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志航帶來的那幅古畫,老薛沒看幾眼便嘖嘖讚歎,直說這幅《皇家秋獵圖》是宮廷繪畫之中的精絕之作,簡直無與倫比。
老薛如此激烈的反應,這不僅使周志航和老憨大為吃驚,也讓坐在一旁的郭順華等人極其驚愕,而郭順華尤甚,身為旁觀者清的他本來想湊這個熱鬧好看周志航他們的笑話,因為對方收來給老薛做鑒定的那幅畫他一開始便認定了,那只是一幅不值得收藏的贗品,那位老農沒騙到他們兄弟倆,他們正為此感到自豪呢。
然而,事實似乎與他們所想的突然產生了巨大的分歧,這之前郭順華萬萬沒想到這一點,老薛這突如其來的一席話叫他們一干人都當場被震驚住了。
「怎麼可能呢?!這絕對有問題!老薛看走眼了!」郭順華那雙本就有點「凌空瞪」趨向的眼睛這下子便瞪得更大了,幾乎要突出眼眶來了,一時之間,他一臉驚詫地盯著擺放在桌上參展的那幅畫。
此刻郭順華完全不相信老薛的鑒定結果,心想憑什麼呢,就那麼一幅沒憑沒據的畫卻在他眼皮底下搖身一變成為了宮廷畫中的精品,而自己這一副面面俱到的鄭板橋的《竹石圖》倒讓他一下子就打入了仿品行列。
因此他郭順華猛地在心裡激起了一股很不服輸的勁,他彷彿有十足的把握來證明周志航的那幅畫是沒有多大收藏價值的。
實際上,他很快就忍不住開口對老薛說了:「薛師傅,你看準了?他們從大街上那個農民手上撿來的畫是真品?!」
只見他面色倏忽端正了,鄭重其事的樣子。
「如果說是這一張的話,那麼,確定無疑啊!」老薛直言不諱地點頭說道。
他那語氣讓人聽來顯得多麼堅決,不難看出,他做出的是肯定性的判斷,沒有一絲拿捏不準有所動搖的感覺。
「不會吧?!」聞言,郭順華臉色一紅,頓時不由得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暗暗地想道,「如果真是一副如假包換的宮廷畫,那價值不菲啊,難道……難道……」
他都不敢往下去思索了,這一來他內心產生了矛盾,既對老薛的鑒定情況深感懷疑,又隱隱地覺得事情或許真沒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畢竟老薛是當地在古書畫方面的研究上最有造詣的一名大收藏家,他對此神情嚴肅毫不含糊地發表出來的言論自然就有他的道理了。
「薛師傅,這麼說,我這幅畫是宮廷畫中的真跡了?」周志航隨即詢問一聲道。
有了剛才老薛那大加讚賞的一番鑒證,周志航他自然感到十分高興了,那股在心間激盪的興奮之情是難以言語的了。
他對書畫專家老薛在古畫鑒定上的水平那可是深信不疑的,對方作出的鑒定都可圈可點。
與此同時,周志航的老夥計老憨聽後也是異常地欣喜,這下他表現得很是激動,兩眼炯炯有神地看看周志航,又看看老薛,最後將熾熱的目光定格在那張神奇的圖畫上。
「小老弟,不是我說,你的這一幅畫別說是真跡了,就說是國寶中的國寶也不一點兒都不為過啊,那是遠遠地非同一般!」老薛鄭重其辭地告訴他,「但凡是宮廷畫,那多半是精品,而你這一幅又是其中的佼佼者,珍貴無比哪!說句實話,我通過各種渠道近距離見到接觸過的古畫,都沒有你這副宏偉大氣!我今天也算是大開眼界了啊,說來我還得多謝你和老憨賜予我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老薛字字句句地說過來,他讚不絕口,那高調的口吻直抒胸臆,竟沒半點遮掩,看這情況,表情巨變的他激動難抑,掩飾不住那一股股莫名的感慨之氣。
「薛師傅,你怎麼這麼說呢?我要特別感謝你才是啊!」周志航連忙笑吟吟地說道,「老憨知道,我對古畫知識一竅不通,多虧老憨認識你,所以我才有幸托他來找你,幫我掌掌眼,看下這幅畫。」
「老弟,那你能告訴我,這幅畫你是從哪兒得來的嗎?是你家傳的還是從哪裡踅摸來的?」老薛饒有興致地問道。
