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掀開處,那人容顏如珠玉,熠熠生輝,唇角一抹笑似近實遠,不是容楚是誰?
他豎指於唇,對眾人「噓」了一聲,招招手,示意他們上前來。()
眾人有點訝異他怎麼不下車,但此時也沒多想,歡喜上前,正要和容楚好好說說近日發生的事,容楚已道:「我都知道了。」
蘇亞仰頭看車中容楚,他端坐著,膝蓋搭著毯子。近看臉色微白,眼下發青,微有憔悴之態。她心中一震,算著太史闌自出事到現在,不過十日時間,容楚便已經到了靜海,這速度可謂奇跡。他是怎樣安排好麗京事務趕來的?這一路又是怎樣奔波辛苦?
蘇亞抿了抿唇,她和恣肆自由花尋歡不同,她對太史闌輕易便對容楚交付終身頗有微詞,覺得容楚那個家族實在不配太史闌委屈,然而此刻看見憔悴微笑的容楚,她忽然覺得,主子是對的。
便是他的家族有一千一萬個不好,單只這個人,便值得主子將終身相付。
「辛苦你們。」容楚淡淡一笑,「我來了,之後你們不必再憂心。」
蘇亞等人只覺得這幾天心中壓著的巨石,咚地一聲落了下來。一瞬間天地靜好,四面安然。
容楚開口許諾的事,天下無人再質疑,他有這樣令人安心的力量,來源於他驚才絕艷的智慧。
蘇亞眼底泛上熱潮,眼神還有些怔怔的。一直以來,容楚對她們這些太史闌屬下都淡淡的,從未過問,然而直到今天,面對風塵僕僕千里驅馳的容楚,她忽然明白了容楚的心意。
他不過問太史闌屬下,是一心要給她自由,培養屬於她自己的忠心部屬。
他在關鍵時刻親自來救她的屬下,是為了不讓太史闌為此傷心。
所謂愛屋及烏,他為她做他能做到的一切,無關地位身份,是否值得。
不過都因為愛。
蘇亞抿抿唇,比以往更加恭謹地躬身,語氣也更加懇切,「多謝國公遠道前來相救。國公既然來了,那我手中的契書,便交由國公吧。」
她掏出藏在貼身衣袋裡,被追殺三日都死活不肯拿出的契書,二話不說雙手奉上。
容楚也聽出了她語氣的變化,看契書一眼,眼神中有笑意。
「不必了,你收著。」他道,「我在此不能長久停留,將來這東西也許還是要你交給太史。」
他使計出了麗京,一路上也一直還和麗京保持聯繫,果然太后和康王中了他的計,太后懷疑康王賣國,不肯再信他,康王急於尋找到那個趙推官,也沒什麼心思再關注朝政。這兩人又知道容楚受傷不能上朝,心中也稍稍放心,最初的共同對外的壓力去了,彼此心思又出現分裂,再商量什麼事的時候就很難達成一致。他們自己都不能形成共識,那麼朝堂上關於此事的討論,眼看著也就拖了下去。
但不管怎樣,拖太久都是不行的,康王找一陣子趙推官找不到,也就會繼續關注當前的事,太后不信任康王,但最終也得先為自己的利益搏一搏,所以容楚算過了,他只能以此打一個時間差,要想長期盤桓靜海,很難。
也只有他,還能在這麼緊張的局勢下,使計挪身罷了。
此刻他提起太史闌,眾人都心情沉重。太史闌落海又遇風暴,十日未歸,凶多吉少,此時眾人都替容楚覺得難受。蘇亞悄眼瞧容楚,卻沒在他臉上看見沉重之色,只當容楚將情緒掩藏得好,不過是為了安慰她們罷了。
容楚遙望海岸,眼神裡有淡淡笑意——太史闌會這麼輕易地死亡?誰信他都不信。
初見她,她自雲端跌下,他親眼看見那一幕彤雲撕裂,電光乍閃,她在半空大罵老天,蒼穹被她劃裂弧線。
世上若有人間神祇,她便是。
這樣的人必然攜天命而來,怎麼可能中道夭折?何況他在大燕時,曾經輾轉托人將太史闌的出生時辰,請大燕聖僧梵因卜算,得出的結果雖然晦暗不明,諸多神異,但也絕無早夭之說。
蘇亞瞧見他臉上笑意,頭皮一炸,暗想國公是不是傷心得失心瘋了?
