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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77章 文 / 殺豬刀的溫柔

    平時晚間張小碗歇得早,膳後她慢步走得半陣,便會去歇著。

    這晚懷善膳後去了兵營,她陪得懷慕說了一會兒話,就讓萍婆帶懷慕去書房找汪永昭,她便回了房。

    這時七婆帶了兩個粗壯丫環抬了水進到內屋另一側的浴房,八婆也隨著走了進來,一進來就笑道,「您不知,二公子剛在門口說,明早定要一早就起來,陪得大公子練功。」

    「嗯,」張小碗輕應了一聲,摘了頭上的檀木簪,回過頭與她笑著說,「兄弟和睦就好,我也別無他求了。」

    「都是您教的好。」

    張小碗笑而不語,起身去了浴房洗了一下,便著了乾淨裡衣走了出來。

    「老爺回了。」七婆拿了帕子給她拭頭,輕聲地道。

    「知了,你歇著去罷。」張小碗讓她幫她拭了一下,便推了一下她,讓她去歇著。

    說著又想及七婆的腰不好,又說道,「時辰還尚早,我讓黃大夫給你做了副藥敷腰,你現下去拿,讓八婆替你敷上。」

    「知曉了。」七婆給她整理了下裡衣的帶子,給她福了禮,這才退下。

    「夜黑,慢著點走。」張小碗朝得她又叮囑了一道,這才提步去得內臥走去。

    一進去,汪永昭正臥在臥榻間看書,張小碗走得過去,拿過他的手瞧了瞧,見上面墨漬不多,便輕問,「您現下便沐浴麼?」

    「不忙,稍會還要出去一趟。」

    「是。」

    張小碗便脫了鞋,光了腳,爬到了裡側。

    臥榻不比床,要小上許多,汪永昭往外挪了挪,幫著她拿著軟枕墊了墊,讓她躺了下去。

    張小碗便拿過一側的小單被蓋在了身上,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

    過得一會,她便睡了過去,汪永昭見得時辰差不多了,便收了書,起身抱了她上榻。

    出門時,突然看得那牆角的油燈沒滅,這才想過這段時日來,這燈都是不滅的,他當下也未多想,便去了角落處,去滅那燈火。

    「您還在呢?」這時,床邊傳來一道帶著困意的聲音。

    「睡罷,我這就出門。」

    「那燈您別吹,您回來,婆子便會吹熄。」

    汪永昭頓了頓,道了句,「知了。」

    隨即他出得了內臥的門,已來守夜的萍婆子朝得他福了福,輕叫了一聲,「老爺。」

    「嗯,好好守著。」汪永昭垂下眼匆匆而走,他那深刻輪廓的臉孔,這刻在暗夜昏黃的油燈中顯出幾許靜謐之感,在萍婆子眼前一閃而過。

    老爺走後,萍婆子走到門邊往內探了探,見裡面沒有動靜,料夫人已睡著,便臥上了外面的小榻處歇息。

    ***

    子時,汪軍沙河鎮邊沿,鐵沙鎮大營處。

    與得副將們把事商議完,汪永昭先出得了帳門,汪懷善隨即跟上。

    這時漠邊的夜空萬里繁星,汪懷善抬得頭看罷了幾眼,抬起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又打了個哈欠。

    「父親大人,路不是太遠,咱們走著回罷。」

    現下已是深夜,騎馬進鎮恐會驚醒睡夢中百姓,汪永昭便點了頭。

    這時,隨行的四個護衛去提了燈籠過來,汪永昭點了另四位過來,「今晚都歇在都府罷,今晚夫人吩咐伙夫弄了不少嚼食,都去吃上一點。」

    「是。」那四位當下就喜了。

    汪懷善哈哈一笑,湊到汪永昭身邊小聲地道,「那是我娘做給我吃的,倒讓你討了個好。」

    汪永昭眉眼不抬,伸出手,狠狠地拍了下他的後腦勺。

    汪懷善躲避不及,被狠拍了一下,他也不惱,抬得起頭,背著手對著天空哼著小調子,悠然地一步一步翹著走,很是無憂無慮,心中無什麼大事的樣子。

    他那歡快的模樣,瞧得跟在身後的護衛們都笑了起來,這時礙於身份,不便走在這父子前的龔行風也在幾步遠後悶著頭笑,總算是明白了,他這善王兄弟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在出了名的殺將,他的親生父親面前也是一個樣。

    路上走得一會,汪懷善便又與汪永昭齊了頭,與得他平走了一段落,路還有一段長的要走,汪懷善轉過頭,對身邊的男人道,「她可好了,是不是?」

    汪永昭抬眼看了眼前那一臉平靜的大兒子,便點了下頭。

    汪懷善知曉,現下的汪永昭什麼都教他,教他領兵,教他打仗,教他怎麼對待大夏人,這一切別人都不知曉的,汪永昭都傾囊盡授,而這一切都與他的娘有關。

    他娘對這個人好,這個人便也對他好,這一切,汪懷善都知曉。

    可就算是這樣想,也越發地讓他清楚知道,這個人是他的父親,是他娘的夫君,是懷慕的爹爹,也是他娘現在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同樣不可避免的,這個人也是他的父親,哪怕他小時恨不得殺他一百次,一千次,但現在他們成了息息相關的一家人,這些說清道不明的干係,汪懷善自知到死他也掙脫不掉。