「薛師傅,讓我來回答你好了,這幅畫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但我發現畫有一處莫大的問題,所以馬上就認定它是一副假畫了,可沒想到被老憨和他買去了——薛師傅,這畫真有你說的那麼寶貴那麼值錢嗎?」
周志航真還沒來得及回答老薛的問話,就被一個人搶白了,這個人正是大惑不解的郭順華。
「我只懂得這幅畫本身所蘊含的歷史和藝術價值,至於它具體的市場價值我不大清楚,到底是一幅不同凡響的畫,我不敢妄自估價。」老薛口氣端重說道。
「老薛,這幅畫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是小週一個人的。」老憨忙解釋一句道。
老憨心知肚明,郭順華與周志航之間存在仇隙,因為過去郭順華以極為惡劣的手段欺騙過周志航,那算得上是強人欺負弱小了,可那時礙於古玩行既定不變的規矩,周志航又對他是無可奈何。
剛剛郭順華說那一幅畫是他們合夥從某位「游騙」古玩城廣大同仁的農民手上購買來的,這明顯與真情實況不符,老憨便忍不住站出來做出了澄清。
也許他是想撇清自己那幅古畫的關係吧,免得自己的好朋友周志航多想什麼,也好叫心懷鬼胎似的某人別再胡亂猜測了。
「哦。」老薛點點頭應了一聲,緊接著說道,「老憨,我知道了。原來是周老弟一個人所有的。」
他明白個中由來之後不禁用一種近似鄙夷不屑的眼神迅速地掃了郭順華一眼,此時他想必對郭順華心生意見了。
「薛師傅,不瞞你說,這幅畫來得很不容易。」周志航忽然一本正經地回話道,「我這畫不是從一個普通的人手上買來的,那個人也不是什麼外人,他是我的朋友。」
「他是朋友?!呵,你說那個說他老婆快要死了的老農民是你的朋友?!」
這時,郭順華又禁不住說話了,他滿臉通紅,很氣憤一般地瞪著周志航。
「他是我朋友有什麼不對嗎?我和誰交朋友難道還要過你的腦筋?我敢肯定,這幅畫你絕對沒有碰過!」周志航忽地衝著郭順華冷然一笑道。
「我沒有碰過?!」郭順華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上午的時候,那個人來我店裡苦苦求我們買下這幅畫,可我把他給趕走了,你敢說我沒碰過這幅畫?你這論的什麼調調,也未免太滑稽可笑了一點吧?」
「不信你儘管瞧著。」周志航瞇了瞇眼,他沒再和郭順華對話,懶得搭理對方一樣,當下他而是掉轉了頭去,繼續展開畫讓老薛鑒賞。
「……所謂的『宮廷繪畫」它是宮廷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自從有了宮廷,就有了為宮廷服務的宮廷繪畫,宮廷特設繪畫機構始於五代,即宮廷繪畫翰林圖畫院。北宋的翰林圖畫院盛況達到空前。金、元時期的宮廷繪畫機構相對分散,各司其職。明代的宮廷畫家分別在武英、仁智等殿供職。清代宮廷繪畫機構則以如意館為主。如郎世寧、丁觀鵬、沈世傑、梁德潤等都是如意館供職畫家……」
老薛眼光灼灼的,他一邊細細地欣賞著《皇家秋獵圖》畫上的每一幕畫面,一邊娓娓道來,從大意義上的宮廷畫說到了具體的這一副:「……宮廷繪畫一直以來都是眾多收藏家鍾愛的收藏門類,往往可賣出天價,在我的記憶裡,像這一類別的畫作有上過億元拍賣成交價的記錄,尤其是清宮舊藏及《石渠寶笈》著錄過的作品,備受藏家青睞與追捧,除了宮廷繪畫本身的「稀、珍、精」,清三代帝王中尤其是乾隆帝,本身就是一位偉大的書畫鑒藏家和書畫保護者,他不惜人力、物力把歷代名畫佳作、孤品真跡搜羅在一起,審核彙編成一部流傳至今的書畫文獻《石渠寶笈》,更體現其價值所在。《石渠寶笈》上也明顯有跟你這幅畫有關的記載,《皇家秋獵圖》歷史上有很多個版本,清宮舊藏的記載裡有元朝和宋朝的版本,但明朝的沒有,但大家都知道,明朝的宮廷畫匠懷文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御用畫家,他獨家所撰的收卷能在當今的古書畫市場上能賣出上千萬的天價啊!雖說你這幅畫是宮廷畫匠集體創作的,並非全部出自懷文之手,但也稀少珍奇了,擁有不凡的收藏價值!
