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離手裡捏著一塊絲綢,上面用血寫著一個「恨」字,字跡鮮艷刺目,蒼勁有力,那抹紅灼痛人的雙眸。沐離如受傷的猛獸,單膝跪在地上,臉上肌肉猙獰而冷酷,雙眸充血暴突,嘴裡發出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吼聲。
沐簫站在一旁,怔怔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好像自從自己有記憶以來,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如此,就算傷感死去的母親,父親都沒有如此過。
沐離手指被硬生生捏破,血沿著手指低落在絲綢上面,雪白的絲綢上再次點綴了鮮艷紅梅。沐離胸脯劇烈起伏,從眼裡可以猜想的到他的心中的痛苦,臉色漲紅,渾身青筋暴突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倒像是魔鬼一般。
沐離搖晃著身子,頹廢的站起身來,似乎有感應一般,心劇烈抽搐起來,看也不看身旁的沐簫,直勾勾的往前走去。腦海中浮現出一幕一幕久遠的畫面。
「哥哥,都說雙生子才會有心靈感應的哦,為什麼,為什麼每次哥哥都能第一時間找到秋兒?」女孩空靈的聲音如黃鶯一般動聽,柔美的臉龐上有著一雙動人的眸子,只一眼,就能將心拽走。
與女孩差不多年紀的男孩,眉宇間還透著一絲幼稚,可是眼中的成熟卻已顯露,手按在女孩的頭頂上,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不論秋兒走到哪裡,哥哥都會第一時間找到的。」
「啊,我知道了,哥哥這裡也有感應的,對不對?哈哈,那是秋兒告訴哥哥的哦!」女孩打斷男孩的話,一隻小手按上男孩胸口心臟的位置,「嗯,哥哥要記住哦,要是秋兒不見了,一定要第一時間找到秋兒哦!」
……
沐離呆然的出了門,漠然的看著四周的一切,任憑手指上的血一滴一滴散落在大地上。
很痛,撕裂的痛苦折磨著沐離,手裡的絲綢攥的更緊。沐離踉蹌著往前走著,任憑自己跌倒在地上。沐離躺在地上,閉上眼睛,眼角一地熱淚順著臉頰滾熱淌下,沒入地面消失不見。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沐離瞬間睜開眼睛,眼中清冷一片,哪裡還有熱淚?只是眸子裡的狠戾,讓人忌憚。沐離如死屍一般從地上爬起來,渙散的雙目漸漸聚焦,遠處的人影很快集中在眼底。
神色一閃,一道陌生的力量直衝雙目,一股強光直接照的沐離睜不開眼,沐離本能的伸出手,企圖遮擋住,可是依舊突然,那莫名的光直接穿透了沐離的手指,進入雙眼。
大火,漫天的大火將一處仙境燃燒,到處都是打鬥的聲音,大火吞噬著所有的一切。一道銳利的眸子透過火光,直接看向屋子裡面,原本覺得奇怪的眸子瞬間憤怒起來。
憤怒的眸子看著屋子裡的女子一身狼狽,看著她瘋狂怒笑著,望著她盛怒的面孔,注視著那一張一合的嘴,縱然聽不到任何聲音,可是眸子依然聽懂了話的意思。
夜溪低頭看著掌心的那個傢伙,蹙著眉頭,「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夜溪伸手要戳對方的眼珠子。
「別,別,別,不戳,會瞎掉的,會瞎掉的!還沒完,還沒完呢,嗚嗚嗚!」夜溪蹙著眉頭,看著前方沐離的異常反應,直接將摘掉的手套又套了回去。
當絲帶一拉,沐離這一方的感應瞬間消失,沐離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死人一般。
「父親?」沐簫走上前去查看,擔心的問著,可是,沐離就如木偶一樣,一動不動,任人擺佈。
夜溪看著沐離,抿下唇,看著沐離那死寂的臉龐,這種表情,夜溪再熟悉不過,這不是頹廢的表現,而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一旦爆發,後果是不可預料的,就像被逼急了的兔子。
