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兩邊開始對戰。
第一場指揮。
慕丹佩明顯才華出眾,她將二五營和麗京總營學生提前放在一起彼此熟悉,很有效果,兩邊短短一天就培養出了默契。反觀東堂那邊,倒沒想到今年會出指揮這個冷門,兩支隊伍之前一直是分開的,一個遊走南齊各光武營挑戰,一個留在西凌等南齊選拔結果和確定比試地點。雙方雖然來自一國,卻沒有好好在一起合作過。
慕丹佩將兩營學習指揮的優秀學生分開,各自帶領小隊,穿越山嶺,排出了一個一字長蛇陣,充分利用了假體的特點。對方也不是弱者,則採取多方穿插的辦法,試圖打斷他們的陣型乃至打亂陣腳,但慕丹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留下一支精英隊伍,隱在暗處,而此時,對方也留了一支精英做埋伏,雙方都在等對方精英盡出,好自己猛然截殺。
在軍事智慧出現撞車的時候,主帥的指揮能力就完全體現出來。慕丹佩更加靈活狡黠,她不知怎的,便知道對方並沒有傾巢而出,並及時改變戰術,帶領自己那一支小隊,返身進入假體之內,準確地撲殺了那一支對方的後備隊伍。
慕丹佩沒有用自己的麗京學生隊伍做最後的埋伏,相反用了二五營的學生,結果讓她非常滿意,滿意到甚至對太史闌產生嫉妒——二五營學生武技不算高,但作戰經驗豐富得超乎尋常,極其聽從指揮,出手兇猛利落,行動快速,穩紮穩打,展現出極高的服從和作戰素養。她指揮他們如臂使指,痛快淋漓,戰局打得相當乾淨漂亮。
對戰到此時,結局已出,當東堂白皎雪被慕丹佩準確地找出,木劍指住咽喉時,她一聲頹然長歎,不得不認輸。
南齊取得了第一勝,欣喜若狂,裁判報結果時聲音都顫了。
眾人也難免讚歎,讚歎慕丹佩的能力同時,也讚歎二五營學生展現出的整體作戰素質,眾人都參加過所有的光武營比試,此時才發覺,二五營這一優勢,真真是所有光武營都遠遠比不上的。
這是太史闌調教的結果,一路北上,十數生死之戰,熱血鑄就。
場上白皎雪一臉想不通,還在問慕丹佩,「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們還有埋伏的?你又是怎麼能準確地找到我們所在,甚至找到我的?」
慕丹佩指指自己鼻子,「聞香識醜人。」
她大笑走開,留下白皎雪一臉糊塗也一臉悔恨。
很明顯先前太史闌和慕丹佩合作演了一場戲,目的就是為了讓慕丹佩有理由進棚子,而慕丹佩進去不是為了做什麼,而是為了近距離辨識每個人的體味。
她竟然能根據每個人的體味,清晰地知道他是誰,然後找到白皎雪,擒賊先擒王。
至於她是如何在棚子裡,辨識並記憶諸多人混雜的體味,這就沒人能想明白了。
太史闌聽見這句眼睛卻亮了。
這雖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異能,但似乎也是東堂小冊子上的所培養的特別能力的一種,難道慕丹佩,也是一個天授者?
對上她疑問的目光,慕丹佩得意地眨了眨眼。
第二局,箭術。
慕丹佩事先就可能比試的項目,全部測驗過兩營學生的能力,箭術方面,她並沒有推薦麗京營的學生,而是讓蘇亞上場。
「她是天生的箭手。好的箭手,並不僅僅是技巧的熟練。還得有巋然的心志和絕大的忍耐力。這兩點她都具備,看她眼神就知道了。歷經滄桑,深若古井。」慕丹佩道,「假以時日,她會是一代箭神。現在,先給她一個機會吧。」
蘇亞背弓上場,神色寧靜,並沒覺得代表上場是榮耀,慕丹佩看她更滿意。
她的目光落在蘇亞的箭上,眼睛瞇了瞇,發覺那箭尖閃耀的光芒似乎有些特殊。
對方出場的是一名男子,背的是重弓,而蘇亞的是輕弓。輕弓遇上重弓,女子遇上男子,力量上就落了下風。
輕箭重速度,重箭長力量。這是速度和力量的較量。
蘇亞神色還是平靜如常,手指一抹,五指上弦,七箭。
她手勢如行雲流水,不張揚卻充滿韻律感和美感,四周都叫一聲好。
再看東堂男子,竟然也是瞬間上弦,七箭森然,男子的動作乾脆利落,一點也不比蘇亞慢。
隨即兩人同時抬臂,舉弓,拉弦!
