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杜氏說罷,還抹了淚。
張小碗半垂著頭坐著那,臉上沒什麼表情,心中也無波無緒。
當日汪永昭就走了,半月沒有回來,連本在的江小山過了幾天也回汪府了。
又過得一陣,七月天氣炎熱起來,算來汪永昭也有一個來月沒過來了,這時張小碗這身上的衣裳換了更輕便的,心也如是。
靖王妃那廂也送來了邊疆的信,得知靖王已經收復好失地,準備朝夏朝進攻後,張小碗那輕鬆沒得幾天的心又沉重了起來。
有時半夜猛地醒來,以為小老虎在她耳邊叫她娘,她連鞋都顧不上穿,要出去找上一回。
找不到人,才悵然若失地回來,這剩下的半個夜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於是沒得幾天,她這身上剛養好一點的肉又掉了下去。
孟先生勸慰她寬心,張小碗聽得幾句,也還是解不了心中的焦慮。
如此緩了幾天,念得幾卷佛經,才總算緩回了一口氣,不再夜夜做那關於小老虎的惡夢。
待到九月,天氣最為炎熱,就在張小碗都快遺忘了汪永昭這個人時,汪永昭又再次來了。
這日他踏門而入,張小碗看得幾眼,才看明白眼前的人,頓時驚喜地站了起來,隨之,眼睛又暗淡了下來。
這個人,不是她的小老虎。
就算如此,她還是掛著臉上的笑,看著他,「您可來了。」
汪永昭看她一眼,輕「嗯」了一聲。
「可著飯了?」張小碗淺笑著問。
「未曾。」
「我給您去做點?」
「好。」
「我這便就去。」張小碗朝他福了福身,這便退下去了那灶房。
這廂,汪永昭坐在椅子上,看著那說得幾句話就走的婦人消失的背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算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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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昭花了三個月,親自領頭帶了人,才把有關豫州雷家事的相關人員全部趕盡殺絕,又把那趙大強叫人帶了出來,盯著人教訓了他一頓,調教了幾翻才把人放了回去。
三個月,幾千里來回奔波,殺人滅口十餘人,托暗線在暗處打點,總算是把雷家事的餘波給掩了下去。
那趙大強,竟屑想著攀附他復仇,可這人敢想,汪永昭也有法子懲得他服服帖帖了。
一開始,他本想把他上繳上方的狀紙焚燬,便要了這小子的狗命,但思及那婦人對她那些沒用的弟弟妹妹的疼愛,他還是選擇了大費周章把涉及雷家事的人全部殺了,留了他一條命,沒讓她那妹妹當寡婦。
回來後,汪永昭一鬆懈,沒得一天就躺在床上高燒不退,他這邊病了,汪永昭的那幾個心腹也是上吐下洩不止。
請來大夫一看,汪永昭這是舊疼復發引起的高燒,那邊幾位是吃壞了肚子。
張小碗叫來江小山一問,才問出大公子最近在外面辦事。
聞言,張小碗挺是詫異,「不是在家中歇息嗎?」
她先前聽得僕人來報,說是汪永昭要在家中住得幾月,她還以為是陪著姨娘又陪出了感情,便不來了。
「是如此,」江小山探探身,在她身邊輕輕地說該他說的話,「實情也是大公子在家中日日修身養性,今日出得來了,才回您這。」
江小山一直在家中陪著假大公子作戲,今日也是三個多月來,頭一次回到葉片子村,哪想,回來剛在府中露了個臉的大公子一過來,剛睡一晚就病了,想來也是在外操勞得很了。
「您還有事?」江小山說罷,也不敢再說得太多,便躬身問。
「去吧。」張小碗沒再多問,等回頭給汪永昭拭身時注意看了看他身上,沒看得有什麼新的傷痕,依舊是以前看過的舊傷,只是大腿兩側一片深紅,想來是長途騎馬騎的。
她便也不再多想,照顧得了兩日,汪永昭便也好了,再請來大夫請時,他也請那大夫探了她的脈。
