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碗的錢沒有給出去,不過她心裡有了划算,下次來鎮裡趕場,多扯點布,給老闆娘做件常衫,這人情還是要還回去的,有來有往,下次有事求人幫著時也不難。
她又跑了回去,張阿福見她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問道,「去哪了?」
朱大田也好奇地看著她,張小碗在心裡微歎了口氣,嘴上答道,「落了點東西。」
朱家大叔聽了呵呵笑,「樂昏了頭吧?哈哈,大叔也樂著,忘點啥不奇怪。」
說著就又笑得睜不開眼,看著確實是樂昏了頭,張小碗心裡真是哭笑不得,她全身上下就這麼點東西,有啥是好落下的?不過就算朱家大叔大咧咧的,她也不好說什麼。
回程的路上幾人都走得很快,朱家大叔一進村口裡,腳步快得跟要飛起來似的,連她爹也如此,張小碗著實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跟上她爹,可她爹走得氣息不定的,但步子可一點也沒有慢下來。
兩個大人歸心似箭,連帶著張小碗對近在眼前的家也好像迫切了起來,恨不得也飛也似的趕緊著家,心裡也有一種想給家裡人報喜的雀躍。
還沒到家門口的位置,就著手上木棍的火光,隱約見著劉三娘拿著針線籃坐在家門口,門口堆著一堆火,等看得近了,張小碗看著那堆不少的余灰,料想她這娘想必是夜夜都在門口點著堆小火在那等。
一到家門口,見張阿福就往胸前掏錢那興奮樣,張小碗真是無奈,連忙扯了她爹的手,「爹,進屋再跟娘說。」
劉三娘已經端著針線籃起身進屋了,聽了轉身,瞪了迫不及待,完全沒心眼的張阿福一眼,帶著張阿福進了屋子。
張小碗沒進門,把門前的火堆弄熄了,抬起身的時候注意到隔了一點距離的老田叔家門前有道人影進了屋子,不由在心裡又歎了口氣。
這事啊,眼看是瞞不著了。
這村裡多大?才幾十戶口人家,什麼事一下子就能傳遍全村,他們家的兩個人和朱大叔出去這麼久,又是黑夜回來,村裡人哪可能不會多想。
她只想著,這事還是由朱大叔家起頭才好,他們家這種薄弱的根底,她爹又有那麼一對父母,在什麼事上都是說不上什麼話,也帶不起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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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張小碗發現兩個小孩也起來了。
「吃飯了沒有?」張小碗猶豫了一下,還是想著要把帶回來的東西給他們加餐了,這次兔子野雞他們都沒留下回來,因為這回能賣得出去得了錢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行商在那收著貨,他要了全的,那時候誰也沒敢想著留著點回來給家裡嘗嘗鮮,怕觸了收貨的行商的霉頭。
這次去鎮裡賣活物,尤其還帶了一個朱大叔,張小碗一路上心裡也是極為忐忑的,所以見有人買,也沒敢像上次那樣還暗暗地留了些回來。
要知道這次有人全買著他們的,沒讓他們撲個空,她就挺慶幸的了。
就像客棧老闆所說的,像上回那樣遇到大行商在甘善鎮這個窮地方落腳的運氣可不是多見,這次還能正好遇到個來甘善鎮做收貨生意的行商,那運氣簡直是好得不行了,下次可不一定了。
就算是縣裡來甘善鎮收貨的行商,一年也不過那麼四五次,就算次次都碰到,也就是那麼幾次而已。
張小碗送錢後聽了客棧老闆跟她所說的話,她知道下次就算得了這麼多的活物,也不一定全賣得出去,看來,這得這麼多錢的法子,也不是次次能行的。
不過,張小碗也知道大山裡的事要是被村裡人知道了,下次他們家也不可能再有這樣的豐收了,所幸這次得的錢夠他們家喘息一陣了,她再想點辦法,這一年應該不會餓得太狠,小孩生下來,也不至於少那口吃食。
聽了張小碗的話,兩個小孩看了看劉三娘,嚥著口水不說話。
他們已經知道,他們大姐要是好幾天沒回來,總是會弄點好吃的給他們的,就像上次那樣。
可劉三娘還在,他們不敢明言貪嘴,只是用著渴望的眼睛看著張小碗。
「賣活物的那個客棧裡,老闆老闆娘都是心地極好的,廚娘嬸子也是,聽了老闆娘的吩咐,那個廚娘嬸子這次給了我不少吃的……」張小碗把油紙包拿了出來,又把她的那份包著的錢給了劉三娘,說道,「娘你數數,東西我去熱熱,回頭你跟爹來灶房吃,就不擺屋裡頭吃了。」
說著,張小碗就要牽兩小孩的手。
「等等,換個衣服。」劉三娘攔住了她,進了屋,又拿出了一件新的薄棉衣,極適合春天裡穿。
「娘做的?」張小碗愣住了。
「換著吧。」劉三娘僅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眼睛瞥了張小碗滿是冰瘡的手好幾眼,那手已經腫脹得就像個蒸得發脹了的饅頭,只不過張小碗手上這個是又紅又黑的,極其難看。
