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塢城,依舊那般蕭條,並未因蘇漣漪一行人的到來而改變半分。
徐府。
徐姨娘出嫁前的閨房,正門支著一副繡架,繡架設置在此正好可借道門口自然光線,不至太過傷眼傷神。
徐姨娘是個女紅好手,長夜漫漫經常用刺繡來打發時間,但今日卻不知為何,頻頻刺傷手指,還不到一個時辰,已經刺了四次。
蘇漣漪離開後,徐老太太將自己房內的丫鬟分來了兩個,小朱和小翠,專門伺候徐姨娘。而小朱買來徐姨娘要的彩線回來時,正好看見徐姨娘若有所思的含著指尖,一眼便知發生了什麼。
「大小姐,今日有些陰天,再好的眼睛看不清,您就別繡了,省的傷眼。」在徐府,徐老太太要求下人們都稱呼徐姨娘為大小姐,其意便是回家了,不是別人家的姨娘。「昨日老太太說入秋了,再不賞花就沒了,要不然大小姐去陪陪老太太賞花?」
徐姨娘笑笑,心中明瞭小朱貼心,既幫她圓了刺傷手指的尷尬,又提了很好的建議,讓她出外解悶。
她最近確實鬱鬱寡歡,眾人都以為是思念元帥或是看到家中落敗心情不好,其實這些都次要,主要的是,她擔心漣漪郡主。
從漣漪郡主離開東塢城去潛伏奉一教到如今,已有了十日,整整十日,杳無音訊,她如何能不擔心?先不說若漣漪郡主出了意外,他們這一行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就從感情上來說,她喜歡漣漪那個小姑娘,實在不忍見她有什麼意外。
徐姨娘站起身來,慢慢走到門口,看著蕭蕭而落的秋葉,再一次忍不住歎氣。郡主,您可一定要安全歸來!
突然,司馬秋白來了,腳步匆匆,「姨娘在嗎?」因司馬秋白的身份是元帥府的人,自然稱呼其為姨娘。
門外的小翠道,「是小白哥啊,大小姐正在房內呢。」一張小臉粉撲撲的,小跑到門口,將歡快收斂,規規矩矩道,「大小姐,門外白管事求見。」
徐姨娘趕忙快步出了門,雖然在徐府內,她為大小姐而司馬御史化身為管事,但徐姨娘還是對司馬御史該有的尊重卻一絲不減。
「徐姨娘,今天我上街,竟碰到了京城的熟人,」司馬秋白面上狂喜,「那熟人聽說姨娘您也在東塢城,說什麼也要來拜會,如今正在大廳裡呢。」
徐姨娘一愣,熟人?雖她在京城十幾年,但可以說相熟的人也是寥寥無幾,那些人都不是東塢城人,誰會千里迢迢來東塢城呢?一頭霧水。「是誰?」
司馬秋白剛想說,想到那人的化名,說了姨娘也不知道,而真名又不能直說,便乾脆賣了個關子,「姨娘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徐姨娘頓時瞭然,莞爾一笑,「白管事開玩笑打趣還真是千年一遇,行,就為今日的千年一遇,我去看看。」說著,便連同司馬秋白和兩名丫鬟去了前院。
會客廳。
當徐姨娘到會客廳時,簡直驚呆了,她愣愣呆在原地,面色略帶蒼白,而後慚愧地低下頭去,「飛峋,姨娘對不住你。」那聲音已顫抖。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雲飛峋。
雲飛峋略微一想,便能猜到徐姨娘為何會如此。對著徐姨娘一拱手,「徐姨娘可安好?這一次小侄東塢城,家父聽說姨娘回家探親,特意讓小侄前來探望。」幾步上前,壓低了聲音,「姨娘不用愧疚,漣漪現在很安全。」
徐姨娘為何會如此,還不是因為自己將蘇漣漪「弄丟」了,無法和其夫雲飛峋交代。
