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雯姨娘的家人,她的嫡母長兄,一個七品的武官來拜年,也是上門道歉。
汪永重見的他,回頭也朝汪永昭問了話,汪永昭答了一句話,說正午門還缺個守門的,他要是有意,不用出節,他就可以走馬上任。
雯姨娘的嫡兄自然不會為了個庶妹去正午門當個守城門的,就這麼離開了汪府。
這天汪永昭帶了張小碗去給汪韓氏請安,剛站到門口,汪懷玨就從裡面跑了出來,抱了汪永昭的腿,就抬起小臉,哭著喊,「爹爹,我要娘……」
汪韓氏這時也抬眼看著汪永昭。
汪永昭手中還抱著懷慕,見懷慕聽到哭聲,好奇地轉了轉眼圈,他的小兒因沒看到人,便看著他又嘴吐起了水泡泡。
「帶走。」汪永昭見狀不禁宛爾,撇過頭朝江小山淡淡地道。
「娘,孩兒帶媳婦來跟你請安了。」汪永昭帶著張小碗行了禮,喝過一口茶,便又抱著懷慕走了。
等到下午,汪韓氏才知汪永昭帶著張小碗回了葉片子村。
回了村中的宅子,張小碗才算是又重掌回了家事,儘管懷慕有貼身的奶娘照顧,她也有溫婆子當幫手,但頭幾次她還是忙得很是疲累。
而這幾天,汪永昭每天都是帶著他的那幾個住在前院的親兵早出晚歸,有時晚上也不見得回來,在忙一些她不知道,也不打算問的事。
待出了正月,張小碗的身體才算真緩了過來,不再走一段落就會直喘氣,抱懷慕也可以一直抱著不覺得疲勞了。
張家的人也一直往到正月才戀戀不捨離開,臨走前,張小碗心下不安,把靖王妃與汪永昭私下給她的那些銀兩全拿給了張小寶,讓他和胡九刀想盡辦法把糧食存好,並傳信叫小弟從大東急趕回來,先把家裡的這些事全部辦好才成。
「要出大事了?」張小寶拿著他大姐給他那一大包銀子很是不安。
「怕是,」張小碗又把給家裡人做好的幾件衣服放在了另一個包袱裡,仔細又想了想,才對小寶說,「回頭我會跟大公子商量,會叫一些能信任的人住進山谷,幫著咱們看糧,你先跟刀爺商量好,叫他們村裡的人也都準備好。」
「知曉了,你放心。」張小寶聽聞後臉色一整,「我在這小半年裡必會按你的吩咐把事全辦妥。」
聽得他的認真保證,張小碗笑了笑,過了一會,她輕歎了口氣,「還好你們尋了我來,要是沒得你們,大姐這日子怕也是不好過得很。」
「大姐……」張小寶聽得眼睛都紅了,「你別說這話,要是沒你,早家早一個人都沒得了。」
張小碗聽得轉過了頭,朝他揮了手,「趕緊走吧。」
張小寶抹了把眼睛,拿著她給他的兩個大包袱出了門。
等他走後,張小碗才默默地抹掉了眼邊的淚。
張小寶這廂剛出門,知他們家今日要走,就留在家的汪永昭早派了人看著他,現瞧得他從夫人的房裡出來,汪永昭的親兵便領了他進了汪永昭的書房。
「大人,啥事?」張小寶一進門給汪永昭施了禮道。
汪永昭眼睛掠過他一個背著的大包袱,一個提著的更大的包袱,什麼也沒問,只說道,「那趙大強不是能信之人,在你大姐讓你辦的事期間,防著他一些。」
「我知曉。」張小寶聽得這話勉強一笑,趙大強什麼人汪永昭早告訴過他,他也不是沒心眼的人,自知要怎麼辦事。
說罷,張小寶覺得有些不對勁,問汪永昭道,「您知我大姐要我辦什麼事?」
「知一點。」
「她跟您說過?」
「沒。」
「您從何知曉的?」
「你說呢?」汪永昭翹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她是我的妻子,她要幹什麼,我這當夫君的還不能知曉一二不成?」
「那……那事您還瞞著她嗎?」張小寶問到這事有些忐忑不安了。
「瞞,不僅我要瞞,你也要瞞得死死的,」汪永昭說到此,嚴厲地看著他說,「不要再給她心中添事,明白了嗎?」
「知曉了。」張小寶也是吁了口氣,抱著手中的包袱朝這凶神惡煞的汪大人說,「我比您更想不讓她知道,我這不怕您……」
他本是要說汪永昭不是個對他大姐多好的人,但這一年多來汪永昭所做的事,好幾件都堪稱得上好了,張小寶便也沒什麼話可說了。
