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杜氏臉色頓時一白,握帕子的手停在了眼角,都忘了動。
張小碗冷冷地看著她,這汪家後院裡的事,她們要怎麼鬧都可以,但扯上她就不明智了。
「弟媳知錯,請大嫂諒解。」汪杜氏只頓了一下,便朝她福了福腰。
張小碗未語,只是冷眼看著她。
「那,弟媳現下就去看看?」汪杜氏這聲聲音輕了一些。
「去罷。」張小碗淡淡地開了口。
她在房中把禮物歸置好,心裡列了一份清單,剛坐下想喝口桌上的冷茶,就聽到了一竄急步而來的腳步聲。
她端起茶杯,剛抿了一口,腳步的主人就一腳竄開了門,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她。
「大公子。」張小碗站起了身,朝他福禮。
「你好大的膽子,張氏。」
「婦人不解,望大公子明示。」
汪永昭聽得冷冷勾起嘴角,大步進了門,伸腿一踢,把門踢上,他看著張小碗,一字一句地說,「看來我們得好好說說。」
張小碗淡淡一笑,朝他福了一下。
汪永昭在桌前坐下,厲眼也隨之看了過來,「我的兒子就不是你的兒子了?」
「大公子何出此言?」張小碗在心裡為那汪杜氏的告嘴搖了搖頭。
「剛說過的話就忘了?」
「您說的是二夫人剛來我屋裡哭喪的事?」張小碗緩緩在另一頭坐下,不緊不慢地說,「如若是那事,我倒是說了句她哭得像我死了親生兒子,倒也沒說那庶子不是我的兒子,不是汪家的子孫,大公子誤解了。」
「你的意思是,庶子死了,哭都不許人哭一聲了?」汪永昭譏嘲地挑起了嘴角。
張小碗微微一笑,「這又何必哭?當年我兒被您一提一扔,高燒了數天差點死去,可沒人來為掉過一滴淚,婦人更是苦得一滴眼淚都流不出,現下庶子掉進池塘裡,有事沒事都不知,大公子就要婦人為他痛哭一場,才算是對得起您嗎?」
「你都記得。」汪永昭聽得半會無語,隨後,他收回了眼神,閉了閉眼。
「依稀記得而已,」說到這,張小碗歎了口氣,「您後院裡的事,何必要涉及到婦人?我會害您的庶子嗎?大公子,我早前跟您說過,婦人粗鄙,無大家風範,這輩子可老死在宅外,您要我為汪家的體面所做之事我都會按您說的去辦,您又何必……」
她話到此而止,汪永昭聽了垂眼一會,淡淡道,「懷善去哪了?」
「不知。」
「不知?」汪永昭抬頭看向張小碗,目光漠然,「我都忘了,你心中無汪家。」
張小碗聞言苦笑出聲,她起身跪在了汪永昭的腿前,抬臉看著汪永昭,眼睛微濕,「我心中無汪家?大公子,我要心中是無汪家,我今日會進這是非之門?我才剛來半天,這已經是有多少事了,婦人心裡已然苦不堪言,大公子,你若真有一點視我為妻,可否想想婦人的為難之處……」
她忍了忍,又眼淚眨了回去,還是難掩哽咽道,「懷善的事我是真不知,只知世子派人來說,他會有一段時間不能著家,並賞了我不少銀兩和東西,其它的,婦人真不知啊。」
說著她趴下了腰,真正痛哭了起來,「我也想他啊,我也想知他去了哪兒啊,他從未離開過我這麼久,我夜思日想,這心都要想碎了……」
汪永昭聽罷,良久未出聲,許久之後,他起身抬步離去。
待站到門口,他聽到了門內那婦人崩潰的哭聲,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走回了書房,許師爺早候在那,見到他便施禮問道,「可否問出消息來?」
汪永昭先是沒說話,坐在椅中沉思了好一會,他才抬臉對許師爺說,「師爺,我瞧不透那婦人話中的真假。」
許師爺聽罷捋了一下鬍鬚,緩緩道,「這事,還得找孟老先生,才能問出一二。」
「王爺那邊沒得多長時間了。」汪永昭淡淡地說。
「要不,您再找找世子,說夫人思子心切,臥病在床,也許他會多少告知您一二……」許師父小心地試問道。
汪永昭看著師爺笑出聲,他搖著頭歎道,「許先生啊,你還是不瞭解世子啊,忠王爺從他嘴裡都問不出的事,區區一個婦人的病就能讓我問出來了?」
「那……」許師爺只得再出一法,「待年後那孟先生回村後,您再多多去葉片子村陪陪隱居的夫人吧,想來,外人知您體恤農家出來的夫人住不慣高門大戶,才讓她隱在鄉下輕閒自在,又因夫妻情深,憐她寒夜漫漫無人相伴,隔兩日就去陪伴過夜,說來這也是樁美事。」