優美平靜的上弦之後,赫然就是毫不猶豫最為暴烈的——對射!
不遮掩、不迴旋,兩人不約而同選擇最決然也最具考驗的方式。
眾人心剛剛一緊,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提上來,驀然場中男女,齊齊暴喝。
「著!」
七箭對七箭!
閃電對暴雷!
蘇亞的箭是電,一溜白光如刺,刺破空氣,箭尖的光芒是電光剎那一閃,人們視野裡一片空白,空白過後,天地俱裂。
對方的箭是暴雷,夾雜著轟然的重鳴,雖重卻依舊快,是七根旋轉而來的黑杵,搗得四面風聲嗚嗚作響,人們的頭髮掠起,眉眼緊皺。
七箭,在離東堂男子更近的距離,相撞!
七響成一聲,清越鏗然,爆出一溜火花,目力最好的人,可以看見蘇亞的青色細箭從對方的黑色重箭上滑了過去,微微呈一個傾斜的角度,箭尖劃過對方箭身,激出燦亮的火花,十分好看。
人們捏緊了手心——蘇亞好箭法,她的箭輕,對對方對撞會導致箭毀,她七箭出的時候,已經計算過角度和對方射箭的軌跡,險險擦對方箭而過,只要她的箭安然渡過這一片危險區域,以她稍快一籌的速度,完全來得及先抵達對方面前。
眼看蘇亞要勝。
正在此時,蘇亞的七支箭忽然一震,隨即,箭桿消失!
眾人驚呼。
對方箭上竟然挾了內力,將蘇亞的細箭震碎!
眾人發出喟歎,這下蘇亞真的要輸了,箭桿一碎,箭頭失重必將墜落,這場比試也就不用比了。
然而瞬間驚呼又起!
七隻箭頭,失去箭桿,卻去勢不停,先是微微一沉,啪啪幾聲,對方箭桿齊斷!
箭頭一沉便起,如星光一亮,在人們的眼瞳裡反射出一道青光,直射東堂男子胸前!
東堂男子七支斷箭卻也沒停,直射蘇亞!
蘇亞和對方,竟都站著不動,似乎連狠都比上了,一定要看看,到底誰的箭先到!
猛烈的箭風已經掠到蘇亞眉梢,而輕捷的箭頭也已經到了對方臂膀。
「唰!」
東堂和南齊兩邊,同時掠過兩條人影,一個是慕丹佩,帶走蘇亞;一個是司空昱,拎走那男子。
隨即啪啪連聲,十四支箭,分別射在對方身後的銅鑼上,各自留下深深印痕。
聲音幾乎是同時。
屏息的眾人,此刻才呼出一口長氣,再看那銅鑼,兩邊印痕竟然一樣深。而蘇亞的鬢髮,忽然飛起淡淡一絲,那是被對方箭風刮斷的。
對方則在發呆,一抬臂,袖子綻開——他的袖子也被蘇亞的箭尖割裂。
「這是什麼箭……」他直著眼,喃喃道。
別說他驚訝,場中的人都驚訝。這箭的箭頭明顯和別的箭都不同,按說東堂男子內力雄厚,附在箭身上的內力足可以將蘇亞的整支箭都震開,但蘇亞的箭箭桿被震斷後,箭頭絲毫不受影響,一彈即起,速度更快,這已經不僅僅是蘇亞的能力,倒像箭頭本身的材質不同凡響,似乎具有彈性一般。
慕丹佩看著那箭頭,忽然想起上次和二五營比試暗器時,那彈性超常的神奇暗器,意味深長地看了太史闌一眼。
台上南齊東堂兩方交換了一下意見,最後裁判官道:「兩方都已算中箭,平局。」
沒人有異議,這是事實。
蘇亞吁了一口長氣,有點抱歉地看了太史闌一眼,太史闌卻對她翹了翹大拇指。
慕丹佩也道:「蘇亞果然沒讓我看錯,她可惜的就是學箭的時日太短,如果再過一年再來比,她必勝。」
二五營的寒門子弟們心有慼慼焉,都恨太史闌出現得太遲,她如果早一年到二五營多好,保不準現在二五營已經名滿天下了。
第三局輕功。這回是雙方武隊長出場。慕丹佩和白皎雪再次對陣。
題目是東堂方面出的,要求扔出一根樹枝,兩人同時搶上去,誰先站上去誰贏。
樹枝由容楚射出,射嚮慕丹佩和白皎雪兩人之間,位置不偏不倚,精確得像量過。
兩條纖細人影同時沖天而起。幾乎同時落向樹枝!