    他也知曉,他只能試著去接受,因為,比他更艱難的母親都為他接受了,他也不能再是以前那個撞得頭破血流也還以為自己總會是對的孩子。

    他忘不了過去,但他確也不能再跟這個人對著幹了。

    對著干又如何?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汪懷善只能忍下,他想,這可能就是他娘所說的人生中不可解的事情,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會有什麼答案,但卻永遠釋懷不了,人只能接受它,容忍它,接受它成為生命中的一部份。

    「她什麼都不怕,」汪懷善從未跟汪永昭說過這些話,他開了個頭,覺得這話說出來也不是那麼困難,他側過頭看汪永昭一眼,見他的眼裡平靜從容,他便笑了笑,接著說道,「她跟我說過,只要人有一日還想活著,有活著的理由,便是刀山火海也走過去就是,待走完了,回過頭去看,那便是人生路,這路是人走過來的,實則沒得什麼好怕的。」

    「是麼?」汪永昭淡淡地應了一句,放慢了腳步。

    汪懷善也跟著放慢了一些,點了點頭,道,「說來,正月我在千奇山追反軍,帶著十五人中了陷阱,下了那千人谷……」

    千人谷?去得成返不回的千人谷?汪永昭看了他這大兒子一眼,靜待後話。

    「您猜,我花了幾時從那千架屍骨中帶了人爬出來?」汪懷善得意地一笑。

    「三天。」汪永昭淡淡地說了一句。

    「半天。」汪懷善說到這,忍不住又得意地長笑了一聲,又靠近汪永昭,小聲地說道,「出來後,我在邊防聽得一個老將說,您也去過那?您是幾天回的?」

    汪永昭聽得眉毛往上揚了揚,伸出手,又狠拍了一下他的頭。

    汪懷善摸了摸被拍得發疼的腦袋,伸出手伸出五指在汪永昭面前晃了晃,嘿嘿笑著說,「五天!」

    說罷,得意地朝得汪永昭說道,「您看,我娘教出的我,本事也不比您差。」

    他拐著彎在嘲笑他,但看得他跟他說這些事,汪永昭便也不多說它話了。

    隨之,他轉過了話題,跟他說道,「住在府裡,不要再鬧她。」

    汪懷善在營裡已跟得黃大夫談過,聽到此言,他臉上的眉飛色舞已然消失,臉上便黯然了起來。

    「這也怪不得您,」汪懷善勉強地笑了笑,「娘就是這樣。」

    說到此,他也憂慮了起來,便沒有再有那說話的**了。

    「會保住她的。」

    汪懷善聽得汪永昭這句話,偏頭看得他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知曉他娘的性子,涉及到她在意的人,便不會再有誰能改變她的決定,這時她要是真有那性命之憂,只能瞞著她做,要不然,她定不會遵從。

    他也沒想到,他這位從沒覺得是他父親的父親大人,也能這麼瞭解他娘。

    ***

    當夜,汪永昭讓聞管家去地窖拿了五罈酒出來,陪得眾人喝了一道,喝過幾盞,白羊鎮的判官入府說事,事畢後汪永昭邀得他喝了半時辰,這才作罷。

    入得房內已是清晨,那婦人已起,見得他滿身酒味,便笑著朝他揮手道,「您快快去洗洗,滿身的味,可別靠過來,省得惹得我一大早的就想吐。」

    汪永昭朝得她皺眉,便朝浴房走去。

    「等等……」那婦人又叫道了他一聲,他轉過頭,看著她倒出一杯熱白水,吹了又吹。

    吹得幾下見他看她,她便又笑了,「您等上一會,喝杯溫水順順肚子再去。」

    說罷,就端了熱水過來,又吹得幾下,試著喝了一口,才交給他道,「還是有些許熱,就這般喝罷,許是能解些酒意,您先去洗著,我帶著婆子去廚房瞅瞅,讓她們給煮點解酒的湯水出來。」

    汪永昭拿著杯子喝了滿杯的水,把杯子遞給了她,冷臉看她,「現下不嫌有味了?」

    「呵。」那婦人掩帕輕笑,轉身就走。

    汪永昭搖搖頭,朝得浴房走去,走至裡頭,就聽得那婦人在外頭跟著婆子說,「還好備好的熱水還有些熱,省得再燒熱水了,七婆,你快去差人幫我提桶熱水過去,倒到大公子的浴桶裡,燙他一層皮,看他小小年紀還敢不敢喝那麼瘋。」

    那婆子笑著回,「大公子醉著呢,您就饒他這一次罷。」

    「可不成,不懲懲,下次不長記性。」

    那婦人說著這話,聲音裡儘是笑意,汪永昭這時就算沒看到她,也知她的眼睛此時定是黑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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