「真的?郡主她現在在哪?郡主為何不會來?這十幾天,我真是急死了!」說著,徐姨娘激動得快哭了出來。
小朱、小翠兩名丫鬟在門外,司馬秋白怕兩人聽見什麼,趕忙吩咐兩人,一人去沏茶,一人去拿茶點。
「徐姨娘別激動,坐下慢慢給您說。」雲飛峋道。
徐姨娘入座後,雲飛峋也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找位置坐了下來。雲飛峋道,「漣漪她現在已成功潛入奉一教,而那邪教的目的也即將浮出水面,現在我要回城內需要做的,便是她叮囑我實施的下一步計劃。」
徐姨娘一頭霧水,「飛峋,你不是被皇上委派檢查軍營嗎?怎麼突然來東塢城,又和郡主碰了頭?」
雲飛峋耐心解釋,「飛狐營本就離東塢城不遠,也是偶然的機會,我得到了漣漪的消息,而皇上交代我的任務也已完成,便直接來協助漣漪了。」
「那奉一教,到底是什麼名堂?」問這話的是司馬秋白。
雲飛峋思索了下,最終決定實話實說,「奉一教是北秦國的勢力,但其背後的主子到底是誰,如今還未確定。」
「北秦!?」司馬秋白大吃一驚,「我們鸞國與北秦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關係還算不錯,為何北秦捨近求遠來干擾我國內政?」
飛峋道,「漣漪說,這不是普通干擾內政,與其說是有目的而行,還不如說是一個遊戲。」
「遊戲?」司馬秋白不解。
飛峋耐心解釋,「如今奉一教內掌管教內事物的是北秦國端木家的獨子,而種種跡象表面,奉一教背後的主子應是北秦太子。」而後,雲飛峋便將這幾日在奉一教內所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整件事,將司馬秋白和徐姨娘聽得一愣愣,最後拍案叫絕。
司馬秋白滿臉的崇拜,「漣漪郡主不愧是我的師父,我師父決策千里,真是太棒了!」
徐姨娘則好像還在夢中一般,「我的老天爺,這比台上的大戲還要好看,還要一波三折!」
雲飛峋內心苦笑,外人聽得跌宕起伏,實際上一步一步有多艱苦,也只有當事人知道。當時漣漪為了取得信任和成績,整夜不眠,又冒著被傳染的風險為迅敏治病,有多艱辛。
「那你們接下來的計劃又是什麼?」司馬秋白問。
雲飛峋笑了笑,「接下來的首要任務,便是去見徐知府,徐文成。」
司馬秋白皺眉,「那個不作為的老傢伙,滑得和油條似的,之前也不是沒去過。待我回京,定要好好參他一本!」御史職責之一,便是彈劾庸官、貪官。
飛峋的面色頓時冷了下來,「司馬御史,有些話我必須要說,但若是說得重了,還得請司馬御史多擔待。」
司馬秋白一愣,下意識知曉自己說要彈劾吳文成,雲將軍不同意。轉頭看向徐姨娘,果然,徐姨娘也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畢竟,徐文成是徐姨娘的舅舅。
「您說。」司馬秋白道。
雲飛峋舉目看向窗外,「司馬御史出身平靜的司馬世家,從小錦衣玉食、前途無憂、聰穎好學,長大後一舉奪下三元,又遇明君對你重用,所以你的性格便單純極端。在你眼中只有兩種人,好人、壞人。你卻從未想過,好人為何好、壞人為何壞。如今我便為你講講,為何當年兩袖清風被全城愛戴的徐知府變為現在不作為的徐文成吧。」
司馬秋白被雲飛峋說得有些臉紅,若是外人,他哪是那麼好欺負?定會引經據典,與之展開雄辯。但對方確實自己師父的夫君,也算是自己半個師父,他怎麼能無視輩分,冒犯師父?
