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小山說過,您是七歲上的戰場。」張小碗說到此處,眼睛稍有點酸澀,心裡也有些苦澀。
佛說世人皆苦,想來誰活著都有誰的苦處,她有時也不想那般理智,要是一個人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想必人生也沒有那麼多不可解,沒有那麼多無可奈何和妥協了,也不會時至今日,還臨到了她為這個給她與小老虎造成過磨難的男人而心酸。
「比我們懷善還要早很多年,」張小碗悄悄地在心裡歎了口氣,她輕撫著他的頭髮,不緊不慢地與他說道,「我還聽小山說,邊疆的風沙很大,您當時有穿擋沙的斗蓬嗎?」
汪永昭聽得笑了,他抬起頭,用手摸著她光滑的臉,嘲笑她道,「半年都未必沐浴得了一次,衣裳一年都未必換得了一套,還穿擋沙的斗蓬?你當是去玩耍的麼。」
張小碗稍想了一下,不禁宛爾,「想來也是,那是戰場呢。」
汪永昭看著她的笑臉,伸手把她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極至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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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昭透出了點口風,他萌生了退意,這廂,張小碗與他商量過後,已著手準備跟上他的腳步。
她不知道汪永昭為什麼突然不眷戀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了,但她卻知道這是對汪家,對懷善是最好的選擇。
靖皇太忌諱汪永昭了,而張小碗也相對瞭解靖皇對汪永昭的忌諱,這樣一個只手能遮天的臣子,只要皇帝不是個傻子,誰都不放心把一個權力極大,勢力過大的臣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何況,靖皇的性格只比汪永昭只強不弱,要知一山哪容得了二虎,所以如果靖皇不放手,非要拔了汪永昭的虎翼的話,那麼退步的只能是汪永昭。
汪永昭畢竟不是皇帝,他再厲害,他也只是個利用動盪的王朝起勢的臣子,皇帝真要收拾他了,他哪可能鬥得過皇帝。
張小碗一直在默默地看著汪永昭的所作所為,也知曉他確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種人,無忠君之心,更無名傳千古之意,對汪永昭來說,生存永比一切都重要,就這點,張小碗不得不承認,她是欣賞汪永昭的。
不是欣賞汪永昭的殘忍冷酷,而是欣賞他總是能懂得低頭下跪,得以保全他背後的那些人。
那些人,包括汪家的人,也包括他背後龐大的兵卒。
據張小碗從帳冊裡算出的人數所知,汪永昭現手下還養著五千兵卒,這些對他忠心耿耿的兵卒是他的死士,他要出事,饒是靖皇不殺了他們,這些人和他們背後的家庭的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這一退,那就是成千上萬條命,就又可保全了。
對過去的她與懷善來說,這個男人確實過於殘忍無情,但這無法掩飾對一些人來說,他是個肯負責任,有擔當的將軍,長子,長兄。
張小碗這次叫來了汪家的三個夫人,她把一些田產和宅子都分給了她們。
「大嫂,這是……」三妯娌面面相覷了幾眼,由二夫人汪杜氏先朝得張小碗開了口。
「這是給你們的,放手頭上好好拿著,那些打點的人過些時日自會來府上跟你們交待詳情,這些人都是找人選的,你們要是看得過眼,就繼續用著他們,要是看不上眼,你們自己思忖去。」
「大嫂,您的意思是?」掌家夫人四夫人汪余氏開了口。
「這事你們也別跟家裡的老爺們說,就當我給你們分家後置的產,以後記得留給你們的兒子就是,至於怎麼用,你們看著辦。」張小碗看過她們,見她們都一臉狐疑不定,她接著不緊不慢地道,「這家也還是在我手裡就這樣分著罷,四弟媳這些年掌家辛苦,府裡的器物,只要不是你們自家裡頭的,其它的只要她看得上的,都給了她,府裡還有的銀子,你們各自分分,其餘的,我這裡一人還給你們五千兩。」
「分家?」四夫人嚥了嚥口水,她的喉嚨口有些乾澀,「是不是弟媳哪做的不好?」
說罷,她驚疑地看了一眼二夫人,三夫人。
二夫人朝得她皺眉,三夫人則不屑地撇過了頭。
看了這三位也是心不和的妯娌一眼,張小碗當作什麼也沒看到,依舊淡淡地道,「我對你沒什麼意見,只是咱們這家應該分了,也有不少年頭了,過得幾年,你們都快要抱上孫子了,這家想來也是分得了了,是罷?」