「炎?」察覺身旁人的異動,夜溪扭頭看去,正見到炎對自己投來的玩味的目光。
夜溪一陣莫名其妙,轉過頭去,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沐離與沐簫。
看著沐離怪異的眸子,夜溪心中打鼓,好像被什麼東西盯上一般,很不自在,但是夜溪感受的到,對方是沒有危險的。
沐離重重深吸一口氣,僵硬的將手上的絲綢折疊整齊,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入荷包之中,然後將荷包放到津貼胸口的地方,貪戀的摸了摸,這才抬頭看向夜溪。
夜溪被盯的有些不自在,「這位——」夜溪心思急轉,正在思索著喊什麼好。
「丫頭!」而沐離卻先一步夜溪開口,固執的打量著夜溪,「叫舅舅!」沐離霸道的瞪著夜溪,很有一副你若不喊,我就與你沒完的樣子。
夜溪動了動嘴,思緒有些沒有跟上來,倒是一旁的炎,別有深意的閃過一絲笑意,手指在夜溪腰間動著。
夜溪被瞪的有些無語,歪歪嘴,「舅舅!」很鄭重的喊道。
沐離忽然笑了,「乖,乖!」沐離扯開沐簫的攙扶,直接從炎懷裡將夜溪奪過來,抱住對方,「乖侄女,真是舅舅的乖侄女!」沐離笑著說道。
沐簫怔怔的看著落空的雙手,見到自家父親熊抱的樣子,嘴角肌肉不自覺抽搐起來。
「是舅舅不對,以後舅舅會照顧你,每人敢欺負你,乖,丫頭,乖!」沐離摟著夜溪,激動的說道。
炎身後站著的辰和露,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釋放出來的敵意與寒氣,自動後退三步,生怕自己會殃及池魚。
夜溪五官擠兌到一起,呼吸憋悶,這位半路冒出來的舅舅太過熱情,也過分的熱情!自己——
夜溪剛要喘息一下,忽然就感覺胳膊上出現一個力道,夜溪眨眨眼,剛要開口阻止,可是還沒有來得及,自己就如同一個皮球,被人扯了回去。
炎將夜溪摟在懷裡,冷漠的瞪著沐離——本王的女人,讓你碰一碰就不錯了,還敢得寸進尺!簡直是找死!炎恨不得一巴掌糊上去!
夜溪再炎的懷裡,貪婪的吮吸著,同時,炎的手暗中揉捏著夜溪的身體,那位置剛剛是之前炎動手的地方。
沐離瞪著炎,犀利的瞪著炎放在夜溪身上的手,恨不得拿菜刀砍下來,「你是什麼人?放開丫頭!」沐離好像自己心愛的東西被搶奪了一般,一副勢必要奪回的架勢。
夜溪搖搖頭,暗中在炎腰上捏了一把,警告的遞過一個眼色,「你未來的侄女婿!」夜溪解釋說道。
沐離蹙眉思索了一番,目光打量著炎,抿著嘴,「長的太女人,靠不住!換一個!」沐離緊鎖雙眉,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長相其實也已經達到了剛剛的標準。
沐簫眉角抽搐,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家父親第一次如此無厘頭,好像纏人要糖的孩童,沐簫看著站在一起的兩人,思緒一轉,「父親,這裡總歸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吧?」
「叫妹妹!」沐簫一開口,沐離轉身拽過沐簫,「以後丫頭少一根毫毛,老子拿你是問!喊!」沐簫如槍藥一般,轟轟炸個不停。
沐簫眨眨眼睛,無語至極,但還是沒有反駁沐離的話,看著夜溪,「妹妹!」很慎重而嚴肅的喊道,但隨即又笑了,「這下好了,不用我費腦子想了!」沐簫之前還在苦悶怎麼樣才能讓夜溪承認自己,可是現在有父親這麼一攪合,就算夜溪不承認自己也沒有關係了,反正自己認了就是,師不師妹的他不管,反正夜溪以後就是他的親妹妹,他要保護的人。
夜溪忽然覺得很好玩,看了一眼沐簫,沒有反駁,反而看向沐離,「你就不怕自己認錯人了?萬一,我不是呢?」
沐離笑了,淡定的搖頭,根本就不假思索,毫不遲疑,「沐氏血脈,豈是什麼人都能冒充的了的?」沐離眼底笑容被一抹嗜殺所取代,眨眼的功夫又恢復成了那一個睿智的沐離。
