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的,我們也懂。」顧夫人帶著深深擔憂的眼神看著現在不知道看向哪裡去的心虛的楚黛,久久的只是歎出了一口氣。這個孩子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又已經這麼大了,她懂的事也不見得比其他人少,真的不知道怎麼跟她說一些道理。
若是她能夠跟其他的幾個孩子一樣,自己也好省去多少麻煩事!可是,這一切,又都不是自己咎由自取麼?十八年前種下的因,現在收到的報應的果。父母與子女,本就是一場孽債,怨不得他人。不知道為什麼,顧夫人看向楚黛的眼裡多了幾分酸楚,突然有種想流淚的衝動。難道說,這個孩子,真的是恨他們做父母的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步了麼。
「有事派人來端王府說一句即可,若是沒什麼事,小王就先回去了。」段明澈知道現在自己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乾脆就告辭離開,特地意味深長的用眼神跟楚黛做了一個交流。這個女人應該也不會再變卦了吧,說了這麼多。
「辛苦王爺了,耽誤了王爺這麼久的時間,真是過意不去。」顧夫人傷感歸傷感,但是面子上的工程還是要做的,好心的謝過來幫忙的段明澈,接下來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教育的這個跟自己越來越生疏的孩子。
「阿黛的事自然是要在乎的。」段明澈幾乎還是一副完美的笑臉,在人前毫不吝嗇的宣灑著對她的寵愛。任誰都看得出他看向楚黛眼裡的那份寵溺,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顧府。顧夫人只是稍微的惆悵歎了口氣,然後又打起了笑顏,推著楚黛的輪椅,盡量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那個……你昨天在外面休息的好麼?」顧夫人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又觸碰到了她的雷區。
楚黛一愣,然後輕描淡寫的回答道,「還可以。」其實是因為有心事折騰了將近一夜沒睡,突然間被顧夫人這般問起,突然覺得全身上下疲倦的很。楚黛心裡明白的很,這是自己對他們卸下了防備的表現。可是,自己為什麼會願意對他們卸下防備呢?
「那就好。」顧夫人輕輕笑笑,「你才剛來京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回來了,突然一下子就住到外面去了多少會有些不習慣和不方便的地方吧。你自己休息的好我們也就沒那麼多擔心的了。」顧夫人勻速的推著楚黛的輪椅往她的院子裡走去,聲音也是沒有什麼變化,一直都是對楚黛慣有的那份容忍的溫柔。
楚黛突然身子一僵,輕輕回頭,然後看見的是顧夫人那張略顯憔悴的臉。曾經她是一個美人,但是仍是沒有敵過時間的侵蝕,眼角旁邊已經不知不覺勾勒上了幾條斑駁的魚尾紋,雙鬢也是隱隱有了發白的痕跡,這段時間的連日疲勞緊張與心情的大起大落讓她的臉色開始有些蠟黃,看上去比剛來京城時見到的她憔悴了不少。楚黛第一次心裡有了負罪感。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自己,自從自己回來以後,整個顧家就像是被自己攪亂了秩序。
其實自己是不應該再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吧,九年前就不應該來攪亂他們原本幸福的生活。
「對不起。」楚黛背對著顧夫人,輕聲呢喃出這三個字。顧夫人身子一僵,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滴到了地上也顧不得擦。小柳和硃砂見狀,識趣的把周圍的人驅散,然後她們也是退到了好幾丈之外。
「那個,我昨天心情不好就出去走了走,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冷靜了一下。」楚黛像是不知道顧夫人的反應一般,仍是自顧自的說著,像是在很努力的解釋著。楚黛不能把生死閣的事情說出去,但是也不能虛構的太過與事實相悖。楚黛突然想到了段明澈的那句話,「你為什麼不試著去接受他們呢?」所謂的恨,也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而他們的所謂的愛,也會是一廂情願嗎?