張小碗猶豫了一下,但身上的味實在太重了,她本來還想穿著一晚,明早早早洗了,曬乾再穿,可沒想到,一回來就有件新衣裳,她也忍耐不住,接過衣服換了過來。
「謝謝娘。」身上的臭味頓時少了一大半,張小碗不禁笑了,不過她性格不是什麼膩歪的人,說了一句後,就拉著兩個眼羨地看著她的新衣的弟弟出去了,手裡還拿著油紙包。
到了灶房打開油紙包,裡頭竟然還有好幾塊肥肉,這看得張小碗都不由吞了吞口水,不要說兩個小孩了,在柴火的光裡,他們的眼睛盯著油紙包的眼睛亮得賊亮賊亮,連嘴裡的口水都嚥了好幾道,在寂靜的黑夜裡響得亮敞。
想也不想,張小碗看著這肉的成色也知道這不是別人吃了不要剩下的,怕是拿著肉做了菜剋扣了客人下來的,那個廚娘大嬸把好的都給了她了,她可真是又遇著好心人了。
對一戶一年到頭也吃不幾頓干飯的人家來說,這成色看著好的肥肥的肉簡直就讓人移不開眼睛,就連張小碗都有點把控不住嘴裡不停蔓延的口水,事實上,不到這份上,她也不知道她有這麼渴望著冒著油光的肥肉,哪怕先前在路上那天晚上歇息時她還吃了一頓雞肉,也沒解了她現在的身體內那不由自主渴望油水的渴。
但這次她是不能像上次一樣貪得連雞骨頭都敢嚼碎了吃了,她只能若無其事地吞著口水,把菜熱好了,她把那幾塊肥肉留了兩塊完整的給張阿福,又熱了兩塊劉三娘留著的兩塊糙米餅子,拿著餅子夾了剩下的肉和一些菜,給了兩個小孩一人一份大大的餅夾肉。
兩個小孩接過後就狼吞虎嚥了起來,張小碗看得不由笑了笑,拿著另一塊也熱好了的餅,慢慢地就著水吃了起來。
東西不多,容不得她也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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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油紙包裡有肉,劉三娘也驚了一驚,張阿福不肯把兩塊肥肉都吃完,硬是讓了一塊給劉三娘吃。
一家人在灶房吃完這頓晚歸的飯,張小碗在廚房裡把一些事跟夫妻兩人說了說,三人商量了商量,這時張小寶和張小弟都趴在張小碗腿上睡著了,見夜已深,張阿福把孩子抱上了坑,然後張小碗和劉三娘把灶房收拾好,但剛進了茅草屋關上門準備睡的時候,就聽有人輕輕敲響了門。
一開門,竟然是朱家嬸子,她身後還跟著朱家大叔。
一見開門,朱家大嬸拉著朱家大叔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關上了門,一等門關上,這時張阿福也把土桌邊的柴火堆給點燃了,屋裡頭有了明亮一點的光,朱家大嬸這時連忙跺腳道,「我家這個殺千刀的,佔了你們家天大的便宜也沒道聲謝,哎喲,這可把我急得,這不,只得拉著他來跟你們道謝了……」
朱大田被婆娘這麼說,頓時臉色不好看得很,但剛在家裡被他婆娘說了幾句,也知道這次是他佔了大便宜了。
他是一時就得了七百個大銅板啊!他們家算村裡頭光景最好的,手頭上再寬裕的時候也沒有過七百個大銅子過,朱大田得了錢只一心想回家,哪還顧得著想這錢也不應是他全得的,只是回到家,等家裡婆娘聽他說完,見他還不覺出好出來,說出了就算他憑自個兒得的活物,那就算賣,他能找得到地方賣不,能一時得這麼多錢不的話,他這才把事情理了個頭緒出來。
這一想,確實不能理所應當地覺得這全是他的錢,不關張家的事,因為就算他去鎮裡趕場賣,不一定能全賣得出去,也不能把價格賣得這麼好。
再說村戶人家的,賣東西也頂多知道去場上賣,誰還想得著去找客棧老闆賣啊——這不,一想明白,朱大田就跟著他婆娘來了,哪怕見他婆娘說得過份,他一時也不好發作,只得連連朝張阿福道謝,再三說明天家裡煮了干飯,請了他們過去吃。
張小碗沒想到朱大田沒想明白的,這朱嬸子卻是個極明白的,當下有點驚訝,不過一想也就明白了,朱嬸子是個極良善的,但心裡不是沒譜的人,這不,去年他們家去他家借糧的時候,他們家也沒幾口糧的,不也是狠下心來沒借嗎?這朱嬸子啊,是個好人,不是個濫好人,不當惡人,顧得上本又看得清形勢,是個心裡頭門兒清的。
這種人,按張小碗前世對別人的說法,就是有品又不乏聰明,心裡又有度的女人,跟這種人打交道可比一般人要輕鬆得多。
難怪,朱家的三個孩子,她都養得健壯又勤快,先前張小碗還以為是朱家門戶大,朱大田又是村裡最好的獵手的原因,看樣子也不是沒有這朱家嬸子教養著的功勞。
見朱大嬸門兒清,張小碗扯了扯劉三娘的衣袖,讓她把先前他們在柴房商量好了的事說出來。
這次,要是朱家顧著他們家的那點好,幫他們家出個頭,他們家不去當那個出頭鳥,那他們家也就可以省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