汪府三兄弟現下這年紀也都老大不少了,而這些年她們這些人確也是在一個府中過不下去了,早就想分家,如若不是大頭的銀子還是大老爺這邊出,她們早就來鬧翻要分家了,現下見得張小碗給了她們田產,手裡還有得銀子拿,各個都思忖了一下,便都點了頭。
「那好,明日叫永安他們過來見下他們大哥,大老爺自會與他們道明。」張小碗說罷,就叫了她們回去。
這邊三位夫人心中各有算盤地上了她們的馬車,回了家,待回到汪府,汪杜氏聽了丫環說,一早來了府裡,現下來請安道別的聞管家來了。
聞管家一來,給汪杜氏施了禮,汪杜氏忙扶了他,聞管家朝得她笑笑,道,「多謝二夫人。」
說著,他朝丫環看了兩眼,汪杜氏順著他的視線過去,頓了頓,便說,「小紫,你下去。」
「是。」丫環退了下去。
聞管家等了一會,聽得周圍沒聲響了,他把懷中的銀票拿了過來,遞給了汪杜氏,說道,「大夫人說,這家分了之後,她與你們想來也沒得多少往來了,她說,四侄子和五侄子和八侄子以後是個有出息的,想必汪家以後也得沾他們的福氣,如若您不嫌棄,這您且拿了去,就當是她這個大伯母先給他們的賀禮。」
「這話,如何說起?」汪杜氏訝異了,接過銀票打開一看,卻是嚇了好大一跳,剎那心跳加速,連忙把銀子收回放到了心口。
「收著罷。」聞管家見狀歎了口氣,說,「她說,您這些年也不容易,辛苦了。」
他說罷,再施一禮就退了下去。
汪杜氏捧著銀子坐在那雙眼含淚,她想及了一會,破啼為笑,似是自言自語地笑罵道,「還知我不容易,我還以為您這心,都偏到四房去了。」
說罷,她捧著那銀票站了起來,匆匆地抹了眼淚,就去尋地方藏去了。
這銀票,以後就是她與那三個兒子好好活命的活命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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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為汪府那邊備下的退路,汪永昭還有些滿意的。
過得幾天,邊關送來了急報,那報訊之人在當朝向皇帝稟報,說道一支三千人的夏軍在雲州殺了五千駐軍。
皇帝當廷大怒,欲要下旨著尚德將軍領軍剿殺之際,那報訊之人竟以閃電之姿朝得他撲來。
只是他身姿只躍到半路,就被站於座下不遠處的汪永昭抽過帶刀侍衛腰間的刀,躍起翻空一宰,就把此人的身子襞成了一大一小兩半,這人的手臂與一截腿剎那間掉在了地上,嚇得上下左右的官員尖叫連連。
「止血,子墨……」汪永昭都沒看地上的人一眼,就朝得刑部尚書道。
「皇上……」秦子墨朝得地上那暫時死不了的刺客冷冷一瞥,朝得皇上拱手。
「准。」靖皇鐵青著臉道。
「請皇上恕罪,是臣失察,讓刺客進了殿堂。」汪永昭當即朝得皇帝跪下。
皇帝深深看得他一眼,才道,「愛卿救駕有功,何罪之有?起來罷。」
這時朝堂眾人看得急奔而來的太醫朝那半身之人撒了白藥,聽得那人淒厲地叫,見得血不再噴流,秦子墨當即踩著他的傷口,道,「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一時之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朝得汪永昭吐了口血,朝得汪永昭尖利地小叫著,「是他,是他,是你們的兵部尚書……」
頓時,舉朝一片嘩然,汪永昭卻處變不驚,他撿了這人的手臂和半截腿,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對他說,「不對,再說。」
「不說的話,我就找來狗把這你的這手這腿給吃了……」汪永昭朝得這人淡淡地道,「我聽說夏人如若不整屍死去,來世必輪為畜生。」
「我不是夏人。」那人痛得奄奄一息,卻又被撒了一道藥,激得清醒了過來,他紅著眼睛朝得汪永昭無力地道,他此時的聲音雖然小得就像蚊子的嗡嗡聲,但聽得出來還帶著濃濃的恨意。
「不是夏人?」秦子墨開口了,他笑道,「那便好,現下我把五臟六腑都挖出來給狗吃了,聽說夏人那邊,死前五臟六腑俱不在的,必會永生不得超生,靈魂歸不得家,我以前只聽說過,現下便在你這不是夏人的夏人身上試試罷……」
那人聽得眼睛一閉,竟像要昏了過去,卻又被秦子墨踩了一腳,那人痛得流出了眼淚,悲傷地哭喊道,「是東野王,是東野王……」
他聲音說得雖小,但蹲下身的秦子墨還是聽到了此聲,便起身朝得皇帝一拱手,要上前稟報。
而那刺客哭道這聲,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這一次,身邊的太醫再撒了道白藥上去,他也不再動彈了。
斷了氣的夏人沒有合眼,他死死地盯著放在汪永昭身邊的那一隻他的手,他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