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張小碗因汪家的事算是暫時歇停,目前短時間內,至少今年過春節期間她也不要再擔心要跑不跑路,心上的負擔算是暫時去了一二。
但現在形勢還不是太明朗,也不知日後會不會出事,她暫時就沒讓小寶小弟去尋店舖開店。
現下孟先生的藥錢實則也是一筆不少的銀錢,但好在張小寶張小弟都是會划算的人,大冬天的,時不時出去逮到魚,去山裡打點獵,家裡的吃食倒是無需擔心。
只是外面天寒地凍的,張小碗也不願意他們老常出去,但兄弟倆勤快慣了,讓他們在家好好歇著,他們能蹲在堂屋前,揪著頭髮,傻呆呆地兄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後唉聲歎氣。
看得張小碗不耐煩了,一人一扁擔打出去,「都出去掏你們的魚,抓你們的兔子,免得在家看得人心煩……」
這下兄弟倆樂意了,找背簍背的找背簍,找弓箭的找弓箭,尋好了東西就傻笑著一前一後一溜煙地跑了。
而他們背後,趙桂桃則「哎喲,哎喲」地跺著腳,大聲朝他們喊,「跑慢點,別摔著了,衣裳穿緊了喲,腳可千萬別沾濕了,冷著了腳。」
朝她嚷嚷著的那認真勁,也不管人已經跑遠了,小妹搖著頭歎著氣去把大門關上了,回頭跟張小碗歎氣道,「我還以為娶了個賊精明的回來,原來竟和大哥一樣是個憨氣的。」
趙桂桃一聽,回過頭對著小姑好聲好氣地解釋,「多說兩句也是好的,他們會記在心上的……」
「那他們也得聽得著啊……」小妹一挽她的手,扶著她往裡走,笑嘻嘻地道,「我看你一天到晚操心這操心那,還不如陪我去練練字……」
張小碗跟在她們背後走著,連小妹連嫂子都要算計上了,讓她陪了她練字,到時能藉著嫂子的面躲懶,機靈勁老往歪處使,她不由失笑起來。
*******
而汪懷善這邊,把孟先生接到家中後,他的好日子就要少過許多了,上了一天的學堂回到家,先生一想起啥來了,當場就要找到他考考他,害得他想找小黑馬溜溜的時辰都未得多少。
汪懷善現下的功課還是很緊的,早起要練兩張紙的字,要蹲一柱香的馬步,還要練半時辰的劍術,練完這些,才吃朝食,上學堂。
這下,晚上也要補功課後,一天也著實累得緊,往往一從書房裡出來,就算他外祖母餵他荷包蛋吃他都是閉著眼睛的,到了床上,就是乾脆睡死了過去,連靴都未脫。
這樣過了幾日,劉三娘在張小碗麵前抹了淚,張小碗想了想,還是去找孟先生談了話。
孟先生起得晚,並不知汪懷善現在還是一雞打鳴就要起來蹲馬步練劍術,以後他現下只練晚間的那半時辰了,聽完張小碗的話後,他感歎了一下懷善的勤勉,也就答應了把晚間書房那半時辰的補課去掉了。
「慢慢來吧,先生,這世上無多少一步登天的事,」對著孟先生的感歎,張小碗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說來也是我心大,希望他武雙修,這才耽誤了他不少工夫,但先生也知這世道艱難,我只求他將來就是孤身一人,也能自己護得住自己。」
自己有身手,自己能救自己,她的孩兒才能活得好,活得久,所以哪怕是耽誤點功課,張小碗都希翼他能練就了得的身手。
孟先生稍一想,也明瞭張小碗的意思,點頭應允,「我知,是我魯莽了。」
「先生客氣了。」張小碗把來意說完後,就微笑告退而去了。
第二天學堂裡,孟先生跟汪懷善一起呆時,問起了小老虎關於他娘平時是怎麼教養他的事起來。
汪懷善是得了張小碗的囑咐的,在家,無論他多黏她,無論他多想呆在她的身邊,都可以,但在外頭,他不能提她一個字,尤其是有關於她跟他說的那些事,所以就算是孟先生提了,小老虎也有些為難。
他想了想,才這樣跟孟先生說,「娘是這樣教養我的,說在學堂要多聽孟先生的話,要多了會孟先生的意思,在刀叔家,要尊敬一家之主的刀叔,要敬愛操持家裡勞心勞力的刀嬸嬸,還有要愛護大寶弟弟,因為他還幼小,需要保護,對他好,他才能好好地長大,以前我不懂,跟先生學了學問後,想來先生您所說的尊師重道,尊老愛幼,就是這麼個道理。」
孟先生聽後點了點頭,看著汪懷善的眼睛裡滿是欣慰。
見先生並不再多問,汪懷善笑了,他給先生作了個揖,這才繼續說道,「娘多年來,養育我不易,我年幼時什麼都不懂,以為我喜歡的必是歡喜我的,那全都是我自己東西,歡喜我也是應該的,後來吃了虧,受了教訓,那時候先生還沒來,是娘告知我許多,我才等得來先生告知我更多。」
與孟先生一番說話,回去後,當晚睡覺時汪懷善讓張小碗等他睡著再回房,在入睡時,他問張小碗,「娘,那時要是因我不懂事,我被人打死了,你來不及救我,你會怎麼辦?」
張小碗假裝認真想了好久,才笑著道,「要是真有那時候,怕是會傷心得死掉吧。」
說著又低低哄他,「所以為了娘你要長命百歲,你要比娘活得更長,要好好護著自己,不要跟別人硬碰硬,你可懂得?」