她心中本來有件事猶豫著該不該說,此刻看他這模樣,想著太史闌生死未卜,萬一……還是不要說了,徒增傷心。
她給火虎打了個眼色,火虎也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
容楚視線從海岸收回,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眼底官司,含笑對幾人招招手,低低囑咐了幾句。
蘇亞等人越聽眼睛瞪得越大,面面相覷,半晌作聲不得。
這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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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茫茫,你這樣划船找能找到什麼時候?」容榕費力地用盆將打進船裡的海水潑出去,偏頭問邰世濤。
邰世濤默不作聲地划船,眼睛只在海面上搜尋,他也知道這是很愚蠢的想法,找到的可能性比太史闌還活著更小,可是如果不這樣找上一找,他永遠不會安心。
他不信姐姐會葬身在這片森冷的海域,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風暴過去幾日,漁民開始漸漸出海,陸續有一些船從海面上經過,邰世濤看見有船隻,總要盡力劃過去詢問一番,但得到的結果都是失望。
容榕已經陪他在海上吃了幾日粗糙的乾糧,晚上邰世濤坐在船頭,容榕在船艙裡和衣而睡,一開始她還有點擔心,翻來覆去不敢睡,後來發現邰世濤一動不動,也便放了心。放了心卻又睡不著,從艙簾的縫裡偷偷瞧他,只看見少年的側面如雕像,沉默向著月亮,臉上肌膚雖因青春而緊繃,但眼神卻悠遠有滄桑之態,她默默瞧著,恍恍惚惚便想起那日麗京小巷裡踏花救美的少年,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翩翩年少,可不知為什麼,這時候滄桑而孤獨的少年,反而更令她關切,忍不住要一次次地瞧他,瞧著瞧著,心便也痛了起來。
容榕一次次摀住心口,不明白這種滋味從何而來,十五年來她活得爛漫如意,不知人間苦痛,到此刻海上明月逢著憂傷少年,她覺得自己在一瞬間長大。
喜歡一個人,願意分享他的痛苦。
所以她沉默著,不說一聲苦和累。努力讓自己適應這樣的日子——乾糧帶得不足,時不時要吃些生魚活蝦,鮮蝦倒還好,天然鮮味,但魚生吃可不是什麼美妙滋味,她很多時候咬牙硬吞,卡住咽喉不讓自己吐出來,邰世濤瞧在眼裡,默默地把活蝦讓給她,她再默默地推回去。她知道邰世濤一樣不適應活魚生吃。
海上濕氣重,第一天她就生了疹子,夜裡癢得無法安睡,撓破了水泡,怕是要留些疤痕,她默默地用袖子掩住。
最初出海的快樂,因為幾日艱苦的尋找早已雲散,她到此時方知,原來享有他人的侍應供奉,一生不為世事憂煩,是多麼奢侈的幸福。
國公府的嬌小姐,幾日海上漂泊,終知生活真義。
但她願意陪他一起吃苦,找尋一個渺茫的希望。她有時也羨慕那個失蹤的人,雖然邰世濤始終不告訴她找的是誰,但她直覺那是個女子,是對他極其重要的人。她想著那不知道是怎樣一個女子,能令他這樣的少年念念不忘,願意用生命去尋找和等待。
她羨慕,卻不嫉妒。自幼體弱多病,長居深門,令她懂得人生不可強求,以及惜福。
她珍惜這一刻和他一起尋找心中所念的感覺。海天空茫,而心中滿滿,有一個人。
只是眼看著他越來越憔悴,越來越沉默,只知道傻傻向前走,不知道再回頭,她真怕他就這樣把自己放逐在雲海深處,永不回歸。
