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高掛,滿天繁星遍佈了這一片紫天大陸的天空。
不覺中,紀羽已經在銀鉤賭場呆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了,眼下已經接近傍晚。
趙家雖然覆滅了,但並不能從根本上影響山幽城的局勢,人們的生活依舊。不同的是,這大街上,東南西北四條街此時都顯得非常的熱鬧,四處燈籠懸掛,張燈結綵,更甚者有鞭炮滿街響。
趙家覆滅,竟然讓這裡的人們如此歡慶,的確是聞所未聞。
夜,紀羽的身影在此刻似乎也有些蕭條,他面色深沉,在這夜色當中顯得更為幽深,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一時之間自己竟然無從下手。
一路上,有人看到了他,朝他打招呼,然而紀羽卻沒有任何的反應,視若無物。
「唉!」他歎了口氣,最後也沒有多想什麼,便朝著山幽城唯一的一座小山的方向走去。
在月亮的照射下,紀羽的面前是一條十分幽靜的山路,以他的修為來說,走這些山路是在簡單不過的事情了,然而此時的他,卻步履艱辛的樣子,就像是腳下綁了一個幾十公斤的鐵袋,難以移動。
樹林陰翳,鳴聲上下,隨著地勢的不斷增高,樹木已經漸漸的難以擋住月光,越是接近山頂,樹木顯得越蕭條。
山頂之上,月光之下,山幽城的景色盡收眼底。
紀羽面若止水,深呼了一口氣,走到了山頂最盡頭的一個大石上,一身白衣在夜風中吹拂著,顯得非常的孤伶。
一陣微弱的聲音傳入了耳中,紀羽眼神微微一變,而後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山幽城的景色,很美吧!」
他眼神又有些迷離,從高處往下,燈火闌珊,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城裡,街上吵吵嚷嚷,非常的熱鬧。
「是呀,真的很美……」身後,一陣非常柔和的聲音傳了出來。
紀羽沒有回頭,但並不驚訝,他知道來人是誰。
白衣勝雪,一抹清香之味傳出,柔長的秀髮,精美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柔情萬分,在這一霎,即使是天仙下凡,也無法比得上身後女子的怡然一笑。
方紫晴此時面帶淡淡的笑容,讓人感覺非常的柔和,她就是那樣的人,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
「我曾經無數次想像著,能走遍這個世界,看遍這世間的美景,當年,我很喜歡這種感覺。」紀羽輕輕回頭,朝著方紫晴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
此時他的樣子,他的眼神,透露出的是一種遠超於他年齡的那種滄桑。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後一次見到這種美景,是在五歲的時候。
那一年,他跟著宋剛等人參加了烏山鎮的一次新年活動,那個場景他永遠也忘不了。
並不是說那次的活動有多美,而是……那次是他最後一次看到這種場景,或者說,這是他有童年以來最後一次看到。
在那一年之後,他的生活直落地獄,在趙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十年的奴隸生活,磨光了他的童真,讓他痛苦不堪,卻又死死的堅持著。
十年,時至今日,他才算是再一次有機會看到這種景象,心裡的感覺,真的是……很溫馨,但卻也找不回以前的那種童年的快樂。
這是他最遺憾的事情。
紀羽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無奈,似乎想努力找回當年的感覺,卻又沒有任何的方法,最後才發現,過去的,真的是過去了。
「所以,山幽城只是你生命裡的一個過客之地,是嗎?」
方紫晴面色十分的平靜,似若止水,皎潔的月光在照在她的臉上,卻讓她顯得柔情萬分,大有一種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勢。
「我五歲的時候,就已經發現,自己的童年已經結束了,或者說,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紀羽沒有直接回答方紫晴,而是紀羽說道。
「在我五歲的那一天,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是我從天堂落入地獄的第一天。」紀羽雙眼有些迷茫,又有些絕望。
「那天,我……家裡,來了一個人,是一個強者,有多厲害,我忘了。那一天,我被他們帶出去檢測,檢測是否有成為修士的天賦。」紀羽慢慢說道。
他還記得,那天他走到宋家的大廳之中,在大廳中,他看到了一群人,那些人都是烏山派的人,是為了來宋家挑選弟子的。
他五歲,很靦腆,低著頭走到了烏山派的一個長老的面前。
那長老面如毒蛇,兩隻眼睛已經瞎了一隻,而一隻鷹鉤鼻,看上去卻讓人有一種來自內心的恐懼。
在宋剛的指引下,紀羽便開始讓那些人檢查了,就是在那次檢查之後,他的地位徹底衰敗了。
至今,他還記得那個長老的話:「宋剛,你tmd給我找了個什麼貨色!這種垃圾有什麼資格來我們烏山派?丹田容不得一絲的戰氣就算了,體質竟然還這麼的瘦弱,要什麼沒什麼,這種垃圾,就算到我們烏山派做打雜的,也不會有人要!」
那一句話,直接就否定了紀羽,讓紀羽在未來十年都落在了水深火熱的地獄當中。
在第二天,紀羽便被趕出了原來所在的房子,被安排到跟下人一起居住。那時,他還什麼都不懂,哭著鼻子問宋剛,為什麼會這樣。
那次也是宋剛第一次打他,一個巴掌,還帶有一句話:「廢物就要有做廢物的覺悟,廢物
物是沒有資格享受這麼好的生活的!」
接著,他便從一個收養的公子,直接變成了宋家的奴僕,在宋家,受盡了欺辱。
十年的地獄生活,將他對宋家的感激之情徹底磨滅,宋氏父子似乎是為了在自己身上討回之前虧下的,不要命的折磨著自己。
他十年來,沒有一天能夠安穩的睡覺,前幾年,基本每天以淚洗面。
之後最後一刻,他知道宋家要用自己的命換取宋玉的前途,那時起,他對宋家便再無感激,只有恨!
