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臨死前,希望你好好活著,將小公子撫養成人。」見到此情此景,掌櫃的就算是在笨,也應該猜出這人是誰,一襲白衣如玉,雖在雨中,依舊優雅無雙,除了羨煞天下人的如玉公子還能有誰?
「生死契約,與子成說……」低沉中含著無限氤氳的沙啞聲音淺淺響起,花傾羽雙手顫抖的抱住無字碑,低聲吟誦,一字字,一句句,撕心裂肺。
項台和嵇旬在花傾羽身後筆直著背脊跪著,他們能做得——
只有默默的陪伴。
念起昔日美人風采,項台和嵇旬能想得到,不過就是美人回眸的一顰一笑,絕勝煙柳滿皇都,記得只有山河破碎風飄絮,原野處處荒草地,到處孤苦無依的百姓,對於躺在孤墳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他們有著說不出來的滋味。
不知是因為蒼天的憐憫,還是自然現象,亦或是什麼,陰沉的天氣久久不見陽光,濃濃不散的烏雲緊緊的遮住潮州的天空,一股氣,久久悶著,悶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咚咚咚~~」幽深悠長的鑼聲響起,伴著泛黃的紙錢漫天荒野處的孤墳掘開,花傾羽默默看著,他一定要把雅兒的遺體,帶回傾城,葬在花家的祖墳中,不管雅兒曾經犯了什麼錯,洛檀雅,就是他的妻子,就應該住在花家的祖墳中,享花家的後人的世代香火。
他要回去問問妹妹,為什麼不把雅兒不在的事情告訴自己,為什麼要自己做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他是雅兒的丈夫啊!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
八日後,一路上,受盡唾罵聲的花傾羽,正式進入傾城。
得到消息的墨熙宸和花傾顏親自出城迎接,群臣百姓,議論紛紛,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妃,有什麼資格追加封號,又有什麼資格入住千年帝王朝,一代賢後居的花家祖墳,紅顏禍水,妖妃亂世,洛檀雅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禍害了一個蒼國,害了一國生靈塗炭……
「洛檀雅是本宮結義姐姐,也是本宮的嫂子,入住我花家祖墳,勢在必行!」
金鑾殿上,花傾顏挺著大肚子,言辭鑿鑿,空靈好聽的聲音中夾著氣勢萬鈞。
「皇后娘娘,微臣並不是這個意思,洛檀雅穢亂宮闈,禍國殃民,為妃期間,更是大興土木,使無數黎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國舅爺喜歡,給國舅爺當個女人還好,要是葬入花家祖墳,恐怕……這於理不合,還請皇后娘娘三思。」丞相橫著一撮大鬍子,文縐縐的理論。
「請皇后娘娘三思。」
金鑾殿砸一次跪倒一片人。
「本宮與洛姐姐觀景台上,義結金蘭,洛姐姐既是本宮,本宮既是洛姐姐,當初要不是有洛姐姐派去的人相互,焉有本宮今日命在!」花傾顏一手撐著腰,蓮步輕移,打量曹丞相幾眼,狹長鳳眸一瞇,明明是淡淡的語氣,翩翩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萬鈞氣勢,「曹丞相如此說,就是說本宮穢亂宮闈,禍國殃民了?不對,我們姐妹三人結拜,同氣連枝,怎能少炎國南皇后呢,曹丞相,說話可要三思啊。」
「微微臣不是這個意思,皇后請不要曲解了微臣的意思。」曹丞相連連否認,這當殿罵兩國皇后,可是天大罪名啊。
「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
黛眉輕揚,風華無雙,墨熙宸慵懶的倚在龍椅上,瞇著狹長鳳眼,只一聲不響的看著,至始至終,沒插一句嘴,他家小皇后,什麼時候都是好的。
「微臣萬死,請皇后娘娘恕罪。」曹丞相嚇得連連磕頭,這可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啊,可不是玩笑。
「知道就好,這是本宮的家務事,本宮只會斷絕,您說是不是,陛下?」
花傾顏抬眸看向龍椅上一派慵懶的墨陛下,墨陛下的就是一個激靈,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咳咳,皇后說得對,這是皇后家事,交給皇后處理便是。」
「家嫂身亡,實屬為國盡忠,為永國蒼生盡道義,此乃大仁大義之義舉,請陛下賜家嫂封號。」
就這麼完了?當然不是花二小姐的風格。
面朝墨熙宸,花傾顏本想規規矩矩行一禮的,奈何七個月的肚子太大,雙手交疊到一起太吃力,傾顏索性就站在那裡,要求自家夫君,給嫂子一個名分。
「花家長媳洛檀雅,賢良淑德,大仁大義,封,孝國夫人,厚葬於花家祖墳,欽此。」墨熙宸連忙開口,生怕小妻子站久了,累壞了身子。
「謝主隆恩。」
花傾顏到了聲謝,就準備倒頭下拜,墨熙宸連花傾顏多站一會兒都心疼,別說拜了,輕功飄過,快得連個影子都沒有,扶著花傾顏的手,掃了一眼四周的群臣,「今天就到這裡吧,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墨熙宸和花傾顏的身影消失在金鑾殿上,留下一陣長吁短歎,陛下是明主,但如此寵著皇后,真的不會出事嗎?