雲飛峋內心一團火燃燒,好像要爆炸一般,根本不理會司馬秋白,「十幾年前,東塢城可以說是全鸞國出京城外的第二大城,駐守將領是我父赤虯元帥,而知府則是徐知府。東塢城雖是邊關,但在我父與徐知府一武一文的治理下,卻是固若金湯、安定無比。但結果呢?結果既非皇上褒獎、也未流傳千古,其結果竟是先皇聽信讒言,將我雲家一家老小騙入京城、架空權力、監視軟禁。」
司馬秋白聽到這,已後悔了剛剛說的話,對雲飛峋的指責也理解了幾分。
「司馬御史,你千萬別以為先皇是給元帥一個閒職,他是想殺了我們全家!全家老小一個不剩!」雲飛峋越說越激動,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那結實的梨木桌立刻出現一道不小的裂紋。
司馬秋白面色一片蒼白,這些……他還真沒聽說。
雲飛峋收回了拳頭,想到兒時經歷的事,面上滿是冷笑,「司馬御史若是不信,大可問問徐姨娘,我們雲家是否曾在京城內被歹徒夜襲,屢次襲擊,京城府尹竟一絲線索查不出,這些,徐姨娘都是曾經歷過的。」
徐姨娘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長歎一口氣,點了點頭,「司馬御史,我以徐家上下老小發誓,飛峋說的都是真的。當時我們剛到京城不久,先皇卻屢屢推遲召見元帥,後來便發生了夜襲元帥府之事。」
徐姨娘想到當時夜裡的火光滔天、人仰馬翻,到處是血、到處是死人,整個元帥府的人都拼了命的對抗歹徒,直到今日,這一幕幕都如同夢魘一般纏繞在她腦海深處。
司馬秋白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是好,這些內幕,他如何得知?
飛峋繼續道,「但我們雲家歷代忠良,支持我們的官員數不勝數,加之最後被迫投靠了太子,方才保全了全家性命。我們雲家原本根本不想參與皇子奪嫡,但這都是先皇逼我們的。」
司馬秋白沉重地點了點頭,「雲將軍,我可以將剛剛的話收回嗎?您能原諒我嗎?」
「不知者無罪。」雲飛峋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繼續講到,「當時吳知府與我父關係最好,眼睜睜地見先皇輕信讒言、殘害忠良,他還如何再對鸞國皇室效忠?此事發生之後,屢屢上奏欲告老還鄉,但都被我父勸住。不為別的,吳知府留下只為東塢城百姓,只為抗衡東福王!
**傷易愈,心裡傷難合。新皇登基,吳知府又上表朝廷,欲告老還鄉,但當今皇上聖明,已知了他的情況,卻親筆書信,勸其再為大鸞王朝辛苦幾年。可惜,吳知府對皇室已不再信任,又為我夫悲憤不平,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不作為。」
司馬秋白聽過後,一張白臉通紅,是慚愧的。站起神來,到雲飛峋身前,深深的鞠躬,「秋白知曉了,多謝師公講解。」
雲飛峋一愣,「師公?」在他的意義裡,師公是師父的師父。
司馬秋白起身認真道,「漣漪郡主是我師父,您又是我師父的夫君,自然便是師公。」
「……」雲飛峋無語,「你我年齡相仿,直呼姓名便可。」
「那不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師公乎?只要你和我師父在一起,便是我的師公。」司馬秋白又上來了倔強勁兒。
雲飛峋無奈,「現在不是和你強這種小事的時候,漣漪交代我去找吳知府,還得請徐姨娘作陪。」
徐姨娘自然是義不容辭,「好,我們何時出發?」
雲飛峋道,「越快越好。」
……
另一邊,日漸蕭條的樹林中,有人伐了幾棵樹,空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上建了一座不小的營地。
正是奉一教的營地。
玉容真的倒下了,本就骨傷病痛,又快馬加鞭追趕蘇漣漪,如今又面對如此變故,急火攻心。張大夫和劉大夫忙了整整一夜,才將其勉強喚醒。
蘇漣漪並未參與搶救,因她知道玉容的病情沒生病危險,而兩人確實應該拉開距離了。
清晨,漣漪早起,趁著沒人,先將自己臉上「傷口」處理一邊。
她從初螢那學過鸞國皇室內部流傳的易容方法,又加入了現代科技元素,這傷口哪怕是近距離觀看,只要不動手觸碰,絕不會被人識破。而蘇漣漪自然不會允許人碰這「傷口」,她本是醫者,天疫之症後名聲大作,營地內兩名大夫對其欽佩,也不會對她有所懷疑。
安蓮已經下葬,棺材是營地內工匠用伐掉的樹木做成,沒什麼美感,也沒什麼規格,就是一個木箱子,把人裝進去,埋了。
相比周海,相比亂世中無數慘死之人,安蓮已算是幸運,最起碼還有一口棺材。
沒了安蓮,李嬤嬤和孫嬤嬤兩人轉而伺候蘇漣漪,而漣漪自然不會像使喚丫鬟那樣使喚兩人,其一是兩人年歲大,漣漪不忍心;其二是蘇漣漪壓根也沒有什麼階級觀念,能自己解決的事情絕不會靠別人伺候;其三是蘇漣漪身上有太多秘密,怎可讓人輕易緊進身?