顧夫人很努力的揩拭著自己遏制不住湧出來的淚水,聲音也是帶了幾分哽咽,「沒關係的,你平安就好。你開心了,我們都會很開心的。」這是自己印象中楚黛第一次跟自己那麼費勁的解釋著某件事。在她回來的這段時間雖然待在顧家的時間不多,但是與他們之間交流卻是很少。尤其是楚黛的主動,更是屈指可數。
「那個。」楚黛還是沒有回頭,但是感覺得到她的身子僵硬了許多,「我是不是不該回來?不僅是現在,九年前我就不該出現在你們的面前。」這是楚黛第一次心平靜和的跟他們談論自己的問題。
「如果我九年前就沒有在你們面前出現過,你們或許就會當做我一出生就死了,我也不會再來影響你們的生活,這份痛苦也只是在十八年前的那幾個月就會徹底消失。而現在,我們都是在這段莫須有的仇恨中痛苦的掙扎著,絲毫沒有一點重逢的喜悅,我帶給你們的,只有數不盡的苦痛而已……」這段時間,自己打亂了原本屬於顧家的生活方式,原本溫馨的一個家在自己到來後開始變得愁眉苦臉,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的試圖和自己的冰點融化,而自己冰冷的態度卻是毫不留情的將他們推得越來越遠。他們之間團結一致相處和諧,這樣子,只是更加映襯了自己只是個局外人而已。自己永遠無法融進他們的生活,或許,這就是為什麼自己不應該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第原因。
「才不是這樣。」楚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一個充滿著溫暖,充滿著母性的懷抱將自己緊緊的圈在了裡面,顧夫人的聲音也沒有激動,彷彿就是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如果你不回來,我和你爹應該會受到一輩子的良心譴責,我們就會掙扎痛苦一輩子。任何的一點過去的回憶都會像是一把鈍刀子時刻提醒著我們曾經拋棄過一個孩子的罪惡,你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就是一道光,在指引著我們得到救贖。我們知道,雖然現在再怎麼的彌補都無法掩蓋曾經的過錯,我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們只想在接下裡的日子裡,好好的像一對合格的父母一樣疼愛著自己的女兒。在你自己成為一個母親之前,永遠無法理解我在知道你活著的時候,那一刻是勝過一切的歡喜。阿黛,娘親愛你。」
愛?愛是什麼。楚黛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感受到了真的來源於父母的那份炙熱的愛。
「你從來都不是我們的累贅。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都是我們放在掌心裡的珍珠。」顧夫人蹲在楚黛的面前,與她平視,溫柔的手輕輕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讓楚黛感受到了自己十八年來第一次這樣溫暖的母愛。
「謝謝。」楚黛的千言萬語只幻化成了這兩個字。但是現在的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服自己喊眼前的這個分明是真心關心自己可是也是真的拋棄自己十八年的女人一聲『娘親』。感動歸感動,某些話卻是不一定要說出口。
「傻孩子。」顧夫人笑著搖了搖頭,「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在外面怎麼可能會有家裡住的舒服呢?」顧夫人說罷又一次的回到了楚黛的身後,又一次緩緩的推動起她的輪椅往楚黛的院子走去。楚黛亦是沒有再說話,就這樣一路沉默。
到了房間以後,楚黛再也沒能抵抗住昏昏的睡意,只是隨便的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睡著了。她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另外一邊正在針對她又一次的引發起了一場討論,不過這回,卻無關她的去留。
「娘親。」奇怪的是,現在本來在軍營裡的顧葉璟現在卻是在顧家的大廳裡,一臉的嚴肅。看到顧夫人走了過來,立即也站了起來,恭敬的扶自己的母親坐了下來,「娘親,小九那邊……」
顧夫人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雖然信不會是她。你們的父親也不會認為是阿黛。」顧夫人看上去也有了幾分疲倦,但是跟顧葉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卻是格外的堅定。
「娘親,我也沒有懷疑小九的意思。」顧葉璟勉強一笑,緩緩說道,「九年前我們就因為這件事冤枉過小九一趟,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那般的魯莽了。只不過小九的離開與出現也是太過於巧合。我擔心的,其實只有端王一人而已。」
顧夫人輕輕的歎了口氣,「雖說現在小九跟端王是情深意切,但是我們也不能就此確定了她是為了端王而偷走佈防圖。佈防圖是在她昨夜消失的那段時間不見的,而又是端王將她送了回來。雖然說看起來的確很可疑沒錯,但是這也只是沒有證據的猜測而已。她是你的親妹妹,我希望你能像對待小八那樣子相信她。」顧夫人認真的看著顧葉璟,這個已經很穩重的大兒子。
「娘,兒子明白。」顧葉璟也是堅定的點點頭,「這件事我會盡快查清楚的,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我絕對不會在小九的面前做出任何一點不該有的反應。只是,這段時間,娘親盡量多注意著一下小九接觸的人和事。」
「我知道了。」顧夫人無力的扶著額角。自己的幾個孩子都已經成長到了不需要依賴父母的地步,在高興之餘又從心裡升起的是濃濃的失落感,「那你先去gan你的事吧,這件事也是拖不得的。」顧夫人在楚黛回來以後第一次覺得自己過得那麼艱辛那麼累。
「對了。」顧夫人又一次在顧葉璟轉身離開的一瞬間喊住了他,「那個,你待會回房的時候替我跟水柔說一句,過幾天你大伯他們一家會帶著爺爺奶奶上京來住一段時間,讓水柔提前安排一下。」
「好的,娘親。那兒子就先去幹正事去了。」顧葉璟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變化,說道。然後留給他的母親一個匆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