汪永昭聽得星目含笑,輕聲出聲,「許師爺啊,你這也是個辦法,只是那宅子裡,現眼下都是世子的人啊。」
「所以,這就得讓夫人的心掛在您心上了,有了她幫您,滿院子都是世子的人又如何?」許師爺深斂了眉慢慢說道,「只要她傾心於您,就是小公子,不管是在人前,就是在人後不也得規規矩矩地給您行禮,叫您一聲父親大人。」
汪永昭聽得大笑出聲,一串笑聲過後,他搖了搖頭,對許師爺淡淡地說,「師爺啊,我看您啊,也真是老糊塗了……」
說罷,也不管師父是何作想,他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讓那婦人傾心於他?真是再荒謬不過了。
她要是想傾心於他,也就不會放出那等隨得他女人多少子嗣都不關她的事的話了,更不會當他歸於美人鄉後,再去看她,她的笑是何等輕鬆了。
那婦人,那心完全是硬的,她的眼中,怕是只有那小兒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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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吃團圓飯堂屋的側廳裡,張小碗領著汪家的三位正妻入了座。
汪永莊的新媳婦在年前娶得,當時張小碗托病沒來,現下見得這三夫人,她直接給了人一匣子銀子,笑著對她說道,「來得匆忙,也備不了什麼好禮,這匣銀子你且拿了去,是打手鐲還是打頭飾,你且自行看著辦。」
汪永莊平日對張小碗言辭中有所不滿,他這夫人也是知曉的,但眼下得了一匣銀子,她那鵝蛋臉上的笑也顯得真摯,「多謝大嫂賞。」
她盈盈一拜,接過了張小碗手中的匣子。
其餘二位打扮得體,不是明艷就是嬌艷的二夫人,四夫人見狀忙拿帽握嘴輕笑了起來,房內一片歡笑連連。
「你們的,以前給過,就不給了……」張小碗也輕笑了幾聲,說到這,她想突然想起一事,忙把手中世子妃賞給她的玉鐲拿了出來,對那四夫人汪余氏笑著說,「說來還是有件要給你的,這物件是世子妃賞的,本不應再來出來給人,可一看到這綠鐲我就想起了你,你這等漂亮,閨名中含玉的人才襯得起這鐲子,若是不嫌棄,就拿了去罷。」
說著,她傾過身,笑意吟吟把鐲子送到了這汪余氏的面前。
汪余氏今天本就著了一件綠鍛面的衣裳,看得這極配衣裳,透體碧綠的鐲子心中一喜,但面上還是有些猶豫,「這可怎麼好意思?」
「不嫌棄就拿著。」張小碗笑望著她那嬌艷的臉,「想來永重幾月前,還送來一腿牛肉與他那頑劣的小侄吃,都沒讓他小侄來給你們道謝,你就當我是替他來道謝來了。」
「大嫂您這話說的……」汪余氏忙起身,福禮接過那綠鐲,遂戴在了手上,更是襯得她那纖纖玉腕潔白纖細,她嘴含著笑,把鐲子掩到袖後,便對張小碗略帶感激地道,「多謝您的賞,把這上等的玉鐲子竟給了我。」
張小碗這時坐回了身,聞言便淡笑道,「這不就是永重和你都真心記掛著我們母子,我這不就也記掛上你們了。」
說罷,若無其事地轉過別的話與那汪杜氏笑著說道,「我看家中一團和氣,想來二夫人這家當得真是好,可真是勞煩你了。」
未得東西的汪杜氏臉上笑容有些勉強,「大嫂謬讚了。」
張小碗微微一笑,掃了她一眼,不再言語。
她儘管在外宅管不得什麼事,但她畢竟是汪永昭明面上的正頭娘子,汪杜氏要是不給她臉,她也就讓她看看,她掃掃她的臉面,是何等輕而易舉的事。
當晚用膳,汪永昭發了話,姨娘們去自己院中去吃,於是這已經進入後半堂廳的美人們又領著丫環走了。
張小碗坐在後堂的主位,面帶微笑,她看著她們進來,也看著她們出了去……
看樣子,汪永昭也並不是真把這些個女人當回事,可惜啊,這女人娶進了門,可沒哪個女人是容得了你說讓她們來她們就來,說讓她們走她們就走的。
果不其然,當汪觀琪也進了堂屋,提筷領了汪家人一道用團圓飯不到半會,那屋前就有雯姨娘的丫環來報,說是小公子發了高燒,現下連氣都喘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