整個營地人心浮躁,因這一大變故,更因玉容之病。
漣漪在營地中,纏著面巾,只露一雙睿智瑰麗的眸子,衣服也與面巾相同色調,深藍色,絲毫不起眼,扔到人群中絕不會引人注意看第二眼。
芊芊素手翻閱書籍,是醫書,不同於屋外的人仰馬翻,蘇漣漪看得津津有味。
蘇漣漪很懊惱,心中暗自後悔,為何不早一點「毀容」,這樣既不會斷了安蓮這條線索,又不會招惹桃花。
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安蓮死了,將她計劃完全打亂,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不知下一任「聖女」是誰,無論是誰,她都定會好好把握住這個新聖女,讓其成為她的傀儡!
門外,突然有人趕了來。
「小漣姑娘,小漣姑娘,你在嗎?」是周立的聲音。
蘇漣漪眸子一冷,這個時候來找她,多半是玉容的事。眸子轉了一轉,「周侍衛,我身體不適,已休息了。」她不想去管。
周立的聲音更是焦急,「小漣姑娘,玉護衛的情況很不好,他高燒不止,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撕拉一聲。
蘇漣漪本在翻書,但卻未控制好手勁兒,生生撕破了一頁。
漣漪垂下眼,「周侍衛請聽好,玉護衛的高燒是因傷口炎症引起,必須要迅速退燒,否則極易引起其他器官病變。退燒方法分兩種,一種是藥物治療、另一種是物理降溫。物理降溫的方法是,用巾子蘸烈酒,擦拭病人全身,技能擴張毛孔以達到散熱的目的,又能以揮發帶走大量熱量。
同時,要補充水分。水分的話,便是溫熱的紅糖水便可,玉護衛因昏迷無法進食,紅糖水的糖分正好可補充其體內能量。
此外,冰敷,這個便不用我多解釋。將前兩項做完後,用巾子蘸冷水,敷在其額頭上。方法就是這些,周侍衛只要將我的話和兩位大夫說了,他們兩人自然知道怎麼辦。」
蘇漣漪不管周立能不能聽懂,也懶得將現代詞彙翻譯成古語,直接洋洋灑灑說了一堆。
門外的周立急了,「小漣姑娘,你有和我說話的功夫,都可以去救治玉護衛了!」
漣漪合上醫書,坐直了身體,幽幽道,「周侍衛,請原諒我把。我再也無法面的玉護衛了,待我身上傷好,我便……離開營地了。」真的離開?當然不能離開!雖然現在如此說,到時候她也會找理由留下的。
周立還能說什麼?在營外長吁短歎後,沉重道,「小漣,你是個好姑娘,以後會有個好歸宿的。」
漣漪微微一笑,好歸宿,她確實有。「借周侍衛吉言。」
周立返回玉容住所,將蘇漣漪口中的話複述給兩位大夫,大夫便按照蘇漣漪的方法,為玉容用烈酒擦了身子、餵了紅糖是,而後冰敷額頭,溫度終於成功控制住。
張大夫道,「還是小漣姑娘的方法好,小漣姑娘那麼好的人,卻……」說不下去。
劉大夫也是,「就是因為小漣姑娘太完美,所以老天爺才瞧不過,唉……」
張大夫卻突然想起,抓著周立問,「我才想起來,小漣姑娘為何不來?」
周立也是隨著兩人唉聲歎氣,轉頭看了床上正熟睡的玉容,確定其聽不見,這才低聲道,「小漣認為自己無法再見玉護衛,所以不肯來,她還說,待她身體康復,便要離開營地。」
兩人吃驚。
劉大夫猶猶豫豫,最後遲疑道,「營地內盛傳,說小蓮姑娘她……她……」最終一咬牙,繼續說,「她被蘇大虎玷污了,這是真的嗎?」
周立抬起頭,狠狠閉上眼,抿著嘴,好似承受極大打擊一般,最後,悲痛地點了點頭。
張大夫和劉大夫交換了下視線,兩人眼中都是——原來如此。這樣,兩人便瞭解了小漣堅持不肯來的原因,兩人也是贊同。畢竟,毀了容貌已是難以讓人接受,何況又被人壞了貞潔!
