氣氛從來騎的身上散發出來，區區數十騎卻散發出了不下關卡千人的氣勢，眾多來往商旅中頓時一陣騷動，嗡嗡聲不可遏止的響了起來。
關卡守衛並沒有露出害怕或者戒備的神色，那方才攔住劉詢等人的校尉急行幾步，向當先一人躬身行禮：「卑職見過中尉大人。」
「起來吧。」霍去病笑了笑，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霍光，從長安一路馬不停蹄的急奔而來，這年幼的少年並沒有露出一點軟弱之色，反到是充滿了勃勃的興致。
「諾。」校尉應了一聲，又上前了幾步，到了霍去病馬前，恭聲道：「大人，卑職已經按令將劉詢一行攔下，他們還未出三輔，往那處去了，卑職職責所在，不能輕離，還望大人恕罪。」
「無妨。」霍去病眼中閃著興奮的眼光：「朱校尉，此情霍某記著了，異日必定重謝，走！」最後一句卻是向著身後的親衛所說，雙腿輕夾馬腹，當先箭般往劉詢等人去處而去。
來的突兀，去的更是迅急，只留下一眾疑雲重重的旅人，議論紛紛。
早在回府之前，霍去病早就傳下令去，讓人快馬到三輔各關卡，截住劉詢一行人，不然，那朱校尉又怎敢得罪中山太子。
……
天色昏黃，天地間最後一抹餘暉也消失無蹤，雖然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但是一陣難言的驚悸陡然間卻襲上了劉詢的心頭。
「殿下，您怎麼了？」馬車之內，一位嬌俏的侍女放下了車簾，遮斷了劉詢和外界的最後一絲聯繫。
「賤人！」貪花好色的劉詢一反常態，面色赤紅，狠狠一巴掌打在侍女白嫩的臉上，血紅的雙目在昏黃的天色下詭異萬分：「誰讓你關上車簾的？」
另外一名侍女正小心的點起了燭火，聞言呆了一呆，眼見姐妹跪了下來求饒，連忙也跪了下來，一閃一閃的燭火將三人的人影劇烈晃動起來。
「殿下，我……」那被斥的侍女萬分委屈，秋水般的一雙眼中充滿了盈盈淚水，她也是唯恐這位尊貴的殿下著涼罷了，哪知道卻換來如此對待，心中一陣淒苦。換在別日，劉詢早就將她扶起，疼惜不已。不過現在的劉詢卻視之未見，一個跨步到了車前，掀起厚重的車簾。
「殿下？」車前的親衛嚇了一跳。
「此處僻靜，會不會有賊人出沒？」被外面的冷風一吹，劉詢冷靜了不少。
「殿下儘管放心，三輔地區是長安附近，又有那些賊子膽敢在此處出沒。」話雖如此，但是卻絲毫掩蓋不了他驚懼的神情。
「混賬，那上林苑又怎麼會有賊人出現。」劉詢大怒，注意到了親衛臉上的異色，心中一緊：「為什麼我心中如此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一般？」
原來殿下也有這般感覺，這名親衛臉色狂變，之前他和其他人也交換過了想法，原來所有人都彷彿感覺到了不安，心中狂跳下，他還是定了定神，勸道：「殿下不用擔憂，此地偏僻，山石嶙峋，不過環境使然，有我們在，必定保的殿下平安。」
「希望如此。」話雖如此，劉詢心中仍然緊繃著
背後突然響起了騷亂和驚呼聲，劉詢彷彿覺得心中的那根緊繃的弦一下子斷了開去。
「劉詢小兒，想往哪裡去？」清越的聲音在後方遙遙響起，壓住了一切異聲，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這唯一的聲音。
「不好，是他。」對方猖狂的口氣並沒有讓劉詢大怒，反而是遍體生寒，一下子跌倒了谷地。
「護住殿下，護住殿下……」此起彼伏的聲音從劉詢的親衛口中響起，卻雜亂無章，根本形不成規模，霍去病那一聲斷喝已經在氣勢上奪去了他們的神志，人未到，聲先奪。
戰鬥結束的異常的快，霍去病一行人並沒有受到頑強的抵抗，劉詢一方，雖然人數上遠超出，卻在對方重如山嶽的氣勢下，根本提不起鬥志。騎兵縱橫起來那無匹、排山倒海的氣勢一出現，就令他們面如土色，握著武器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你……你們不能……我……我是中山……太子……」
獵獵的火把在四周亮了起來，照亮了劉詢面無血色的臉。霍去病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這樣的戰鬥令他索然無味，不屑的看了劉詢一眼，霍去病不再看他。
霍光一見到劉詢立即就露出了刻骨的仇恨，霍去病並不想干涉，他不屑去處理劉詢，他也相信霍光能做的很好。
劉詢的慘叫聲不斷想起，霍去病卻連看一眼的興趣的都沒了，過了不久，劉詢的聲音方才低了下去。
背後輕巧的腳步聲響起。
「哥，我們回去吧。」
這是霍去病第一次聽霍光說話，也是第一次有人稱呼他兄長，莫名的感覺騰起，心中一悸間，霍霍去病迎上了霍光坦然的目光。
無聲的溫暖迴盪著，兩人突然都笑了起來。
「回去，也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