夜溪挑眉,「就憑那一個荷包?也許是我從別人手裡奪過來的也說不定?」夜溪疑問道,總歸看到沐離這麼肯定的樣子,她心裡就不舒服。
沐簫也看向了沐離,顯然也是一頭霧水,想要得知答案。
沐離摸著自己的心口,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一抹憂傷,沐離一絲不苟的將荷包從懷裡拿出來,捧在掌心之中。目光森然的看向夜溪身旁的炎,不客氣的說道,「你,手伸出來!」沐離不待見的說道。
炎冷漠的掃了一眼,根本不搭理,直接將沐離當做了空氣。
沐離臉色陰沉下來,還要開口說什麼,一直沉默的露悄然走上前來,自覺的伸出了手。沐離冷哼一聲,將荷包放到了露的手上。露那泰山壓於頂都不帶動的表情瞬間一顫。
沐離接著就將荷包拿回來,小心的平整了一番,然後又將其塞入夜溪的手裡,夜溪什麼反應也沒有。荷包重新回到沐離的手裡,然後被收藏起來。
夜溪一瞧,看到露的手心出現了一道血口子!夜溪挑眉,因為她確信,荷包上面並沒有沾染上絲毫的血跡!眼珠一動,夜溪看向沐離,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沐離傲然的笑了,「出自秋兒之手的東西,都是萬金難求的寶物!不要小瞧這荷包。」沐離冷哼一聲,白了一眼炎,繼續說道,「荷包上被秋兒加了禁制,只能由固定的人擁有。」也及時說,不相干的人是沒有資格的,若是強制擁有,後果就會——數道目光都落在了露的手上。
露手上的傷口也不淺,而且都沒有見到利刃,也只是瞬間的功夫,竟然拿還會被傷城這樣,那若是拿上一拿,後果——後果不堪設想。
沐離慈愛的看著夜溪,「秋兒這一生,只做過兩個這種荷包,其中一個,給了那個負心男人,而另一個,就是給我的!她曾經說過,這個荷包是要我的侄女親自交給我……」沐離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憂傷。
「父親!」沐簫這才知道,為什麼之前父親還是不確定的,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變了心意。
夜溪瞭然的點了一下頭,原來如此,夜溪想起在瑯嬛的那晚,當時舞見到荷包的時候又驚又怒的樣子,那時候夜溪還沒有明白,現在倒是曉得了,舞,在那個時候必定是極嫉妒的吧?
「瞧我,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走!」沐離提議眾人去餐館酒樓。
在絕域一處僻靜的胡同裡,有一家不起眼的酒家,雖然比不得街道上的酒樓熱鬧,但是從這裡熙熙攘攘進出的人們,竟然都是非富即貴的富人。沒有想到這裡竟然還有這麼一處有趣的地方。
沐離帶著人直接進了後院,店家只是恭敬的點點頭,並沒有阻止,來到一處雅間,裡面竟然是用花草堆砌而成,到處簇擁著花香的味道。
開始有小廝不斷端上茶點,但是很快屋子裡就安靜下來。沐離瞪著許久,很不待見炎那麼靠近夜溪,眼冒火的瞪了好幾次。
夜溪警告的瞥了一眼炎,示意他適可而止,「讓我認你當舅舅,有什麼好處?」夜溪看著沐離,唇角上勾,眼底閃爍著一股股的精明之色。
沐離狠狠瞪著夜溪,「什麼叫做當?老子就是你舅舅,你親舅舅!」沐離險些沒有把桌子掀翻,手捏著桌子邊緣,一副憤怒的樣子。
夜溪垂下眼眸,遮擋住眼底深處的思緒,「沐家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想做的!」夜溪認真的看著沐離,「你是沐家人!」夜溪鄭重的說道,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沐簫瞥了一眼夜溪,轉而暗中觀察沐離的神色變化,原本還有些擔憂,不過很快就消失了,沐簫底下眸子,眼角溢出一絲笑意——他的父親是誰?天下間,就算父女反目成仇,沐離依舊不會與自己的親妹子為敵!