三人竊竊私語,卻不知何時,床上那人已睜開了眼,倦容無絲毫情緒唯有寧靜,若有所思。
……
整整一日,蘇漣漪過得十分充實。出了用餐和解手,她根本不出房間,就我在房內翻看醫術,補充睡眠。有多久沒過得如此悠閒了?幾日?幾月?幾年?
好像在她記憶裡,便沒過過這麼輕鬆愜意的日子,一直在外奔波。
換句話說,蘇漣漪自我安慰的想,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傍晚,周立又跑了來。
「小漣姑娘,你在嗎?」周立在門外喊著。
帳布雖厚實,但到底不能和牆媲美,絲毫不隔音。所以兩人即便是隔著帳篷,依舊對話自如,聲音清晰。
漣漪懶洋洋的躺在床上,「在,不知周侍衛有何事?」
周立道,「玉護衛醒了,想讓你過去一下。」
蘇漣漪動都沒動,「我……我……抱歉,周侍衛,我真的不知如何面對玉護衛……所以……」她不想和玉容直接接觸,只想坐等第二個聖女誕生,她所有心思都準備花在新聖女身上。
周立道,「這些,我剛剛也都委婉的和玉護衛說了,但玉護衛的意思是你必須去,有要事要談,關於……信任聖女。」
蘇漣漪一愣,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皺眉……新聖女?「周侍衛稍等,我準備一下這便出去。」
蘇漣漪發現,女人一旦毀容,日子便舒服得很。例如現在,她整理好衣襟便能出去見人,根本不用考慮自己頭髮是否亂、自己妝容是否花掉,反正有那面巾遮住。
帳子的門開了,纏著面巾的漣漪緩緩出來,那一雙瀲灩雙眸帶了多少哀思,讓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疼。
不用說話、不用漏出容顏,只要這一雙眼與其週身端莊的氣質,她已足夠艷壓一片鶯燕。
周立見此,在心中歎氣,這麼好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小漣姑娘,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依舊無言,直到玉容房間門前。
「小漣姑娘,請。」周立為其親自撩簾子,這是給蘇漣漪極大的面子,因周立也是打心眼裡佩服、喜愛小漣。
「謝謝。」漣漪輕聲道謝,而後款款入內。
房內,之前已敞窗流通了空氣,如今房內一片清爽。加之本身此地為林地,雖砍了樹、除了草、又撒了石灰、鋪了毯子,但依舊有著其原有的清香。
屋內燈很多,很亮,使人精神一震,少了萎靡。
「小漣見過玉護衛。」漣漪輕輕道。
玉容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烏黑柔順的長髮散開,整齊順在枕上、肩頭,在燈光的照耀下,光澤優美。
聽見蘇漣漪的聲音,玉容這才緩緩睜開了眼,卻是無神地盯著天棚,不肯轉眼看漣漪半下。「你,有何打算。」他慢慢的說,語調毫無情緒。
漣漪低著頭,垂著目。「我也……不知。」模稜兩可的回答。
「你會離開嗎?」玉容又道。
漣漪心中猜想,自己對周立的說的話,已傳到玉容的耳中了。她不想和玉容繼續這種毫無意義又十分煽情的話題了,直接拐了正題。「聽周侍衛說,玉護衛將我叫來有事吩咐,是關於新聖女的,玉護衛是否想讓我照顧新聖女?」直接給了玉容暗示。