還好黃海波懂得分寸,從沒做過對江山社稷不利的事情。
傾城,城如其名,就像個傾城的美人,在展示著自己完美的身姿,雖不如瓊華城那樣,家家栽花,戶戶種草,但身為一個有著美麗名字的城池,會差到哪去兒呢?
金秋十月,滿城金桂飄香,盛開著的黃白菊花,好似在惋惜著美人的韶華早逝,滿城縞素,直到城郊的華氏陵園,漫天飛揚的泛黃紙錢中夾在桂花,菊花的芳香——
美人,走得不寂寞。
「顏兒,哭吧,也許會好受一些。」
輕輕拍著倚在懷中痛哭的小妻子,墨熙宸神情呆滯的看著那染血的墓碑,和一些慌亂的大臣侍衛御醫搶救花傾羽的樣子,剎那間,彷彿時間靜止,墨熙宸愣愣目視前方,不知該怎麼去安慰撞破頭顱的花傾羽,亦不知怎麼去安慰傷心欲絕的小妻子。
也許,花傾羽就這麼去了,也是一種解脫。
哭著哭著,傾顏暈睡到墨熙宸懷中,再次醒來,只看到一大兩小用同樣水汪汪的眸子盯著自己看,不對,是三小,還有墨球大人那對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得傾顏渾身不舒服,「你們看什麼呢?」
墨熙宸長長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這麼貪睡了,一覺睡了一天一夜,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小纖燁第一時間摸上傾顏的脈搏,得知沒事,瞪了墨熙宸一眼,「娘親多睡一會兒,礙你什麼事了!」
「娘親,你嚇死雪兒了。」小纖雪直接撲到傾顏懷裡抹眼淚。
「吱吱!」
墨球大人連忙抱著最新鮮的果子給傾顏送過來。
忽然「咚」的一聲,一枚飛鏢直直釘在傾顏頭頂的床避上。
「追。」墨熙宸第一時間下令,暗處暗影攢動。
「爹爹,有紙條。」小纖雪往花傾顏懷裡縮了縮,指著床避上的紙條道。
墨熙宸冷靜的拿下紙條,打開,紙條上寫:
花傾顏,夜半三更,水晶宮,回音池畔。
「宸,怎麼了?」傾顏問道。
「看筆跡,是雲蒹葭。」墨熙宸隨手把紙條扔在地上,不屑的語氣說著,「顏兒不用理會,雲蒹葭就是不安分的人,上次刺殺你的事情,我沒找到她,這次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不用我去嗎?」傾顏還是有些擔憂,「雲蒹葭要我去,一定是有目的的,我和你一起去吧。」
「顏兒,我怕她傷你。」墨熙宸搖了搖頭,堅決不同意。
「那你就不怕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傾顏不答反問,一句話,就要墨熙宸慌了,要是雲蒹葭背後來怎麼辦,雲蒹葭是有本事的,只怕暗影不是對手,顏兒行動不方便,他輸不起。
「這樣,顏兒,一會兒我就把你,雪兒,燁兒送到母后那裡去,有母后在,就在族中長老來了,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去殺了雲蒹葭,以除後患。」墨熙宸想了想說道。
花傾顏黛眉一蹙,不滿的看著墨熙宸,「你怎麼開口避口的全是殺,一點兒也不符合你的謫仙形象。」
「顏兒,雲蒹葭不會死心的,不是你死,就是她亡,這是宿命。」墨熙宸聲音一沉,連著花傾顏的手,嚴肅道:「為了我們一家和睦,她就不能活。」
「這是我和雲蒹葭的恩怨,你一個大男人瞎參合什麼。」花傾顏翻了一個白眼,不屑冷哼。
「事關我兒子平安,我必須參合!」
墨熙宸絲毫因為花傾顏的不屑而挫敗,堅持要求單獨去水晶宮。
是夜,夜半三更,沒了燈火的水晶宮,依舊有淡淡的光華流轉,奢華的宮殿不在耀眼,似乎和曾住在這裡的美人一塊兒長眠,叮咚叮咚的水聲隨著水車流轉,那回音池裡的淡紅酒水,竟還延綿不熄,光潔漂亮的水晶地面蒙在塵埃,就連那水車推水的聲音,也顯得孤獨、寂寞、淒清。
「這池水!」
花傾顏看到淡紅的一瞬間,就驚叫出聲,狠狠地剜了墨熙宸一眼,誰說池水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