「難道你不是?」沐離看著夜溪,瞇眼問道,「不管你承認與否,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是嗎?」夜溪想了想,「不過,似乎,有些人,是不怎麼喜歡我的存在。」夜溪看了一眼沐簫,「不過,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很喜歡看別人倒霉!很不幸,我剛好選中了一個目標!」
沐簫和沐離都看向夜溪,等待著夜溪接下來的話。
「我不介意先挑起事端,總歸是隨心所欲慣了。」夜溪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但是,雖然怪異,可是沐離和沐簫都聽懂了。
「我的答案依舊!」沐簫倒是沒有遲疑,直接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他看了一眼沐離,「既然我是做哥哥的,自然要保護妹妹你的,不然,父親也不會答應的。」
沐離抬頭看著夜溪,臉上異常的鄭重、認真,「你是秋兒心頭肉,亦是我的手中寶,若是二選一,我不介意親手毀掉一些東西!」沐離眼底閃過一抹陰狠之色,似乎心裡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夜溪看著沐離和沐簫,呵呵一笑,「拭目以待!」
幾人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可是又好像什麼也沒有說,外人聽來很迷茫,可是當事人心中異常清楚。
馬車裡,夜溪坐在車角落,雙腿蜷縮,雙手搭在膝蓋上,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你怎麼看?」這似乎是夜溪第一次訊問炎的看法。
炎放下手裡的手札,胸前衣襟微敞,隱約可見裡面白嫩健壯的肌肉,「隨心就好,不必費腦筋,總歸是一些不想幹的事物!」炎說著自己的見解,若非有夜溪在,以他平日的脾氣,某些人早就被五馬分屍!炎週身釋放出一些冷意。
「世事無常,根本沒有安心的地方,那些無聊的事情,會自己送上門來的!」夜溪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脖頸,「用花瓣做化肥,是最有營養的!」夜溪微微吐納,閉上了眼睛。
炎端詳了夜溪許久,而後低頭繼續看手中的手札。
夜溪忽然睜開眼睛,「蒼之瞳,到底有什麼能量?」夜溪好奇的看著夜溪,「好多的傳言,不過都不怎麼相符。」夜溪輕聲說道。
炎停頓一下,翻了一頁,看也不看夜溪,「蒼之瞳,被稱為逆天之物。到底有著怎樣的能量,不可知!」
馬車在街道上走著,然而此刻,沐府裡已經再次炸開了鍋!
「我不同意!」宗祠之中,一人冷聲開口,「已經被除名人的子嗣,怎麼有資格稱為沐氏家族的人?真是可笑!」此人譏諷的說道。
「就是!再者說,那人的血脈到底是不是,還不知道,怎麼能有這麼可笑的事情?就算貴為妖皇,也不能如此隨心所欲插手世家的事情!真是讓天下恥笑!」繼續有人接話說道。
一側的沐雲,也就是沐府的老太爺,一直沉默的坐著,聽著人們的爭吵不休,神色忽明忽暗。
「沐氏血脈,豈能外流?」聽膩的沐離開口,冷漠的眸子掃過屋子裡的長輩們,「身份?有人之前也是你們鄙夷的,現在不是照樣騎在你們頭頂作威作福?在這裡還敢講究沐氏規矩,不讓世人笑掉大牙?」沐離站起身來,「成日以沐氏為傲,不過,你們也不要忘了,功勳可都是沐府爭奪來的,你們,只不過是陪襯而已!」
「沐離!」屋子裡的人已經被羞得黑白交加,臉色好像調色盤一般。
「爹,你才是族長呢!」沐離朝著沐雲點點頭,拂袖離開,臉上則掛著揮之不去的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