得知她身體康健,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年九月末,是小老虎的十四歲生辰,那天張小碗一大早做了一鍋長壽麵,凡是宅中之人都有一碗,小老虎的那碗先是放在她的面前,等她看著吃完,便把她孩兒的那一碗放在了他的房中。
汪懷善的睡房還是那般乾淨,跟他走時一般,這天晚上張小碗睡在他的榻上,但半夜就被汪永昭抱了回去。
可能思念太甚,這夜張小碗格外軟弱,在汪永昭的懷裡哭著說她很想念她的小老虎……
汪永昭容她哭,待她哭過後,拿過帕子擦她的臉,淡淡地說,「過不得兩年,他就回來了。」
「兩年?」張小碗念著這兩字有點傻。
「他會沒事。」汪永昭不再多說,給她蓋好了被子,下床換了裡衣,便上了床抱了她入睡。
這一年年底,張小碗懷孕,大夫這邊剛診出喜脈,汪永昭這邊卻又出了事。
宮中來人宣他入宮。
閒賦在家又一年的汪永昭又得再次入宮,這次入宮前,他不再像上次那樣平靜,朝夕與他相對的張小碗從他的眉眼間看出了幾許嗜血的冷酷,饒是她這個夜夜睡在他身邊枕邊人看得也有些許膽戰心驚。
汪永昭這次把他的心腹留給了張小碗,在走之前,在房內急步來回走了幾趟的他終把袖中的短匕給了張小碗,交待她,「只要沒見到小山,你就不用動此刀,待見到他了,你便帶著我們的孩子來見我吧。」
張小碗已被他藏著殘酷的眉眼驚過,這時已經鎮定了下來,聽後便點了點頭。
「你知?」汪永昭看得她直接點頭,微怔了一下,便問。
「我知,我會帶著他來地下見你。」張小碗朝他笑了笑。
汪永昭便鬆了緊攏的眉,嘴角帶笑,領了他的人離了宅子。
張小碗送他到門口,待他走後,她摸了摸肚子,苦笑了起來。
帶他去死?她又能哪可能做到,沒瞧得她那還在打仗的孩兒一眼,她不可能去死,她也不願意死。
他們活不下去是他們的事,她要活下去。
當晚,汪永昭未回,張小碗送出去了一封信,便安心地坐在家中擦箭。
她的弓箭許久未用了,她拉開弦時稍有點吃力,她在院中試了好幾道,才漸漸找回了點感覺。
第二日,汪府來人相請,張小碗便帶著人回了汪府,看著那亂成一團麻的汪府,當下她什麼話也未說,拿起箭射向了其中哭得最為天崩地裂的那個。
那箭穿過了那奴僕的腦袋,射向了空中,直直插向了牆,當抵達牆面,箭頭微微插進了半根箭頭,在空氣中上下抖動,向下滴落那來不及滴下的殘血。
汪府便如此靜了下來,張小碗便張了口,「誰還給我哭半聲聽聽?」
當天,宮外有人口口相傳皇帝要誅汪家的九族,這事嚇得汪家不輕,很多與汪家沾親帶故的人都來總兵府哭喪。
張小碗便安排著他們坐在堂屋相互哭,也不著急。
汪杜氏卻甚是著急,對著張小碗哭了好幾回,張小碗再冷靜,也還是忍她不得了,她對汪杜氏也是仁至義盡,可汪杜氏明顯與她不對盤,幾次都不給她臉。
上次她為麗姨娘當著她的面哭,她也隨得了這女人去,可現在這當口,她這掌家夫人不忙著處置家中的事,到她面前哭成一團是作甚?
張小碗這就叫阿杉把前院安撫客人的汪永安叫來,當著他的面,抽了汪杜氏一記耳光,隨即轉頭就對汪永安淡淡地說,「大嫂眼拙,替你作主娶了這麼個太能哭的,等事情平息後,你要是不滿意,休了她再另娶就是。」
這廂,汪杜氏驚得忘了哭了,失了七魂六魄般地呆看著張小碗,待張小碗轉過頭,朝汪余氏說話時,她才一把跪下了地,抱住了張小碗的腿哀喊。
張小碗未理會她,朝汪余氏道,「你要是做得,這個家便你當,但你要想好了,要是做得跟這二夫人一樣蠢,我也饒不了你。」
「弟媳領命,請大嫂放心。」汪余氏款款朝著張小碗一福,眼睛冷靜地掃過汪杜氏,朝著張小碗淺淺一笑。
「去吧,先下去安排家中瑣事,大公子還沒死,讓大伙別先忙著為他哭喪,待他與我死了再哭也不遲。」張小碗淡淡說完,便去了汪觀琪的房中,餵了他吃了藥,便坐在他身邊做起了帶來的針線活。
「你不怕?」榻上,汪觀琪閉著濁眼問道。
「怕甚?」張小碗不在意地隨口說了一句,一針一針地繡著她很快就要出來的小孩的衣裳。
她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不是真生得出來,但能為他做的,她都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