「你會離開嗎?」玉容好像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又問了一次。
蘇漣漪答,「若玉護衛希望我留下伺候新聖女,我便留下。」她的態度也表明得十分明確。
玉容將視線從屋頂收回,慢慢轉過頭來,平靜看著纏著面紗的蘇漣漪,雙眼的情緒複雜,讓人無法猜透。「好,我希望。」
漣漪內心竊喜,這樣最好,只要能讓她接觸到新聖女,她就有把握通過新聖女勾出背後的主子。
想到最終目的馬上達成,蘇漣漪竟內心狂喜起來,趕忙垂下眼,生怕玉容從她目光中發現什麼。畢竟,這玉容實在敏銳又狡猾,不得不防。「既然玉護衛希望,我便留下伺候新聖女。」
玉容緊盯她的一舉一動,「不用你伺候,因為新聖女,就是你。」
蘇漣漪一愣,馬上睜開眼盯著玉容道,「什麼?你說什麼?」
「我不喜歡說第二遍,」玉容道,但隨後又不忍心,「新聖女就是你,留下吧。」
蘇漣漪內心只有一個聲音——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對不起玉護衛,但我真的不能做聖女!我……我的容貌已成了這樣,怎麼能做聖女!?」蘇漣漪腦子都亂了,趕忙解釋。
玉容面色依舊,聲音仍然平靜。「聖女便要大悲慈愛,要心繫黎民,安蓮是主子選出的聖女,我不好評論。但在我的眼中,聖女只有你一人。」
這時玉容第一次當著蘇漣漪的面,評論自己的「主子」,蘇漣漪莫名激動,總覺得,事態在激烈向前推動,如今已不再是一步一步尋找線索的階段了,總覺得,所有的一切,馬上便要昭然若揭!
「但……但我還是不行,」蘇漣漪繼續拒絕,她怎麼能當什麼聖女?「玉護衛,您的私事我本不應參與,但既然聖女是您主子所選的,新聖女還應是您主子來選,作為屬下,不應違逆主子。」
玉容道,「沒關係,他與我,雖是主僕,其實更是兄弟。我的話,他聽,而且我會讓他親自來看看你,讓他知道,他那麼英明睿智,見到你便會理解為何我選你當聖女。」
蘇漣漪剛想繼續拒絕,突然聽到玉容說讓「主子」來親自看她,那拒絕的話僵在嘴邊,不肯出來。
對啊!她不知不覺又進入了一個誤區,總指望著用聖女引出「主子」,卻沒想到自己也可以引出目標,雖沒有傀儡多了很多麻煩,卻也多了一些便利。畢竟,控制一人絕沒有親自與人交流來得直接。
「我……我……我……」漣漪低著頭,遲疑道。
玉容見事情說完了,便閉了眼,重新平躺,「事情已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此時此刻,蘇漣漪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應喜悅還是擔憂,但看到平躺的玉容時,仍舊覺得有些愧疚。本來玉容的傷情已穩定了,卻因為他重新顛簸上路,最終徹底病倒,如今整個車隊都安營紮寨,無法前行。
無論兩人是否在同一陣營、無論兩人是否有緣無分,但玉容的心意,卻真的觸動了蘇漣漪。漣漪看著平躺的玉容,心中默默祝福,在玉容未來的人生道路上,定會有個好女孩在默默守候!最終兩人心心相印、白頭偕老!