眼看兩雙雪白的靴尖也要同時點上樹枝兩端,白皎雪忽然冷冷叱喝,「下去!」橫肘一搗,直擊慕丹佩肋下。
底下南齊人齊齊皺眉,噓聲四起,卻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規則並沒有說不可以動武。
樹枝起落不過一霎,誰的腳踏樹枝落地誰贏。當然要想辦法把對方先逼下去。
白皎雪出肘突然,慕丹佩卻像早有準備,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油膩膩的東西,往白皎雪鼻端一湊,「嘗嘗!」
白皎雪頓覺一股沖天葷氣撞鼻,一低眼看見紅膩膩的豬皮,豬皮上白粘粘的油脂,隱約似乎還有沒拔盡的豬毛……胃裡立即無法控制地翻江倒海,下意識一轉頭。
慕丹佩立即抬腳,啪一聲踹上她腿側,將她橫踹了出去!
下一瞬她踏著樹枝落地,枯脆的樹枝在她腳下,完整無缺。
南齊這邊爆發出一陣歡呼。慕丹佩把油紙包裹的豬蹄又塞回懷裡,笑瞇瞇地道:「今早剛出鍋的,你以為我真捨得給你吃?做夢。」
從地上爬起來的白皎雪還在吐——她不吃葷,這麼一個豬蹄塞過來太可怕了……
第四局是劍法。按照規矩,每個人不可以連上,也不可以在五場比試上上陣超過兩次。所以慕丹佩無法再上場。
結果東堂那邊比劍的人選出來時,南齊這邊嘩然。
對方出來的竟然是兩人。
「犯規!犯規!一對一比試,你們要群毆嗎?」南齊這邊憤怒的大叫,容楚也笑問東堂親王,「殿下,這似乎不合規矩。」
東堂親王冷冷一笑,對那兩人抬抬手,其中一人在臉上一撕,撕下一張面具。
眾人又驚,撕下面具的人的長相,和另一人一模一樣,竟然是一對雙胞胎。
「這對雙胞兄弟,自幼練的是同一種劍法,多少年形影不離,兩人便如一人。」親王道,「分開他們,對我們來說也不公平。我們也不強詞奪理,你們南齊儘管上兩人,如果還覺得不公,三人也可以。但拆散他們,我們是不同意的。」
話說到這份上,南齊一定不同意就顯得小家子氣,容楚不過淡淡一笑,道:「雙胞練劍,便如一人,確實不可拆散。貴國如此有心,我等豈能不成全。南齊這邊,也上兩人吧。」
他語帶諷刺,東堂諸人也只好當沒聽見。
慕丹佩歎了口氣。她是武學大家,如何不知道這種雙胞胎合作的劍法,多年苦功,心意相通,兩人能發揮的效果,絕不是普通聯劍能比。東堂有備而來,怕人發現這對雙胞胎,會提前做應對,甚至讓其中一人戴上面具,可見此陣勢在必得。
但此時也沒有辦法,只得選了兩個劍術最好的學生上去。果然,那雙胞胎兩人劍法精奇不說,更重要的是合作默契,互補完美,兩人就像共用一個大腦,誰出現破綻,另一人立即補上,生生將本就很完美的劍法,舞得滴水不漏又殺氣凜然,別說對手聯劍不過兩人,便是十人也攻不破,只有挨打的份。
南齊這邊的人劍法雖好,卻不是一家路數,又沒事先合作練習過,一上場就節節後退,一直逼到擂台邊緣,已經逼近慕丹佩和太史闌的面前。第七十招,雙胞胎一起一落,劍光迴旋,啪啪兩響,將兩名學生的長劍挑落在地。
慕丹佩立即厲聲道:「認輸!停!」
她喊得不能算不快,對方卻好像根本沒聽見,長劍呼嘯,半空交剪,竟然直插對方心窩!
