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還是太小,終是離不得,不管他多得汪永昭疼愛,她終歸是他的娘。
張小碗心裡歎了口氣,靜站在一邊,雙眼略帶無奈地看著趴在汪永昭懷裡的小背影。
「讓娘抱抱吧,懷慕。」張小碗靠近他們,彎腰小聲地說道。
懷慕並不理會她,張小碗只得又叫了幾聲。
她呼了他好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眼睛略紅。
張小碗這次去拉他,他終是沒有掙扎,由得了她抱住。
「娘去做糖糕給你吃,可好?」張小碗親了親他的頭頂,誘哄地問道。
懷慕未答應,只是看向那倚在床頭,看著他們的汪永昭。
張小碗不得不也看向他,對上了汪永昭那平靜無波的眼睛。
「好。」汪永昭淡淡點了頭。
懷慕這才轉過頭,朝得張小碗輕輕地點了點頭,便又委屈地扁起了嘴,縮在了張小碗的懷裡。
*******
下人熬了藥來,張小碗都是親自端了藥給汪永昭,平日裡,她便在堂屋裡做著針線,看著懷慕跟人玩耍。
懷善隔兩天就會過來一趟,每次陪得她坐半會,見得她安然自在,臉色甚好,便只得回了他的善王府。
他娘說,懷慕終歸是她的孩子,她也得養大他,不要他像他一樣,有一個就沒有另一個。
汪懷善聽得心裡酸楚,便不再提要把她搶回去的話了,只是閒下來了,就過來陪他娘坐會,陪弟弟玩耍一會。
他終究是與汪永昭沒有感情,往往問過安,不談公事,只坐在那的話,他們完全無話可談。
如此,他每次過來問過安就退出來,專到張小碗這邊來坐著。
對於汪永昭,張小碗想著還要在這尚書府長久住下去,因著那長久,為了對她自己好點,她便也不再像過去那般親歷親為了,事情全交給了下人做,熬夜有廚房裡的下人,洗澡沐浴穿衣自然有丫環,這些該是下人做的事她都交予下人,不想再像過去能不使喚這些人就不使喚這些人。
五月,汪永昭的身體好了些,但他還是托病藉故並未去上朝,張小碗聽得汪懷善說,皇上有新政令要頒布,群臣天天在朝上吵,他這父親大人幾派人馬都認識不少,不上朝可能是要圖個清靜。
這些都是懷善告知她的,張小碗也並未多問。
朝中吵翻了天,汪懷善卻是饒有興致,每天上朝上得勤快,退朝時走得最慢,按他跟張小碗的話說,就是他看他們爭得跟鬥雞似的太有意思了,他捨不得少看一眼。
*******
這年的五月,雨水要比往年要多,那婦人悄悄遞了信出去,汪永昭叫人中途使了法子,把那信謄抄了來,一看,那婦人竟是又要存糧了。
存糧,存糧,這婦人就似是她沒有了糧,她便不能活下去一般,就是到了今日,她那兒子都當了王了,她還是誰人都不信,什麼話都不與人說。
她要存,就由得了她存去,汪永昭放了話下去,叫暗地裡的人給她那娘家的人多存點糧。
她愛如何,就如何去罷。
他又去了後院,後院的女人溫膚柔肌,抱起來倒也算是暖和,只是興致一過,他還是覺得冷。
這漫漫長夜熬到初晨,便不能再躺下去了,又得回院。
他躺回了那婦人的身邊,聽著她輕淺的呼吸,又覺得有了幾許安寧起來,便再睡了過去,那些惱人的舊疾似是也沒疼得那般厲害了。
他試過讓這尚書府沒有這夫人,自然有新人替了她這舊人,只是他喜愛的孩子是她生的,這床榻也讓她睡出了溫度,沒得她,一日無謂,二日無妨,時間久了,竟似是忍耐不得了。
汪永昭心想,怕是還沒緩過那勁,待他對她也似她對他那般冷心冷情後,待到那日,他便是緩過來了。
現如今,就姑且這麼過吧。
五月中旬之日,雨水還是未停,站在廊下看著大雨的那婦人抱著他的孩兒也不再像平日那樣歡笑了,朝他看過來的眼神也有些憂慮,問他道,「您瞧瞧,這雨可是還會下上一段時日?」
汪永昭抬手把溫熱的黃酒一口乾了,那婦人瞧得便抱了孩子過來,把他的懷慕放到椅子上,低頭笑著道,「懷慕乖乖,娘親幫爹爹倒杯酒。」
她給他倒了一杯酒,又抱起了孩兒坐著,笑眼看著他。
她兩雙都放在了孩子的身前,那種護衛著他的姿勢讓汪永昭冰冷的心稍稍緩過了點氣。
她給他倒了酒,他便給她想要的,便開口淡淡道,「國師說四月雨連著五月雨的話,必是澇災無疑,這雨不會停下。」