邰世濤確實有這樣的心思,如果太史闌都不在了,他忍的辱,受的罪,想做的事還有什麼意義?那就這樣找下去吧,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一生。
此刻邰世濤依舊不回答容榕的話,直起身抹一把汗,看見了一艘中等大小的漁船,從不遠處海域經過。
容榕已經跳了起來,對著那船揮手,那邊以為是落難的漁民,便驅船靠近。
容榕仰起頭,將這幾日重複詢問了很多遍的話又問了一遍,船上人似乎很忙碌,搖頭笑道:「沒有看見。」又道:「如果是前幾日風暴失蹤的,勸你們也別找了,那樣的風暴,船都散了,鯊魚都摜死了,人哪裡活得下去?早點回去埋個衣冠塚吧。」
這話容榕也聽了很多遍了,歎了口氣,邰世濤卻忽然抬起頭,問:「什麼鯊魚都摜死了?」
「哪,瞧著。」那人笑吟吟拎起手中東西,赫然是一條不大的黑背鯊,「我們剛從玉柱礁那邊回來,在礁群裡發現好多死去的鯊魚,這個時候正是黑背鯊產卵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忽然死了那麼多。正便宜我們撿了一些。」
邰世濤隨意看了那鯊魚一眼,忽然眼神一直,唰一下躥起來,跳上了人家的船。
那漁民嚇了一跳,邰世濤已經劈手將那鯊魚奪了過去。
「強盜!」那漁民一聲大叫,嚇得往後艙便跑,去找人幫忙了。
邰世濤也不理他,細細看那魚皮上的傷口,入口很小,出口卻很大,出口處皮肉震碎,整個傷口肌肉似劍鋒一樣放射開來。
他的手忽然抖起來。忍不住撫了撫腰間。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樣的傷口是怎樣造成的——只有太史闌獨門材質的暗器才行!
身後有風聲襲來,他頭也不回,一腳飛彈,啪一下便將那偷襲的漁民踹倒在地。
隨即他將一塊銀子砸在那倒地的漁民臉上。
那人被踹得心膽俱裂,又被砸得兩眼發直,張口結舌地瞧著他。
「告訴我在哪發現的這鯊魚?那邊還有沒有人?回頭,帶我過去!」
「不能啊大爺!」那些漁民都在驚叫,「海水漲了,玉柱礁群已經入海了,你去也看不見什麼。那邊沒有人,真的沒有!我們過去時就看見一些死鯊魚,那礁石上留不住人的!」
「大爺你是在找人嗎?」一個比較靈活的漁民道,「誰都知道鯊魚見血會發瘋,黑背鯊尤其性子凶狠,這些死鯊都逃不掉何況人?」
邰世濤退後一步,手中死鯊落在甲板上,重重一聲。
這一聲似撞擊在他心上,沉悶迴旋,他險些嘔出血來。
他在海邊呆了也有一段日子,如何不知鯊魚成群行進,見血發瘋,不死不休?何況這還是產卵的鯊群,兇猛程度更加無法想像。
姐姐遇上了鯊群,如果不出手還好,一旦出手見血……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直入這深海海底,天地沉悶,四面黑暗,身周是永無止境的深淵,冰冷窒息,無法救贖……
「砰。」一個漁民趁機橫揮大槳,將這忽然失魂落魄的「海盜」拍下了船。
「噗通」一聲,邰世濤竟然不知道在半空控制身形,重重跌到海裡。
容榕發出一聲驚叫,急忙遞槳去救,等她連拖帶拽將邰世濤給拽上船,那條魚船已經避瘟神一樣跑遠了。
「你……你怎麼回事!」容榕也顧不得追究那漁船,緊緊抓住臉色煞白的邰世濤,「你瘋了?」
邰世濤眼神發直,瞪了她半晌,忽然雙臂一張,狠狠抱住了她。
容榕驚得魂都飛了。
她僵硬著身子不敢動彈,想要推開他不捨得,想要詢問他又不敢,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似在突突跳,隨即發現突突跳著的是自己的心。
她抖著手,綿軟無力地要推他,手剛伸出就停住——她感覺到肩部衣服濕了。
他在哭?
