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青春最大的敵人,它不僅能使青葡萄變紫,粉木耳變黑,也能使一個青澀的少年變的成熟。
今天,是葉白歌刑滿釋放的日子。
站在光禿禿的監獄門口,看了一眼身後那座生活了三年的監獄,葉白歌提起灰色帆布包,迎著寒風邁步離去。
三年的時間,他變了很多,不僅變高了,曾經清秀的面容也多出了許多稜角,左臉上一條長約八公分的刀疤,給他陽光的外表平添了幾分凌厲。唯一不變的是始終明亮有神的眼睛,還有修長白皙的手掌。
監獄兩公里外的一個公交站點,葉白歌上了前往火車站的公交車。
看見一個瘦高的光頭青年走上來,車裡的乘客紛紛露出戒備的神色。
三年的監獄經歷,葉白歌看到了太多不同的眼神,他默默的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看著窗外的景象出神。
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媽媽,那個大哥哥怎麼沒有頭髮,他的頭髮掉光了嗎?」
看了眼角落裡的光頭青年,那位媽媽趕緊摀住孩子的嘴,生怕惹來葉白歌的不快。「不要看,沒什麼好看的,來,媽媽給你糖吃。」
到了火車站,走進人頭攢動的售票大廳,侯廳室裡坐滿了西裝革履的白領,稚氣未脫的學生,更多的是提著大包小包,拉著孩子,吃著泡麵,準備回家過年的務工人群。
人們臉上洋溢著回家的興奮,看著看著,葉白歌冷峻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變化,露出了微笑,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小妹。
一時間,葉白歌歸心似箭。
葉白歌的老家在福建,是一個處在偏遠山區的小縣城,下了動車,換了一趟大巴,轉了兩路公交,接著打了個摩的,葉白歌終於回到了闊別三年多的老家。
葉白歌的家是一棟三層樓的小洋房,是他當年用奪得的第一個電競冠軍所獲得的二十萬獎金蓋起來的,在村裡算的上非常氣派了。
葉白歌依稀記得當年辦喬遷宴的時候,往來的親朋好友那羨慕的眼神,直誇他怎麼的有出息,怎麼的出人頭地,葉父葉母是有福氣的人,生了個好兒子云云。
然而一切都因三年前那場比賽改變了。
臨近春節,家家戶戶都貼起了春聯,張燈結綵,街上是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洋溢著喜慶的氣息。
家裡大門兩側雖然也貼著春聯,卻沒有一絲年關將近該有的喜慶,物是人非,就是葉白歌此時的心情。
大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一個婦人提著一桶衣服走了出來,大冷的天氣,婦人身上衣服單薄,一雙手粗糙無比,上面是佈滿凍裂的口子,才四十出頭,兩鬢就已經染上一層花白。
見自己家門口站著一個高瘦的青年,婦人道:「小伙子,這麼冷的天,快回家,別凍壞了,家裡人會擔心的。」說著,婦人將桶裡的衣服倒在一個大盆裡,帶上冰冷的防水手套開始搓洗。
「媽!」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猛然在耳邊響起。
婦人身體一顫,葉子,是葉子的聲音。
她扭過頭,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身前的瘦高青年,端詳了許久,忽然激動起來,顫動著乾裂的嘴唇道:「你,你,你是葉子?」
「媽,是我,我是葉子,我回來了!」任由淚水滑落眼角,葉白歌猛地抱住母親,就像抱住了整個世界。
「怎麼了,有客人來了嗎?」葉白歌他爸的聲音傳來,大門推開,一個長相敦厚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
「孩子他爸,葉子,是葉子回來了。」母親抹著眼淚說。
「爸!」
看著兒子高大的身影,葉父的聲音微微帶著顫抖:「回來了好,回來就好!」
晚飯的時候。
「葉子,這三年苦了你了,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來,這是媽做的紅燒肉,多吃點。」葉母死命往葉白歌碗裡夾菜。
看著母親佈滿風霜的笑容,葉白歌忍著眼淚,大口扒著碗裡的米飯。
「都是大人了,哭什麼,來,跟爸喝一杯,就當給你接風洗塵了。」葉父拿出一瓶白酒,兩個酒杯,給他沾滿了一杯白酒。
葉白歌端起白酒,與父親一碰,一口乾了,酒很辣,一入肚,胃裡就像是有火在燒的感覺,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晚飯過後,給盆裡加了炭火,一家三人圍著炭火看著電視。
電視是一台老舊的黑白電視,在液晶電視橫行的今天,市面上幾乎絕跡。「爸,小妹怎麼不在,還有家裡怎麼空蕩蕩的,那些彩電,冰箱,洗衣機呢?」葉白歌忍不住問。
「為了供你妹妹上大學,我們賣了家裡大半的糧食,只夠付一半的學費,為了湊足學費,就把那些電器都賣了。」葉父解釋道。
「小妍考上大學了?」
「今年考上的,廈門大學,前些天剛打電話回來,說找了一份兼職,所以不打算回來過年了,等明年放了暑假再回來。」葉母道,話語間透露著對女兒的思念。
「廈門大學!小妍考上了廈門大學!!好,比我這個哥哥有出息。」
年關臨近,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葉白歌幫著家裡打掃衛生,除舊迎新。忙完家裡的活,他又去了趟縣城,用監獄裡三年勞改攢下的錢置辦了一些年貨,給父母買了兩件過冬的羽絨服。
村裡不大,都是同一個姓氏,人人都能沾上點親戚,小村遠離大都市,民風還算淳樸,村民們兩年來沒少幫襯著葉家,所以正月初二那天,葉父就帶著葉白歌一一去給鄉親們拜年。
三年前發生在葉白歌身上的事,可謂是大事,電視台,報紙上都登出來了,村裡人沒有不知道的,很多長輩都是看著葉白歌長大的,知道他的性格,都認為葉白歌是被陷害的,現在看到他出獄,都很高興。
在家一直陪著父母呆到元宵節,元宵節過後的第一天,葉白歌就跟父母提出了要出去找工作的打算。
妹妹上大學,四年下來將是一筆很大的花費,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也沒什麼文化,只能靠種點地,養幾頭豬得到些微薄的收入,而且常年的田間勞作,兩人的身體都不好,加上農村人只要一生病,能不吃藥就不吃,能吃藥就不打針,能打針就不住院,這樣雖然能省下不少錢,但身體也不免留下了些頑疾。
看著明顯蒼老了許多的父母,葉白歌覺得自己身上多了一種名叫責任的東西。
聽到兒子的想法,葉父吧嗒了一口煙,道:「明天,你跟我去找下大叔公吧!」
大叔公是村裡輩分最高的老人,年近九十,身體還非常硬朗,膝下有五個兒子,八個孫子,曾孫就更多了,那時正趕上改革開放的大潮,八個孫子出外闖蕩,經過三十多年的打拼,都成就了一番事業,身價最少的都過億了。
然而大叔公的孫子發跡後,並沒有忘本,村裡很多青少年的就業問題都是八兄弟幫忙解決的。
從大叔公家裡出來,葉白歌身上多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一個地址與電話。
第二天,葉白歌將身上大部分的錢留給了父母,只帶著五百塊錢離開老家,踏上了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