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兮,萬物皆生;草綠兮,和煦春風;沐陽兮,欣欣向榮;採茶兮,茶女燦容。
春去兮,思之如狂;憔悴兮,腸斷肝痛;心憂兮,長恨無寄;喃喃兮,寂寞誰同?
春歸兮,萬物復生;草木兮,鬱鬱蔥蔥;復燃兮,情真意濃;忘憂兮,不負君情。
葉臨風口中喃喃,身體極度虛弱的他,極其吃力的念著這幾句詩。
一遍,兩遍,三遍······識海之中的念力幾乎已經消耗一空,但葉臨風卻沒有真正的「倒下」。
他的身體倒下了,他的意志卻沒有倒下,即使葉臨風現在像一個王八般趴在地上,但只要能夠活下來做一隻千年的王八又如何。
識海之中的混元仙精靜靜的懸浮,週身的混元仙氣繚繞,朦朦朧朧的,如置仙家洞府之中。
混元仙精還在為葉臨風輸送著念力,也就是說遭受如此重創,但葉臨風還沒有死。
他相信不管事情變得多壞,在不遠的地方,相信總會有一些美好即將來臨。
一如既往,混元仙精為葉臨風所輸送的念力只有那麼一丁點兒。
讓葉臨風活命,一丁點兒,卻也足夠了。
紅藥慢慢感覺到事有蹊蹺,葉臨風口中所念的詩句絕非臨終遺言,更不可能是在彌留之際的詩興大發。
那麼只有一個原因,也只能有一個原因。
如果說葉臨風的命夠硬的話,這個原因也就顯得理所當然。
紅藥現在意識到自己錯了,而且是一個極大的錯誤,但是這個錯誤放在她的身上卻顯得有些匪夷所思。
試問葬花閣的弟子哪一個不是訓練有素並且極為冷血的殺手,面對這種情況,她怎麼能夠給葉臨風一絲喘息的機會。
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想這個問題的話,這個錯誤卻又顯得不那麼匪夷所思,甚至有些理所當然。
紅藥是姬十七的未婚妻子,雖然姬十七目前還尚未知曉那個一直跟他行事有些相仿並且穿著紅色衣衫的少女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但是總有一日他會知曉,即使他不想知曉但是總會有人想讓他知曉。
即使他不同意,但是一直深愛著他的紅藥絕對不會笨到把他的師弟給殺了。
在混元仙宗中的青年一代弟子中,葉臨風與姬十七的關係最好,可以說是情投手足。
就是這樣一個錯誤,也許最後會演變成難以挽回的大錯,她想的很簡單,把昏迷的葉臨風送到葬花閣,交由葬花閣的那些個大人物處置,到時候姬十七也不會為難她,畢竟她是奉命行事。
有些事一開始就是錯的,可只有到最後才不得不承認。
但是她沒有想到,在如此危機的情況下,葉臨風竟然施出了一門秘術。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寂寞真的無行路嗎?春歸來,又覓得春天的蹤跡,心頭的寂寞如那天邊的雲,風來,一抹而去。
風來,雲去,鳥兒百囀,春賦予的希望,播撒在綠葉青草上,縱使在炎炎的夏季,也會有春意,哪怕是一丁點兒。
之前反覆念著詩句,自有原因,春歸的一旦施出,就要消耗不少的念力。
葉臨風念了多遍,但這每一遍並不是施出此術,而是一個引子,只是在這個引子快要引爆火藥的時候被葉臨風強行熄滅了。
每念一遍,按理說需要消耗不少的念力,但是被葉臨風強行收了回去,那麼混元仙精在葉臨風的念力即將枯竭之時所往他的識海之中灌輸的念力就形成了一個疊加。
這個疊加不大,但也不小。
最後這個疊加形成,春歸一術就施了出來。
等到春歸之術施了出來,那麼一切就晚矣。
說一切晚矣太絕對,不過對於紅藥來說,此時是對葉臨風的春歸沒有辦法的。
葉臨風依然趴在地上,嘴角依舊掛著血跡。
但周圍的環境與事物卻發生了變化。
紅藥耳中依稀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河水逆流的聲音,樹葉飄飛的聲音,岩石崩裂的聲音······最後這些聲音混為一起,已經辨析不出究竟到底是何物發出的聲音。