東堂人勝利之後不收手,還要趕盡殺絕,場中驚呼暴怒,容楚霍然掠起。
兩條人影同時蹦了起來。
左邊慕丹佩,人射起的時候長劍已出,一劍橫挑,將對方的殺手劍彈開。
右邊是太史闌,手一抬狼牙棒就砸了出去,將對方的劍砸開。
南齊的兩個學生急忙滾出,脫離危險區域,驚出一身大汗。
雙胞胎卻忽然格格一笑。
隨即變化又起!
被雙雙盪開的劍忽然一震,劍柄分離,射出兩柄小劍,直奔慕丹佩太史闌!
對方要趕盡殺絕是假,真正的目標是這兩個領頭女子!
慕丹佩怒極冷笑,揮劍格檔,忽然想起太史闌不會武功,心中一驚急忙斜眼瞟她。
太史闌卻早已竄了出去。
她在扔出狼牙棒的時候就竄了出去,那時候雙胞胎小劍還沒射出,誰也沒想到太史闌行動力超強——東堂人趕盡殺絕,她就以牙還牙,把劍擋了還不行,她還要揍人!
所以她竄得太早,誤打誤撞便逃過了後續的殺手。
小劍在她頭頂掠過,她頭一低,趁著那一衝之力,一腳蹬在了對面雙胞胎男子的肚子上。
那人剛剛發出殺手正在得意,驀然眼前人影一花,隨即便覺得肚腹如被巨杵搗中,五臟六腑都似被踹爛,痛得「嗷」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太史闌厲喝:「慕丹佩,豬蹄!」
慕丹佩一怔,立即反應過來,抬手就把那萬能豬蹄扔了出去。
太史闌接住,一把塞在對方嘴裡。
另一個雙胞胎急忙要救,早被慕丹佩纏住。已經飆到半空的容楚忽然停下,轉身又回台,砰一聲和東堂射出來的將軍撞在一起。
「啊,季將軍。」他一把握住對方臂膀,熱情地往回拖,「怎麼了?要上茅廁,來來我指給你。」
東堂將軍硬生生被他拖了回去塞到茅廁門口……
東堂親王袍子一掀也要下台,折威軍大帥忽然「哎呀」一聲,算盤一橫攔住了親王,「殿下!你弄亂我算盤了!我算了一上午的帳!哎呀這可怎麼是好!」親王躲避著他的算盤,想要繞過去,但無論怎麼躲,那算盤都陰魂不散地擋著他的臉,親王一張白臉,氣得發黑。
這邊太史闌豬蹄塞住了那傢伙的嘴,二話不說,抬起腳就開始踹。
「啪!」那傢伙皮球一樣被她踢到擂台邊緣,骨碌碌往下滾。
南齊人齊齊伸手,把那傢伙推回擂台上,有人趁機給他兩拳。
「別打了!認輸!」台上東堂親王直著脖子高喊。按照規矩,不管任何紛爭,任何一方喊人數都該立即停手。
不過太史闌就當沒聽見。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剛才東堂沒聽見南齊的認輸,現在她也沒聽見。
「砰。」第二腳。那傢伙撞在擂台另一邊。
太史闌撩起袍子,衝過去,「啪。」第三腳。
那人發出悶悶的慘叫。
「認輸!別打了!」東堂人衝過來,早被南齊這邊齊齊擋住。
太史闌在兩邊人群中間,上踹下跳,袍子飛舞,左一腳右一腳,辟辟啪啪!
南齊人咧嘴大笑,覺得現世報來得快,真他娘的爽氣!
「認輸!認輸!」東堂那邊喊得山響,被這邊南齊人的大笑聲遮沒。
「啊……」那個被太史闌打得滿地滾的傢伙,後背重重撞在樹上,噗地一聲,嘴裡的豬蹄子終於被撞了出來。
他也算靈光,能開口說話立即嘶聲大叫,「認輸!認輸!別打了!」
太史闌立即停腳,側耳聽了聽。
「怎麼不早說。」她道。袍子一掀轉身就走。
「噗——」倒霉的挨打人噴出一口血……
她這邊一住手,南齊也不笑了,一個個撣撣袍子上的灰,正色回原地,該幹嘛幹嘛。
雙胞胎分開了戰鬥力實在不怎麼樣,另一個也被慕丹佩用劍身抽得渾身腫成兩倍。
東堂這邊灰溜溜將人攙起,一句話也不敢說回了原地。這沒個講理的地方,說到底是他們先犯規,試圖對太史闌動手,太史闌沒當場打死那傢伙已經算客氣。
東堂人咬牙切齒,看太史闌眼神就像著了火,但終於也多了一層畏怯——這個南齊傳說裡的狠人,果然狠得驚世駭俗!