「縱觀這副巨作,它內容豐富,儘管比起十大古代名畫之一的『畫魁』《清明上河圖》來,所容之物它雖然沒那麼繁密,人物描繪相對稀少,但是藏物同樣顯得細膩,筆筆傳神。而且,它也是結構嚴謹的典範,你看,繁而不亂,長而不冗,段落分明,無一處感覺是可有可無的地方。而在筆鋒技法上,採用的是大手筆與精細的手筆相結合的方式,善於選擇那些既具有形象性和富於詩情畫意,又具本質特徵的事物、場面及情節加以層層緻密地表現……整幅《皇家秋獵圖》,就好像在給世人展示一幅清晰自然的圖景,圖畫上很好地呈現了皇族秋日出獵時的場景,每一幕都細緻生動,栩栩如生般,令人身臨其境啊!」
在老薛的眼裡,那赫然是一幅歎為觀止的宮廷作品,他那一頓長篇大論抑揚頓挫一五一十地說下來,旁聽者周志航等人無不動容。
此時此刻,原本很自信的郭順華好像變得沒那麼自信了,他一張臉龐憋得紅到了耳根子,而他心中一直談談不安悵然若失的。
「薛師傅,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周志航發自肺腑地讚歎道,「你淵博的古畫鑒賞知識讓我學習領教了!」
「周老弟,你客氣了。」老薛謙虛道,「老朽不才啊,這幅畫的意蘊我沒法更為確切地表述。我唯一能肯定的一點是……那就是這幅畫是真品,毋庸置疑了!」
「可是,薛師傅,那畫根本沒有落款!一幅沒有作者落款的畫怎麼可能是真品?!這太說不過去了,一點都不通!」豈料,恰在這時,郭順華又氣呼呼地搶著說話了。
「郭老弟,你有所不知啊,這並非一般的畫作,是宮廷作品,由於集體創作,長時間地加工拼合而成的,所以自然是沒有具體的作家款號了,這是宮廷畫最大的特徵之一,不過他落款處卻是有玉璽印章的,每經歷過一代,這代皇帝喜歡的話,多半會留下鑒藏印,證明是宮藏的。」薛師傅就郭順華提出來的疑問原原本本地作出了回答。
「這我也想得到,但可惜的是,薛師傅,我來告訴你,他這幅畫落款處任何人的印章都沒有留下!」郭順華慌忙辯解道。
說出這話時,他顯然振振有詞,一雙大大瞪起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
「?」薛師傅沒有回話,他滿腦子疑問號地注視著周志航,好似在問:「他那話當真?!」
「薛師傅,請往下看。」周志航卻鎮定自若的,他翻開了那幅畫的最後一段。
當那幅畫的末尾處豁然展現時,那一刻,老憨和老薛不由得便情緒高漲了起來。
「哪裡沒什麼款印?!那不是麼?!還一連三個啦!」老憨脫口而出地驚呼道。
他又驚又喜,激奮之情難以控制地大笑了一下。
他這聲至為歡快的笑預示著勝利的喜悅,而這對於郭順華來說卻是悲催的失敗哀號。
「怎麼會是這樣的?!不可能啊!那地方明明是沒有任何落款標識的,怎麼突然……突然就有了,是……是人故意印上去的吧?!」
剎時間,郭順華就像見了吃人的惡鬼般的,臉色煞白,神態驚奇惶恐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