「如此。」那婦人苦笑了起來,她心不在焉吃過懷慕塞給她的芝麻糖,便轉頭看那雨幕,眉心輕攏起來。
汪永昭靜靜地看著她,瞧得幾眼,便轉過了頭。
這些日子以來,他看她看得近了,覺得她的眉眼不是那麼精緻細緻,但卻烙在了他的心口似的,讓他疼痛。
「爹爹,吃……」懷慕又抓了顆糖,小身體向他探來。
汪永昭不禁淺笑,靠近他,讓他把糖塞到了他的口裡。
「娘親,娘親……」喂完他爹爹的糖,懷慕又叫喚起了他的娘。
那婦人一聽,連忙拉回了眼神,眼睛溫柔地看著他問,「可是又要得什麼了?」
「尿尿,尿尿……」話並不是會說得太多的懷慕叫喊著,抬著他的小臉,滿臉著急地看著她。
那婦人便笑了起來,一把抱起來,嘴中說道,「我的乖乖,可真是懂得叫娘了,真好,下次尿尿了也要叫娘親可好……」
說罷她抱了孩子去了那恭房,汪永昭看著她急步抱著孩子而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
他聽著大雨傾盆的聲響,過了一會,他仔細地辨別著,終聽到了那婦人去而復返的聲音,也聽得她在廊下的那頭和小兒說道,「懷慕要乖,晚膳娘親帶你去爹爹書房玩,可好。」
懷慕便拍起了手板心,嘴裡叫著爹爹。
那婦人抱著他笑意吟吟而來,汪永昭便伸手接過了他,瞧了瞧他的手,未見通紅,這才抱實了他,對他道,「可要喝水?」
懷慕也抱上了他的脖子,笑瞇了眼睛,「爹爹,水水,喝水水……」
汪永昭便拿了他的酒杯探到他的嘴邊,懷慕靠近他的手,許是聞到了酒味,便扁了嘴,朝得那婦人伸手。
那婦人便接過了他,笑著白了他一眼,便拿了水杯給他餵水。
汪永昭微翹了下嘴角,看向了那院中的雨。
這雨要是再下下去,那新皇,怕是又得頭大如斗了。
這雨又下了幾日,下人來報,後面院子裡的女人有懷孕的。
汪永昭突生厭倦,便把這些個人到了屋子裡,看著手下人把一碗水銀給那姨娘灌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女人沒得一會,身下就糝出了血,汪永昭揮手叫人拖了她下去,對屋內的靜寂無聲的女人們淡淡說道,「聽好了,我讓你們生,你們才能生,沒叫你們生,那避子湯哪時得的就哪時喝,要是讓我再知道誰敢自作主張,我便叫人挖了坑,活埋了你們。」
當場無人說話,汪永昭便提腳出去了,把這些女人拋到了其身後。
他給她們飯吃,養活她們,不是讓她們來添亂的。
要是敢,那就得敢做好承擔這責任的後果。
*******
那懷孕不到兩月便沒了孩子的姨娘是新皇賞的,不出幾日,宮裡來人叫汪永昭過去。
汪永昭臉上無波無緒,一派平靜,張小碗抱著懷慕送到他到大門口,看他帶人出了門,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日夕間,汪永昭回來了,張小碗走至他身邊時,才發現他全身的衣都濕透了,一股強大的汗味。
她忙招了小廝抬熱水讓他沐浴,待忙好,浴房裡的下人來報,說尚書大人在桶內睡著了。
張小碗匆匆過去,見他真是睡著了,便叫江小山過來把他抬上了榻。
本來她是要叫小廝過來擦身,但小廝跟著江小山去抬水去了,她也沒再叫丫環,親身幫他擦乾了身體,把他裹到被子裡,又給他擦起了頭髮。
頭髮快要擦乾時,懷慕這時被丫環抱了過來,看到他爹躺在床上,便睜著他的大眼睛道,「爹爹睡覺覺了?」
他這一聲,把入眠的汪永昭卻叫醒了過來,他先是看了懷慕一眼,又抬頭看得張小碗一眼,便閉了眼,淡淡地道,「把懷慕抱來。」
張小碗接了丫環手中的懷慕過來,把他塞到了汪永昭的被窩裡,父子倆同一被窩。
「懷慕跟爹爹睡一會?」懷中有了孩兒,汪永昭這才又睜開了眼,疲憊地看著他的孩子問。
「嗯,爹爹,睡。」懷慕像是覺察出了什麼,說罷這句,便把頭倚到他的胸前,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汪永昭無聲地微笑了起來,抱著懷中的小兒,安然入眠。
總歸,這個孩兒完完全全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