從玉容的房內出來,見周立守在門旁。
「周侍衛。」漣漪道。
周立上前,「小漣姑娘,可有什麼事嗎?」
漣漪想起玉容的情形,決定盡自己所能,讓他身體舒適,早一些痊癒。「是這樣,玉護衛這樣一直平躺,時間久了,既不舒服,對身體康復又沒太大的作用。」
周立一愣,「我不懂小漣姑娘的意思,不讓玉護衛走動,只能在床上靜躺,這也是你的交代啊,現在怎麼又說平躺對康復無用了?」
漣漪笑著搖頭,「並非讓玉護衛起來走動,而是應在他的床上進行一行改良。」說著,叫來一旁的一個侍衛,讓其在她與周立面前戰力,自己則是為周立講解。
「人體的脊樑骨,也稱為脊椎,看似筆直,其實卻是彎的。人體有四道生理彎曲,分別是這裡、這裡、這裡和這裡。」漣漪一邊說著,一邊在侍衛身上為周立指出。
指著侍衛的腰部,漣漪繼續道,「此處腰椎極為重要,而且易損傷。例如人站、坐久了,都會腰痛,便是因為這道腰椎過彎、僵持的時間過長,造成了勞損。所以長久站立時候,將一條腿踏在一快石頭上,能減緩腰椎彎曲。」說著,找了石頭,讓侍衛一直腳踩上。
周立看得一頭誤會,他哪懂什麼人體四道生理彎曲,聽了半天,也沒聽出這腰椎和主子有什麼關係。
但既然是小漣姑娘說的,便定有道理,周立耐心聽著。
漣漪問那侍衛,「這位小哥,現在腰部是不是舒服多了?」
那侍衛驚喜,「是啊,小漣姑娘,平日站崗過後,腰都酸的要命,但腳踩在石頭上,腰竟然不酸了。」
「那是因為,原本向前凸的腰椎,因屈膝減少了弧度。周侍衛,您可以摸一下他的腰部,感受下弧度的變化。」漣漪道。
周立觸碰了侍衛的腰,又讓他將腿拿下站直,確實,站直的侍衛腰部有個大大的弧度,但當侍衛單腳踩著石頭時,腰部弧度卻減少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漣漪繼續道,「玉護衛如今平躺,其實便好似這名侍衛站直,看似全身放鬆,其實腰椎卻一直彎著無法休息,時間久了,渾身疲憊。同時,人體接受地球引力,消化系統向下蠕動,而如果一直平躺,體液非但無法向下,反倒影響消化和食慾。」
周立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消化、什麼地球引力。但不懂沒關係,他相信小漣姑娘準沒錯!「小漣姑娘,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讓玉護衛直起腿是嗎?但玉護衛他有腿傷啊!」
漣漪道,「不用直腿,只要上身的床有一定坡度便可。我這就畫一張圖紙交給工匠,讓其做一個稍稍帶坡度的木板,將模板放在玉護衛床的上部,這問題便解決了。」
周立不知此事的重要性,但卻感激小漣的細心,「好,我這就去安排工匠。」周立突然感覺到小漣姑娘也是對主子也是上心的,明明心心相印的兩個人,最終卻是這樣的結果,真是……造化弄人。
周立歎著氣,去找工匠,他這幾日歎的氣,怕是將半輩子的數量都已用了光。
模板做好,按照蘇漣漪的交代,工匠和侍衛們將木板放在玉容的上半身的床下,在其上鋪了被褥。
玉容緩緩躺了下來。
「主子,覺得如何?」周立問。
玉容點了點頭,「確實舒服多了,這點子是誰想的?」
周立見主子舒服了,他也是十分高興,「是小漣姑娘。」說完名字,周立有些後悔了,這不是在主子傷口上撒鹽嗎?
果然,只見玉容的面色忽的一變,本來帶了一些笑意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你出去把。」
周立發現自己失言,很是自責,「是,那屬下出去了,屬下就在門外,主子若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便好。」
玉容閉眼,不再理他。
周立再一次暗暗歎氣,而後悄悄退出了房門。
房內一片死寂,玉容的呼吸輕柔綿長,面色安詳平靜,無人可窺其內心,無人能猜到他此時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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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定要求個表揚,不是因為今天更的稍稍多了些,而是今日是16日。
丫頭因身體不適,斷更了很久,而正式回歸,便是上個月的16日,到今天,正好一個月!這一個月,雖然更的多少不定,但卻無一天斷更,連自己都大為感動!
好吧,不自吹自擂了,其實要表揚的是讀者才是,謝謝你們對丫頭的不離不棄,謝謝你們陪丫頭度過這艱難的一個月,謝謝!
謝謝你們的支持,貧嘴丫頭永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