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她們離去後,素兒適才凝在嘴角的笑暗了下來,她從衣內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的玉質令牌,遞到我手上。淡淡清涼,在手裡漫開。令牌雖然是黑色的,但卻很通透,一看,就知道是絕好的玉。
「姐,姐,這個令牌是我那天夜裡,從他身上拿的,剛開始我以為這只是他尋常佩帶的玉飾,當時我拿,只是想日後有所寄托,但我想不到,這玉牌對他這麼重要,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令牌,我想他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可,我真的好希望那天他的出現只是一場惡夢,醒來後什麼都還是向往常一樣。我還是每天呆呆地坐在窗口前,癡癡地盼他出現。而他在我心目中,還是完美俊濤的男子。可是,一切都在那一天變了,原來我在他心裡,充其量只是一個妓女,他對我竟然可以這般無情,姐姐,一想到這些,我就痛得好想死去,而當時,我真的好想死在他的掌下。」素兒一口氣說了許多,而後激動地劇烈咳嗽起來。
「素兒,你沒事吧?」我急忙過去撫了撫她的胸口,想讓她緩緩氣。
素兒一陣劇咳後,臉色更加蒼白了,她想對我笑笑,但那笑虛弱地凝在臉上時,感覺異常悲涼。
「姐,姐,我,沒事。」而後又是劇烈的喘息。
我看著她,心緊緊地糾痛著。「素兒,別再說了,你好好的休息一會,姐姐就坐在邊上看著你。」說完,我將那染有血滴的錦被,輕輕地蓋在她身上,看著那點點剌目的紅紅,一股悲涼在心底漫開。
素兒一把抓住我的手,「姐,姐,素兒不能睡,我怕一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而我還有很多話要說,你,就讓我說完吧。」
我憐惜地看著她,無奈沉重地點著頭,眼裡的淚水,隨著我點頭的動作,一顆一顆咂落。
素兒的雙眼飄忽地看著屋頂上方,她的聲音輕幽沉寂,一如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姐姐,我知道他說的那個她就是你,而我,卻因為跟你長得相似,才會被他看中,他的心裡,也許真的很愛姐姐,姐姐,素兒想求你一件事?」
淚落滿臉頰,我哽咽得歷害,鼻子酸痛得讓我暈旋,我強力地忍著心間那股糾痛,無聲地再次點頭。
「姐,姐,答應我,不要恨他,他,其實很孤獨。」素兒的聲音虛弱得如同飄飛的柳絮一般,在寂然的屋內,悄然回落。
「素兒,你好傻。」我的雙眼因淚水而模糊起來,沉痛地看著素兒,此時她的臉,也跟著飄忽起來。
素兒,我如何能不恨他,如果不是因為他,你又怎麼會懷孕,如果不是因為他,你又怎麼會這麼痛苦,如果不是因為他,你又怎麼會失去孩子,如果不是因為她,你又怎麼會絕望地服毒。所以,我恨他,深深地恨他。
「姐,姐,你答應素,兒,不,要恨他好不好?」素兒的話漸漸輕了起來,斷斷續續地在我耳畔響起,而她的手,卻很用力地抓著我,雙眼的渴求,是那麼的迫切。
素兒,他真的值得你如此對他嗎?你為他付出這麼多,而他全然不知,你還默默地付出,值得嗎?就算他知道了,他會怎樣,他這麼陰冷無情的人,恐怕連一絲愧意也沒有吧。
我隱下心底的那一份恨意,對素兒淡淡點頭。我可以做到不找他報仇,但我無非不恨他。
素兒迫切的目光,在我的點頭後,隨即轉為一絲蒼淡的笑,身子又劇烈地咳了起來,嘴角,血無聲地滑落,她望向陽光照射進來的窗子,嘴角輕輕一扯,輕輕地吐出幾個字,「孩子,娘對不起你,娘,現在就來陪你——」
伴著聲音落下,素兒的身體也停止顫動,她蒼白著臉,一動不動地躺著,空氣中,淡淡的玉姿露清香還有迴盪。
涼風輕輕的掠過,吹在淡粉的緯幔上,在沉寂的室內,飄飛成絕望的姿態。
我的淚,早已乾枯,手輕輕地撫上素兒的臉頰,嘴角慘淡地笑了。風輕輕地吹著,她淡粉的領角,被輕吹開,胸前的精緻墜子,露了出來,而甄素兩個字,在我的眼裡,明晃晃的憂傷。
「素兒,我們生生世世都是姐妹,來世,你一定會得到最真最純的愛。」我將她胸前的墜子解下來,緊緊地捏在手上,喃喃說道。
第二天,醉脂樓裡全樓都是一片純白,而所有的姑娘,都只著白色。
我們將素兒葬在了不遠處的相思山,傳聞這裡原來不叫相思山,只因這裡有一個癡情女子,為了心愛的情人而傷心墜涯,這裡才開始叫相思山。
相思山裡,風輕爽,清香淡淡。漫山的淡雅蘭花,開得格處嫣紅。素兒的墓前,是一條清澈輕緩的小溪,而一旁,一顆代表著姻緣的相思樹將素兒的墓環抱,樹上的吉祥風鈴,在微風中,叮叮作響。
素兒,這一顆相思樹聽說很靈驗,第二世,你一定可以幸福美滿。
葬完素兒後,我整個人焉了下來。回到房裡,靜靜地看著那個精緻的墜子發呆。直到有人敲了門,我都不能回過神來。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想靜下來,呆在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裡,懷念素兒。
「真老闆,您吃些東西吧?你都一天沒吃過任何東西了,你的身子本來才剛好,如果這樣一下,身子怎麼能熬得住。」紫荊將飯放在桌上,蓮步至窗前,憂心地對我說。
我沒有作聲,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勢,示意紫荊拿出去。
「真老闆,您不能這麼倒下了,醉脂樓現在很需要您,您的痛苦,紫荊明白,紫荊也剛失去哥哥——」紫荊說到後面時,哽咽得歷害,我動容的回過頭,她的身子,瑟瑟發呆。
我的秀眉微微急皺起,我全然投在自己的憂傷中,根本忘了紫荊的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想,紫荊的傷痛並不比我少。
我回過身,輕輕地走到紫荊身邊,將她擁入懷裡,「紫荊,對不起,我忘了你的事,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重複著這三個字,因為我除了說這三個字,根本說不出其它的,那具死相極為殘忍的男屍,又浮現在我的腦海裡,血淋淋的四肢,在我的記憶中是這樣殘不忍睹。
而紫荊,在我擁著她時,我可以感動,她的身體打著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