他姐說得對,這人再如何,也是懷善的親身父親,打斷筋連著骨頭,再如何,他們表面上還是要對這人恭恭敬敬,讓人挑不出理來,事情也不會壞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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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間,汪永昭夜間每每回來,頭一沾枕便睡。
張小碗給他脫靴擦身,靴子有時泥濘不堪,腿側偶有騎急馬才有的擦痕,這些種種,都讓她猜測這本就不穩的京都更不穩了。
她沒什麼更大的本事卻預測這些她看不透的形勢,她眼睛所到之處不過是這個村子,和汪府的那座總兵府,她沒能力知曉更多,所以她只能掌握她能掌握的,存糧存肉存油存藥物。
人活命的根本,就是有口吃的。
哪天她的小老虎在遠方的戰場上沒得吃的了,她也得有吃的給他送上去才成。
張小碗什麼都不信,她只信自己,她也不想依靠誰,因為就算是如皇帝,先前的永延皇那樣的人物,哪一天,說他死了他就真的死了;就算是如汪永昭這種夾縫生存也沒死的人物,他累極了躺在那,死亡對他而言也就是別人的一刀子的事,所以這世上,無論是誰,就算是有天大的能力的人那能力也只在那天大之間,這也算是有限的,靠誰,都不是回事,總有一天他們會倒下,信自己卻能讓人更踏實一些。
張小碗也知曉汪永昭多少知道她的一些舉動,但這時候,這都是些心照不宣的事了,想來,她辦的事,汪永昭也是要得些好處的。
他手下暗士不知多少,人人都張著一張嘴,都是要吃飯進去的。
果不其然,大鳳朝這年五月,京城的大門把守嚴密,有好幾天裡,城裡只許進不許出,那幾天汪永昭根本沒有回來,她只收到了江小山帶回來的那根汪永昭頭上她給他扎的髮帶,讓她給一千石糧食給江小山。
張小碗心裡苦笑汪永昭莫不是把她當個開糧鋪的,但也是急找了胡九刀過來,讓他帶著江小山去提糧食。
江小山也是頭一次清楚知道張小碗藏了這麼多糧食,足對這個出身不高的夫人當真是刮目相看。
五月末,汪永昭這才回來,張小碗這時也知朝中百臣齊反凌家把持朝政,欲要趕凌國舅為首的凌家人出朝廷。
張小碗也從家中老僕那邊得知靖王妃府中已是捉襟見肘,為了替靖王在朝廷拉籠官員,靖王那邊的庫房也是儼然已空,她便咬了咬牙,跟汪永昭小聲求了事,把汪永昭那些年月裡帶兵打仗所得的貴重器物全給了靖王妃。
汪永昭雖是答應了她,但知曉這事的汪觀琪卻心疼得當晚趕到了這別宅,足瞪了張小碗半晚,害得張小碗累極了,也只得半垂著頭,拿著帕子掩著打出來的哈欠。
張小碗這時已是不怕了,她當真是不管不顧了,因只有靖王上位,她的孩子才能活著,她只能再次豁出去。
六月末,懷慕十個月大,已會爬在汪永昭的身上,把嘴巴上的口水泡泡往他爹爹的嘴上撲,直逗得汪永昭只要一在家,必要把他抱在手上,不管被他的這小子尿濕了多少衣裳也如是。
七月,汪永昭帶著張小碗離開葉片子村,把她藏在了山中的一戶人家,他則帶暗兵而去。
七月中,江小山又給她帶來靖王妃給她的信件,其中有小老虎告母親的兩封家信,還有一封是靖王妃的親筆書信,她要跟張小碗借三千石糧食。
張小碗這幾年間存了三次急糧,這還是她的兩個弟弟與胡九刀在民間想盡辦法,才不著痕跡存來的,存了這麼多年,實則也就近三千四百石糧食,前面已給了汪永昭一千石,現下存糧已不夠三千石了。
但這時,張小碗只願多給,不願少給,她便親自領了靖王那邊的人去了山谷,見了胡家村的族長,談好了條件,胡家村舉全村之力借給了她八百石糧食,她這邊才把靖王要的糧食籌好,全部交到了靖王的人手裡。
這件事,從接到信件,包括來往路上的時間,再到把糧食全部交予到人的手中,張小碗只花了六天的時間。
七月底,糧食運抵靖王五千急行軍駐紮處,首領小將汪懷善領著士兵大吃了一頓干飯,當晚,朝著京都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這時,先前因急路去往谷中與胡家村調糧的張小碗因長途跑馬淋雨了兩夜,又路途從馬上掉來了好幾次,身體受損,低燒了近十天,此時還在床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