經過這一場鬧劇,雙方現在表情更加苦大仇深。
剛才劍法,南齊已經認輸,算是輸了一陣,下面就看內修。
內修就是內功。太史闌有心要上,試圖用打敗萬微的辦法再敗東堂,不料那邊上頭商量了一陣,留下的題目是隔物傳功。
場上放一個木板架子,木板後面半丈是牆。人站在木板前一丈處,出拳或出掌,以在牆上留下的印子深淺,來判斷勝負。
不能直接接觸物體,太史闌的「毀滅」便沒了用武之地。
她想著,是不是和萬微的比試情況洩露了出去,導致東堂有了準備?
她不能上,慕丹佩也不能上,派出去的是麗京營的一個學生,也是武學世家出身,自幼家族給他錘煉筋骨,內功方面相當了得。
對方出戰的卻是一個臉色發黃的男子,看上去還有幾分虛弱,真讓人詫異這種精氣神都不足的人也是內功高手?
南齊這邊卻不敢小覷——東堂人奸詐,他們派出的人都要小心著。
為了表示公正,兩邊設立了兩塊木板架子,架子四側清空人群,用黑布圍上,不許任何人進入。
左邊站下南齊學生,右邊則是東堂男子。
兩人都對著木板閉目調息,隨即南齊學生一個轉身,掄臂,出拳!
他揮拳時空氣都似起了爆音,有見識的學生們都大叫一聲好——這是內元充足,出拳有力的象徵。
「啪」一聲木板爆碎,木板後黑布也被震碎,牆上隨即發出「咚」一聲悶響。
「擊上了擊上了!」南齊人興奮歡呼。
這題目相當難,隔物,距離又遠。眾人都擔心這拳風要擊不到那位置,連個印子都留不下,這臉就丟大了。
如此聽這一聲,不僅擊上,而且印子還不會淺。
慕丹佩也滿意點頭,道:「這實力和我也差不離了。」
再看那邊東堂男子的出手,眾人不禁詫異。
那人出手和他的人給人感覺一樣,軟綿綿的,閉著眼睛,雙手在空中一抓,似乎在將什麼東西抓出來。
這叫什麼動作?
太史闌心中忽然一跳。
她覺得這動作有點熟悉。
那人一抓之後,手臂微微停了停,平平懸在空中,似乎在計算位置,隨即他驀然發力,手臂重重一掄!
就是一掄,沒有出掌,也沒有成拳,看起來就像是拿著什麼東西在砸什麼東西一樣,可是他手中是空的,對面也是空的,牆還在一丈半開外。
「砰。」一聲更重的悶響,卻和剛才南齊學生打出去的聲音有點不一樣。
眾人被他詭異的動作驚得發出一聲長長的「咦」。
這是什麼武功?
再看那木板,那黑布,完全沒有任何痕跡
太史闌霍然站了起來。
她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南齊……輸定了!
幾個裁判跑上來,先撩開兩邊的黑布給大家看,裡面空蕩蕩的,連隻老鼠都沒有。
然後將木板移開。南齊學生面前的木板爆裂,東堂那邊完完整整。
南齊這邊已經準備歡呼,這情形不用看,贏定了。
太史闌忽然歎口氣,坐下來。慕丹佩似乎也明白了什麼,臉色陰沉,怒道:「他們能不使詐麼!」
木板移開,黑布揭開,兩邊的牆露出來。
左邊屬於南齊的牆上,一個完整的拳印,不算深,只陷下去一點點,卻很清晰。
這已經很難得了。
南齊人正準備歡呼,一轉眼看見對面的牆,齊齊啞口。
對面牆上,沒有拳印,卻有好大一個豁口!
牆上被砸出一個洞!底下碎磚落了一堆!
這是怎麼回事?