他竟然在哭?
相識不過幾日,她已經摸出幾分他的性子,沉默厚道的少年,骨子裡堅韌如鐵。
然而此刻他微微顫抖在她懷中,雖咬牙一聲不出,她卻能感覺到他此刻的慟,似黑雲瞬間便壓了心城,不見天日。
容榕欲待推開他的手,改為輕輕落在了他的腰上。
她將他摟緊。
沒有綺念,無關相思,只想安慰這一刻絕望的少年。
她隱隱感覺,他牽念的是一名女子,那麼就讓她此刻同樣溫軟的懷抱,送他一份寬慰和皈依。
邰世濤渾身僵硬,毫無所覺,絕望和苦痛將他淹沒,他在海底深淵掙扎,四面毫無微光。
忽然在一懷冰冷裡,感覺到一絲溫暖,一雙小小的手,略帶試探地落在他腰間,有點笨拙地輕輕撫著她的背。
他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的撫摸中一瀉千里。
「……她……她是我姐姐……」他終於開了口。
容榕情不自禁長長吁了一口氣,這一刻她甚至是歡喜的,隨即她便慚愧地紅了臉,覺得這一刻的歡喜真過分。
「……我原本是庶子,認到夫人名下成為嫡子,多年來飽受欺壓,直到遇見姐姐,才逃了兄弟暗算,她和我相遇短暫,卻救過我兩次……」邰世濤斷斷續續說起他和太史闌的過往。
容榕漸漸也明白,這個姐姐是義姐,卻也沒有多想,邰世濤提起這個姐姐的語氣,確有孺慕之情。
她心中升起更多對邰世濤的憐惜,扶著他的肩,道:「你這麼傷心,姐姐一定也會難過的,我想她一定願意看見你好好的……」
「那邊什麼人!」忽然一聲大喝打斷了她的安慰,容榕一抬頭,才發現四周很暗,再一抬頭,原來不知何時,一條樓船已經逼近。
她心中一跳。她雖然剛來到靜海,卻也知道靜海是個複雜的地方,勢力林立,海盜猖獗,可以說處處皆敵。連嫂子就任總督都花了好大心力。此刻看見這華麗樓船不禁擔心——能用這樣的船,定然是靜海的大勢力,靜海的大勢力不是海盜就是折威天紀數軍,都算是敵人,現在這出現的是哪家?
懷中邰世濤身子也一僵,他也察覺了不對勁,暗恨自己剛才傷痛太過失了警惕。正要抬起頭來,忽然容榕手上用力,將他又按了下去。
隨即她抬頭,對大船撇撇嘴,道:「奴家自和丈夫出來打漁,幾位老爺有何見教?」
上頭船高,有人探出頭來,離得遠看不清面貌。容榕將臉藏在陰影裡,身子向後仰著。
上面的人望了望,大笑道:「你們快來瞧,這對夫妻好有野趣!大海孤舟,你來我往,竟然也耍上了鴛鴦槍!」
呼啦一下上頭冒出很多人頭,都一臉賤笑盯著下方。
「哈,瞧這小娘子嬌嬌俏俏,竟然也是個小浪貨兒。」
「好一處野趣尋梅!小子艷福不淺!」
「這海上小船蕩啊蕩,想來滋味不錯,咱們下次要不要也找人來試試?」
容榕瞪著大眼睛,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那些人眼光淫穢,語氣猥瑣還是聽得出的,低頭一瞧自己和邰世濤的姿勢,原本是互相抱著,此刻她身子後仰,又將他死死按在腿上,這姿勢……
她的臉唰地紅了。
邰世濤聽著這些話,心中一顫,想著這少女名節可不要給自己毀了,便要抬頭起身,容榕卻用肘彎死死壓住他,低聲道:「沒事!別人說什麼傷不了人!你等我問清楚再抬頭!」
她怕這船是天紀軍所有,那麼此刻邰世濤遇上就是死路一條。
容榕努力抬頭瞇眼,想要看清楚船上旗幟,但她此刻所處位置是個死角,看不見這船標誌,正想著該怎樣詢問對方來歷,忽然聽見頭頂一個蒼老沙啞的嗓子道:「都聚在這裡做什麼?」
船上嬉笑頓止,一群人畢恭畢敬地喊:「鯊爺!」
邰世濤身子一顫。
海鯊!
