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因為一下子要給這麼多工人和國企員工一樣的高福利待遇,一下子把東德拖垮了,偏偏這些企業還不爭氣,一天比一天糟糕。還搞得其他有競爭力的國企總體福利水平直線下降,工人每年的免費度假指標開始要排隊拿了,其他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原本東德的住房政策是讓西德百姓垂涎欲滴的,西德百姓成天為了高昂的房租發愁,大資本家幾乎是一個街區一個街區的擁有無數不動產,高昂的房租價格能把西德一個家庭收入的一半給奪去,看著東德人住著國家分配的住房,西德人只有流口水的份」「。
東德由於社會主義優越性,國家有錢能夠為每個公民提供住房,不管你是國企還是私營企業。除了政府分房外,東柏林出租的大公寓政府租金每月只要十幾馬克而已,相對平均工資1300多馬克的東德百姓,簡直是白菜價。可是就算是大白菜,也有供應不上的時候,國家一旦開始完蛋,那就啥也別提了。在被全盤國有化拖垮後,東德政府終於沒錢按照德國習慣裝修房子了,也就是沒法把臥室的地板和牆壁到天花板都附上木板了(過於奢侈啊有木有),僅僅油漆一下了事,最後發展到徹底沒錢蓋新房子了……
就這樣,一個事無鉅細從飛機、輪船發動機、管理到掛衣架、馬桶刷、衛生紙的計劃經濟終於瀕臨崩潰了。一個人口一千多萬和浦海市差不多,國土面積比浙姜省還大一點的超級社會主義工業小強要歿了。
於是人們又開始想要逃往西德,一個風氣一旦開始就很難剎住車,高級工程師逃往西德已經成了時尚。當初東德的高福利政策把西德給比下去,長達二十年中基本沒人願意跑去西德了,如今這個風氣又死灰復燃了。
東德社會對於文化管制的高壓政策在建國之後一直沒有調整過來,外加後期經濟轉型不力,荒唐的全盤國有化,宣傳口弱智,文化生活貧乏,高福利帶來的國家高負債,以至於沒有資金投入產業轉型和研發電子信息帶來的產業革命技術中去,凡此種種,最終只能被西德合併,而不是合併西德。看看東德5000億馬克的負債和每年不斷增加的赤字,與其說西德合併了東德,不如說西德買下了東德。
不過柏林牆要到1961年才修好,東德緩慢推進的集體合作社農場也要1960年4月才徹底完成,1950的東德仍然是鄉下富足舒適,城裡緊巴巴配給制。這時候用農副產品換大量留學生名額,小強相信還是很實惠的。
他略加思索,把自己知道的這些雜七雜八的資料寫成了草案,準備送給主席和總理做參考,草案裡再次明確提出,完善稅收制度才是分配財富的最好手段,其他各種看似想當然的方案沒經過10到20年驗證是無法信賴的。想要建立大型機械化耕作的集體農場那就只能在類似星疆和北大荒這樣的地廣人稀之處推行,東德是搞農業合作化下的農業集體化改造的前車之鑒啊,那之後不久社會主義陣營的糧食問題又導致了1956年的匈牙利事件,和之後爆發的波蘭農民起義,蘇聯最後也是在糧食問題上倒下了。可見不光是中國,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糧食問題不解決,最後都是死路一條,糧食問題要解決,必須依靠農民生產積極性和農業生產科技發展這兩條。
最後小強寫道:「必須在全國堅持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徹底解放農村生產積極性,但是要把住土地關,絕對不允許耕地買賣,對於特殊情況下出現的土地流轉(如擁有者去世、進城務工、喪失勞動能力等等)要嚴格把關。對於因應部分群眾需要而自發形成的農業合作社可以積極扶持,但是不要用行政手段強行推廣。」
小強草草寫完草案,往椅背一靠,長出了一口氣,新中國現在不再需要像歷史上一般用大量農產品換取工業設備和武器裝備了,也就不需要用農業合作社來收集大量農產品了,自己的建議應該會被採納吧?
小強感到自己寫了半天已經有些累了,手腕子都發酸,這可不是想姑娘想的……他取出裝著茶葉的紙包,捏了一點放進茶缸子裡,拎起籐條編織殼的熱水瓶給自己泡了杯茶。
端著熱氣騰騰的茶缸子,小強站在辦公桌後的窗戶邊,望著辦公樓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飄起的雪花,心裡有一種寧憩的安適。中南海秘書處辦公樓窗外,靜靜的空間裡,都被白雪填滿,雪花打著雪花,雪花打著松枝,雪花打著地面,雪在風中盤旋著,擾動著,尋找著一切可以落腳的地方落下。
他拿著搪瓷茶缸捂著有些冰冷的手望著雪景,一邊低頭吹氣,一邊小心的一點點抿著熱茶。抬起頭來,小強想起了孟思思,這都回來第二天了,也該去看她了,自己可是說過要對她負責的。小強隱隱覺得,和孟思思在一起是個不錯的選擇,至於於鳳,小強確實有愛慕之心,可並不如對孟思思這般時時刻刻記掛,熱切的戀著。也許,於鳳只是自己人生中一個美麗的女性,一個好朋友,能夠做個紅顏知己吧。
小強把視線從窗外的雪景裡移開,轉過身把手裡茶缸放在木製辦公桌上,拿起電話:
「給我接交通科。…………喂,交通科嗎,我是曹小強,叫劉振把我車子開出來,我要出去一趟。」
放下電話,小強把寫著草案的信紙小心地裝進土黃色牛皮紙文件袋,拿著牛皮紙袋走到了機要科。機要科的同志接過去一絲不苟的按照程序查驗後糊上袋口,打上火封和編碼,給小強開了收訖回執。
機要科裡的姑娘們嘰嘰喳喳的圍著辦公室中間剛生的炭爐子烤著手,小強看著她們這簡單的幸福,感到很羨慕。
北都的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雪花越來越大,從開始的小指甲那麼一點到現在已經變得如同鵝毛一般,寒風裹著這厚厚的雪絨花,呼呼的吹著。這白雪越往下越密集,幾乎可以聽見整個大地都在發出雪片落到地上的沙沙聲。小強在雪風中緊了緊自己的中山裝,迅速鑽進劉振停在辦公樓下的轎車裡。關上車門,雪片落地的沙沙聲似乎一下子小了許多。
「去北影廠宿舍。」
車子啟動了,輪胎在剛剛鋪滿地面絨絨的白色雪毯上留下兩道黑色車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