「我懂得了,娘,我會活得長長久久的,出人頭地,讓你不要幹那麼多活,好好享福。」汪懷善拿起他娘的手放到他的肚子前,閉上眼睛,再三跟他娘,也跟自己保證,「你且等著吧,你的小老虎,你的懷善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張小碗聽得低笑了起來,笑得淚都濕了眼。
說來,他那時要不一小心就沒了,她豈止是會傷心得死掉啊,她會在之前,把一干人殺了也不可知。
只是為了不助長她的孩子的戾氣,這些年間,她已經慢慢有意識地收斂起了身上的銳利,她讓自己變得溫潤,只是希翼她的平和能影響他,讓他因此也能學會平息血液裡的那些暴躁的暴動。
說來,確也不是不值得的,她的小老虎,漸漸長大得成了懂事的現在,哪怕有時也有一些不可一世的驕傲,那也是因他確實真正傑出。
一個每天花這麼多時辰練功學武,練字識學問的人,也確該有些驕傲,她只要確保他身上的那些驕傲,不會多得會反過來灼傷他即可。
*******
小寶與小弟都不太解張小碗為何還要把糧藏起來,張小碗也知自己的這翻行為,哪怕是在信奉她的弟弟們眼中也是謹慎得過了頭。
她想了想,還是跟小寶他們講了些未雨綢繆的事。
要是日子太平,那每年存一些糧過去,把舊糧換出來吃了,不要多;要是眼看著不太平了,那就多存點,換得一家溫飽。
現下一家人多了起來,等到年後,汪家的親事辦完後,小弟的親事也快要眼看著辦了,到時一家老少那麼多人,這年月也不是那麼地好,平常三五年的就有這個災那個難,要是沒有存糧,這日子不塌實。
張小碗這麼一說,餓出來的小寶小弟頓時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餓慣了的人才懂糧食在手的踏實感,所以不待張小碗多說,兄弟倆就提了要打個隱秘結實的地窖的主意起來。
說來,張小碗也替一家子人划算好了,在離京郊五百里的地方,她托胡九刀去找了一個靠山的地方,找了一塊有河有溪的地方。
那裡人煙少,最近的一個村莊還離那有二十里地,胡九刀說了那地方他也跟官府的人說下來了。
因地方有一點大,儘管那地偏僻得很,不值啥錢,但也還是花了一筆銀錢,這才辦了地契的書下來。
張小碗打算待到開春,家裡田里土裡的事忙完後,就讓兩兄弟說是出去當行商,實則過去把他們家的房子蓋了。
這事,張小碗也跟胡家夫妻說好了隱密辦,胡家夫妻不知她為何如此說,但因經過旱年那次,著實對她有些信服,這事胡九刀也就辦得隱密,那書還是托他可靠的朋友給辦下來的。
那地,也有胡家的一份,他們也與張小碗商量好了,開春忙完田土裡的活,胡九刀就帶著胡家的幾個人,還有兩兄弟過去把房子蓋起來。
這事因有些大,胡九刀是跟他當族長的族叔說了的,那地,胡家挪了錢出來,占一大半。
以後,出糧了,就跟張家的打算一樣,把糧食的一半就藏到那處去。
張小碗覺得她這行為有點「深挖洞,廣積糧」的意思,儘管花的銀子也把家裡頭的這點銀子會折騰沒,但她還是這麼幹了。
不為別的,僅為她從汪永昭的嘴裡支字片語裡聽出來的意思。
這幾年,汪家不僅是要韜光隱跡,以後怕還得忍辱負重,汪永昭為了往上爬,他現在坐的那條船,可是要翻上好幾翻才到得了岸那頭。
途中多少凶險,張小碗弄不清,但她要做的就是給她自己的家人留很多條後路,至於汪永昭那頭,如他所說,汪家要是全滅了,他還要她的懷善替汪家傳宗接代,想來,他也不至於讓她的一家折進去。
*******
張小碗這邊暗中不著痕跡地做著很多事,有些事,除了兩個弟弟以外,她誰也不告知,胡家那邊也是聽了她的叮囑,平時做事再謹慎不過,表面也平平靜靜的一如往常。
大鳳朝二十年,汪懷善十一歲生辰快要來臨之際,那這一年來除了汪家兩兄弟成親來請過張小碗的汪家再次來人,請張小碗過府一敘。
張小碗當天穿了她最得體的一套衣裳,上了妝,畫了眉毛,坐了汪家的轎子過去。
她樣子實則不錯,只要不露出手腳出來,妝容得體,倒也算得上能看。
這其實也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鎮得住場,汪永安,汪永重成親時,後院也不是沒鬧過事,是她一直站在那,該拖出去打的打了,該捉出去賣的賣了,該誰的罰誰也沒逃脫,這才讓背後興風作浪的手停了。
這次,是汪家現在掌家的二少夫人汪杜氏請她過去的,原因是汪永昭的第三個妾,雯姨娘把孩子生下來了。
孩子生下來是大事,但眼前更大的事是有人在雯姨娘坐月子裡的雞湯裡下了砒霜,雯姨娘哭哭啼啼地要求大少夫人給她作主。
這不,二少夫人不得不叫人請了她過去。
而張小碗只得穿了她的好衣裳,去看這一大家子,又在使什麼ど蛾子,動靜大得要拖她這一旁冷眼看著的人都下水了。
仰或是,新納的溫柔美人生了個兒子,叫她過去堵堵她的眼。
張小碗心願不是後者,要不然,汪永昭的姨娘這一個兩個三個都不是好的,這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未免也太差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