他跟隨紀連城見過海鯊兩次,聽得出他的聲音!
容榕也感覺到他的異常,低頭看他,正遇上少年滿是血絲卻分外堅定的眼神。
「助我上船,我要殺了他!」
容榕心中一跳,看進少年急切苦痛的眼神,毅然咬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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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準備回靜海。」海六從沙灘上一溜小跑跑進屋子,「魚姑奶奶讓人去庫裡拿武器呢!」
在床上練功的太史闌睜開眼,點點頭,「好,你可以改名叫海五了。」
海五很興奮地笑了笑。
太史闌唇角也扯了扯,覺得容楚的鬼主意就是有意思,一個名字也能玩出催人奮進的花樣。
不得不說海五打聽消息很有一手,這幾日她不方便出面去問的事情,都由海五代勞了。
太史闌舒展了一下筋骨,心想終於出發了。她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卻也奈何不得。
海姑奶奶的船停在海邊,人也住在船上,因此將周圍海域看守得死緊,她就算想偷條船離開也做不到。
原本前兩天就該走的,因為還有島主沒到,又要召集人手,便耽擱了。聽海五打聽來的消息,海姑奶奶這次幾乎傾巢出動,除了留下每個島的必備保衛力量之外,其餘精選彪悍海匪,一起前往靜海,勢必要給她家老爹撐腰,血洗靜海和總督府,來個一勞永逸一次了結。
也正因為她孤注一擲,遭到了其餘島主的反對,為了整合力量說服屬下,又耽擱了幾天。
最後海姑奶奶打開水市島這個秘密倉庫,給島主們瞧她備的這一庫南洋火槍,才讓眾人基本安心。
到此時太史闌才知道,海姑奶奶除了黃灣島大本營之外,在外擁有武器最多的就是水市島。因為這個島有金礦也有香料,位置適中,靠近航線,前往靜海城也是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因此便將近年來陸續購置的火槍都存放在這裡。
太史闌下了床,思考著明日上船之後的具體計劃。
門忽然被推開,司空昱快步進來,臉色有點不太好看,海五立即機靈地溜了出去。
太史闌若無其事地瞧著,最近司空昱都這個臉色,因為他得應付水姑姑的癡纏。
太史闌的計劃,要在行船前煽動本地族民,她和司空昱是外人,說話難以取信當地人,唯一指望的也就是水姑姑,這姑娘在當地很有威望。
搞定水姑姑,自然需要司空昱出馬,太史闌和司空昱說起這個,原以為他要拒絕的,結果他二話不說就去了。只是每次回來都沒好臉色。
太史闌知道他這個彆扭性子,就當沒看見,反正過一陣子他就自己好了。
她眼角在司空昱衣領上掠過——嗯?脖子上好像有一塊紅印子?