葉臨風的面色比之前還要蒼白,又吐出了一口血沫子,還冒著泡。
他還在堅持,他始終堅信:最艱難的時候,就是最接近成功的時候。
看來春歸此術確實不易施出,也虧得葉臨風識海中有混元仙精。不然,絕對會是另一個結局。
紅藥聽著一個最終由多種聲音混合起來的聲音,心中默然。似乎並不恐懼,並不慌張,有的只是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最後這種沉默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沉默還是在深思。
有些事,做了才知道。有些事,錯了才知道。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麼不必再惆悵。
驀地,紅藥揚起一頭烏黑的秀髮,紅衣翩翩,如花的臉上寫滿了從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桃花玉簪,她緊緊地攥著這枚桃花玉簪,好似把它看作自己的性命,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意念起,春歸來;春歸來,意念生。週而復始,循環往復。
響聲漸盛,自四面八方湧來的天地元氣夾裹著枯草
碎木、破石巖屑而來,雖然距離春歸一術大成還有比較遙遠的一段距離,但是像葉臨風這般年紀能夠把春歸一術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施出來也實屬不易。
紅藥不去看那狂湧而至的天地元氣,她聽也聽得到。
葉臨風依舊像只王八趴在地上,但是縱使是只王八,他勝了,就是一隻好王八。
匯聚了一部分天地元氣的氣流,如同爆發的小型山洪一般,浩浩而至。
紅藥沒有躲逃,她知道自己此次無法避開,再做別的事也是徒勞的掙扎,她十分肯定的認為並且判定,對於葉臨風的春歸一術自己拿它毫無辦法。
既然錯了一步,那就繼續錯下去吧。
葉臨風不知怎的,腦中的一縷意念微微抖了一下,繼而恢復正常。
暴躁而至的天地元氣形成的氣流以不可阻擋,紅藥依舊緊緊握著手中的桃花玉簪,眉頭攢著,似有一絲不甘。
不知這一絲不甘是恨自己沒有狠下心來不給葉臨風一絲喘息的機會,還是沒有大聲的對姬十七說出自己的身世。
很明顯,是後者。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個人,想著這個毫不知情的人。
緊抿的嘴唇,挺翹的瓊鼻,光波流轉的桃花眸子,濃密烏黑的秀髮,她,依舊完美,即使死了也依舊完美。
如果你開心和悲傷的時候,首先想到的,都是同一個人,那就最完美。
但最後她還是落淚了,一行清淚劃過臉龐。
葉臨風趴在地上,望到這一幕,並沒有吃驚,反而顯得有些平靜,更進一步驗證了他的猜想。
那日紅藥與姬十七對戰時,葉臨風看的最為仔細。那日的景象跟今天有些相似,同樣的人,同樣的簪子,落了同樣的淚水。
拼今生,對花對簪,為伊淚落。此等癡情,當今,幾人可為?
紅藥也算是一位癡情女子了,此時心痛,她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她在期待在心痛,但不知經過今日還能不能繼續期待繼續心痛了。
葉臨風儘管已經猜到了她給了自己一絲喘息的機會是因為自己的二師兄姬十七,但他經過此戰或許更加確定廢物的成長會有逆襲的那一天。
氣流層夾裹著亂石碎木朝著紅藥碾壓了過去,好似山間發生了一次泥石流。
紅藥不見,紅衣不見,秀髮不見,玉簪不見。
一切都不見了,葉臨風的嘴角終於艱難的綻開了一個笑容。
之前看著紅藥,葉臨風想起了自己,自己身上有幾分紅藥的影子,也可以說紅藥身上有幾分葉臨風的影子,同樣的癡情,同樣的命運。
莫欺少年癡,不癡枉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