自己,只不過是工具罷了。
紀羽歎了口氣:「這十年,是我這輩子度過的最難受的時光,那種打擊你或許想像不到,但我真的很難忘記,就像是忽然被最親的人出賣了一樣……」
忽然,他眼睛微微一亮,露出了一分接近自嘲的笑:「不過這十年,也成就了我的性格,宋剛父子永遠也不會想到,這十年的磨難,既然讓我的忍受力到了一種極限,同時,也磨去了我的童年,讓我變得冷靜。」
方紫晴在一邊聽著紀羽的故事,一時之間心中竟然有些發酸,眼前的這個少年,不過十五歲,但經歷的卻都是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被自己認為最親的人出賣,十年都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且折磨自己的,還是那些自認為最親的人。
她真的很難想像那種痛楚,心裡的痛更甚身體的。
忽然她感覺心中有些軟,看著紀羽,眼中多出了一些深情,總是覺得紀羽非常的可靠,原來,紀羽經歷了這些事情……不成長,怎麼行呢?
「所以在我翻身之後,我獲得力量之後,我便徹底的脫離了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甚至我還要對他們說,五年之後,我會再回來報仇的。」
紀羽笑了,不過此時他的眼神卻非常的凌厲,充滿了冷淡。
方紫晴明白他心中的感覺,愛之深,恨之切,再怎麼說,那宋家對紀羽都有一定的恩情在裡面,紀羽肯給五年的時間給他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所以……你想要變強,回去找宋家報仇嗎?」她看著紀羽。
紀羽卻只是一聲輕笑,慢慢的站了起來,看了看那柔和的月光,又看了看這山頂之下的繁榮,歎了口氣:「變強……報仇……其實宋家早已經不在我的眼中……你看這一片繁華怎麼樣?」
紀羽話鋒忽然轉變,問道。
「人人安居樂業,家庭和睦,很美。」方紫晴眼神之中充滿了迷離與柔情,說道家庭和睦的時候,還頓了一頓。
「但這個世間應該也同樣還有許多不和睦的吧,雖然我沒有那種立志拯救天下人的雄心,不過我還是想走走這個世界,要看一看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人,我想要變強……即使我不能守護多數人,但我也希望我能守護……自己重要的人!」
紀羽聲音十分的輕,但卻非常的堅定,他想起天老曾經給他說過的話:也許你的父母是為了保護你,才將你放在了烏山鎮。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便是父母遇到了很厲害的人,難以保護自己……那種痛心的捨棄,他心中也有些觸動,所以,他不願意自己身上再發生這種事情。
方紫晴心中一震,看向眼前的少年,竟然有種說不出的韻味在裡面。
她騙不了自己的心,她自己她喜歡上了眼前的這個少年,但說到底,其實她更想跟著心愛之人一起,在這山幽城,或者在青衣鎮,安居樂業的生活,直到終老。
但此時,她卻感覺紀羽離她越來越遠,似乎……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只不過是時間偶爾讓他們交集了一次。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紀羽的時候,那個虛弱的隨時都會死去的樣子,還記得,紀羽第一次對她笑,跟她說:相信我。
那時候,她的心的確是被這少年侵佔了,再到最後,紀羽不顧一切的救自己,那時,她便已經開始愛上了這比她小一歲的少年。
但今天,她卻感覺紀羽離她有點遠了,甚至……自己已經跟不上這少年的腳步了。
她的心有些痛,唉!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