漁家女真是奔放啊……
「怎麼說?」她問司空昱。
司空昱低頭悶了半晌,才淡淡答:「海姑奶奶果然要征一批本地族民助陣。說是水市這邊族民身強力壯,天生力士,這些年也足夠乖順,可以一用。」
「那麼你讓水姑姑和他們說了沒有?」
「說了,今晚帶他們去拿。」
太史闌不語,負手看著倉庫方向,海姑奶奶將要帶一批本地族民前往助陣,當然,火槍這些要緊武器是不會發給這些漁民的。可海姑奶奶的火槍,早已被太史闌掉包了。
太史闌現在的打算是,今晚讓水姑姑帶人去那倉庫,將埋在地下的火槍取出,藏進漁民的的船槳裡帶著,關鍵時候出來掃射。之前這幾天,她讓司空昱煽動水姑姑,再讓水姑姑煽動漁民,把漁民的情緒已經調動起來,又許諾事成之後將大船金銀分贈,青年漁民們知道此去就是炮灰的命,僥倖回來也是繼續暗無天日生涯,倒不如搏一搏。所以一切都還順利。現在只差最後一步了。
但這一步也是最艱難的,是把成敗都繫於這批漁民身上,水姑姑和漁民只要有一個人忽然反水嚷出來,或者不小心露餡,到時候大海茫茫,她和司空昱雙拳難敵四手,定然死路一條。
太史闌自穿越起,便一直將自身命運掌握在手,如今卻不得不交付於他人,心裡自然一千一萬個不踏實。
她還擔心海姑奶奶會在上船前查看火槍盒子,不過據海五打聽的消息,說海姑奶奶這批火槍是秘密武器,內心裡也怕諸位島主覬覦,所以會秘密運上船,不到使用的時候不會開啟。
那麼現在擔心的就是這批漁民的可靠。太史闌在那沉吟,她原本可以不依靠這些人,自己隱藏在海姑奶奶身側,到時候抵達靜海,擒賊擒王,也一樣可以脫身回歸。但那樣的威懾力便受到了限制。
她要回去,還要大張旗鼓凶悍驚人的回去,如此才能再次震懾靜海,打掉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的氣焰,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此刻她的護衛們一定已經受到了全靜海的追殺,她如果不能悍然出現,又怎麼能第一時間解決蘇亞她們承受的壓力?
想來想去,只能冒險。
司空昱倒沒什麼擔心的樣子,坐了一會,命海五打水來,將脖子和臉來來回回洗了七八遍,洗得太史闌擔心他會不會洗掉一層皮。
司空昱一邊洗一邊瞧著太史闌,等她來問,太史闌偏偏走來走去做沉思狀,眼角也不往這邊掃一眼,司空昱氣悶,將毛巾往盆子裡一摔,用力開門出去了。
海五縮著頭將盆子端出去,太史闌回身,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不是不關心司空昱,只是這事兒關心也沒用,終究是委屈了他,還得一路繼續委屈下去。
她心中也有些煩悶,便出去走走,順便看看司空昱幹啥去了。果然走不多遠,便在海灘旁的林子裡瞧見他。
太史闌想過去,卻停住了腳,因為她發現司空昱似乎在挖什麼東西。
她看見司空昱從沙灘裡挖出幾隻海膽樣的東西,生火烤乾,碾成粉末,然後拉開衣襟。
他外袍裡面穿的是那身特別結實的水靠,太史闌看見他用一把小刀割開了水靠的領口,從裡頭抽出一張薄薄的指頭大的黑色物質,用水泡開,和那海膽粉末混在一起,又用火再次烤乾。
最後他收集了一個小瓶的黑灰色粉末,隨即揣著那瓶子,走向漁村。
這時候正是晚飯時分,太史闌跟著他,看他東家站一站,西家聊一聊。
司空昱因為救了水姑姑,在漁村很受歡迎,每到一家,都有質樸的漁民熱情招呼他吃飯,他也一改平日高冷氣質,隨和地將人家飯菜都嘗嘗。
不過平時他也沒這麼隨和,更不會去嘗漁民那些粗糲的飯食,太史闌雖然沒有瞧見他的具體動作,想來瓶子裡的玩意兒應該都已經撒了下去。
不過司空昱繞了一圈,卻最終繞過了水姑姑的家,太史闌瞧他快要回來,自己搶先回到屋子裡。
她站在屋子裡默默沉思,想著先前看見的一幕,司空昱給漁民下毒好形成控制,這一著她沒想到,難怪司空昱一副有恃無恐模樣。
她轉而又想到司空昱那件水靠的衣領,這種衣服雖然結實,利於下水,但平時穿著絕對不舒服,她那件早早就脫下來了,司空昱卻一直穿著,此刻才明白這衣領另有玄機。
這衣領藏毒,倒像武俠小說裡,殺手為防任務失敗,用來自殺封口的手段。可司空昱堂堂世子,也需要這麼做?
身後有推門聲響,司空昱回來了,看見太史闌,下意識便理了理衣領。
太史闌原本想裝聾作啞,看見他這動作,心中一動,想著一直覺得司空昱有心事,這悶葫蘆不打破,就怕將來再來一次密室火焚事件,不如趁今日機會問個明白。
她忽然道:「你這水靠也穿了好多天吧?該脫下來換換了。」說完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拎便拎住了他領口,道:「咦,你這領口怎麼破了?還不脫下來找人縫縫?」
她向來不會做戲,這話說得生硬,司空昱一抬頭看見她眼神,臉色一變,急忙伸手想要拉開她的手,他心中不安,力道就控制不住,力氣過大,太史闌給他一推向後便倒,她惦記著自己的肚子,生怕跌出問題,急忙下意識撈司空昱的衣襟。
司空昱失手將她推倒,立即後悔,也趕忙傾身來撈她,正被太史闌一扯,他怕壓到太史闌,乾脆借勢旋個身,攬著她的腰向後連退三步,砰一聲坐到椅子上。
太史闌站定,心跳微微平復,一低頭看見司空昱坐著,摟著她的腰,而她緊緊壓在他兩腿之間,司空昱那張漂亮的小白臉,不知不覺已經紅了。
太史闌頓覺曖昧,急忙站直身子,忽聽門口「啪」地一聲碎響。
兩人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水姑姑站在門口,手端一個空托盤,臉色蒼白,地上有一隻碎了的碗,碗裡銀魚蛋羹翻了一地。
她直勾勾地盯著司空昱,再看看太史闌,眼神裡滿是傷心和挫敗。
太史闌一看這眼神就知道狗血誤會又來了。站直身還沒說話,司空昱已經毫不客氣地道:「你不知道進門要先敲門嗎?」
太史闌扶額——這話真像霸道的老爺呵斥失寵的小妾,而她就是那個煙視媚行的新寵。
水姑姑臉色漲紅,盯著地上的蛋羹,她先前聽說司空昱在村內散步,還吃了漁家飯,便想著可能是他吃不慣海匪的手藝,想要換換口味,有心在家做好了菜等他來吃,偏偏他左鄰也去右捨也去就是過她家門而不入,等急了便自己端了菜過來,誰知道便瞧見司空昱和太史闌「白日宣淫」一幕。
這漁家女雖然窮困,卻因為地位高尚一直被呵護嬌養,向來受不得什麼委屈,剛才見這一幕本就傷心,再被司空昱一呵斥,頓時抵受不住,將托盤一扔,哭著便往回跑。
司空昱滿臉不耐煩,端坐不理。太史闌本來更不想理會,但因為計劃已經露了一些給她,怕她反水,只得親自上前將她拉住,道:「水姑娘,你誤會了。」
她不擅長解釋,乾巴巴也就這一句,皺著眉不知道下一句該怎麼措辭,水姑姑眼巴巴地等著,結果看她臉色難看,氣更不打一處來。
兩人手緊緊握著,水姑姑的手指觸及太史闌腕脈,忽然一怔。隨即她手指一反,抓住了太史闌的手腕,道:「你……你們……」
太史闌看她神情古怪,又見她緊緊抓著自己腕脈,食指中指指腹緊貼肌膚,心中直覺不安,立即甩掉她的手,淡淡道:「我們沒什麼,水姑姑不要誤會。另外,此事關係漁村父老生死存亡,也關係他的存亡,不可意氣用事。」
水姑姑抬眼看她,眼神更加古怪,隨即淡淡道:「我明白。」
她反掌抓著自己手腕,遙望漁村,輕輕道:「如果不是他,我已經死了。我也很贊同大家為自己的命運搏一搏,不然等你們走了,下次還會發生同樣的事。我是漁村人供奉長大的,我不會害了他們。」
她語氣竟然很誠懇,太史闌聽著稍稍放心,但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眼看著水姑姑低頭快步離去,她不禁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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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十一,我還沒來得及搶貨,不說了,淘寶去了。大家別太放血啊,留點銀子看。買多了就沒銀子,沒銀子就沒訂閱,沒訂閱就沒月票,沒月票就沒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