南齊人震驚,交頭接耳四處詢問,東堂人唇角露出冷冷笑意。
此時結果也不用再說,大家都清清楚楚看見,一個不過是印子,還有一個是洞,勝負已分。
「使詐!使詐!」麗京總營的學生憤而大叫,「這不是拳印!」
「誰和你比拳印?誰規定的?」對方立即反唇相譏,「比的是印痕深淺,誰深?」
南齊人啞口無言。事實俱在,牆上的印子抹不掉的。
太史闌忽然站起來。
她一舉一動萬眾矚目,她一站起來所有人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她,希望她能反轉敗局。
太史闌淡淡道:「輸就是輸,確實是你們搞的印子深。」
南齊人吁出一口長氣,齊齊默然。東堂人臉色卻變了變。
他們聽出了那「搞」字的深意。
太史闌走到牆下,彎腰看了看,隨即直起身,腳尖點了點右側牆根。
眾人這才看見右側牆根位置,少了一塊磚。
有人皺起眉,回想先前看見的牆——好像沒有這處缺損啊?
太史闌腳尖點點牆根,又抬手指指對面東堂人。
隨即她一言不發,回座。
南齊人莫名其妙,東堂人表情都開始不自然。
很明顯,剛才的把戲已經被太史闌看穿了。
那東堂人使用的不是武功,是異能,也就是這片大陸上所謂的天授能力。
「隔空取物」,也是景橫波能使用的異能之一,所以一開始太史闌就覺得眼熟。
那人藉著黑布遮擋,先隔空在牆根下抽出一塊磚,再用那磚砸上牆,這等於近距離用硬物砸牆,當然要比遠距離拳風擊出的印子深很多。
這是使詐,是討巧,但規則並沒有說不允許異能者參與武比。所以太史闌懶得爭。
她心裡也在思量,東堂是最早發現異能者,並有組織有計劃進行異能開發的國家。這麼多年早已形成了自己完善的培養體系,並且肯定是一年比一年強,這也是為什麼南齊始終無法勝利的原因。南齊起步太晚,追不上,以前南齊也有第一場武比獲勝的,但第二場天授大比往往一敗塗地,到哪裡去贏?
首先南齊的異能者就不會有東堂多,其次後天培養出的異能多半都是一些意識類,不夠強大的能力。比如太史闌後天培養出的「預知」,到現在也只是一個模糊的感受,還不能實化,這種能力遇險時作用不小,但在異能人才濟濟的東堂面前比試,肯定不夠看。
場中此時很安靜,因為太史闌那一點,那一指,東堂人終究心虛,也不敢太過囂張。裁判宣佈東堂勝的時候,他們也沒嚎叫歡呼。
此時場中勝負,竟然出現了二五營對戰麗京營同樣的結果。各自兩勝一平,平局。
那麼真正的勝負,就要看天授大比了。
南齊這邊的人大多數臉色都很難看,因為大家都知道天授能力南齊不如東堂,要想勝東堂,只有在武比之中成績突出,壓倒性全勝才行。以前武比五局三勝,最後都在天授大比之中因為敗局太多而告負,如今武比不過一個平局。這勝算何在?
東堂那邊喜形於色,私下已經在悄悄擊掌提前慶功。都覺得此時基本塵埃落定,有的人已經開始談論靜海城。
東堂那邊迫不及待地開始安排下一場的人選,雖然他們動作很隱蔽,但太史闌和慕丹佩一直盯著那邊,瞧著瞧著,眼神就不好看了。
對方參加天授大比的人數,似乎不少啊。
太史闌更有數,因為她知道司空昱是天授者,現在圍聚在司空昱附近的,都是即將參加天授大比的,有那個黃臉瘦弱男子,還有兩個少女,甚至還有白皎雪。
她問慕丹佩,「現在你可以對我說了,你們麗京營,能拿出幾個異能者?」
慕丹佩古怪地看著她,「兩個,你們二五營呢?」
「一個。」太史闌面無表情地道。
兩人都住了嘴,然後慕丹佩歎口氣。
「天授大比一直有個要命的規定。」她道,「就是只要有一方還在要求比,另一方就必須應戰,如果實在派不出人選,就算輸。現在只看人數,我們就輸了。」
「還有一點,」太史闌冷哼道,「有的人的天授之能,不止一項。」
兩人又不說話了。
太史闌雙臂抱胸坐著,似乎在思索。慕丹佩半晌冷哼了一聲,道:「得意什麼?鹿死誰手,還難說呢。」
「那是。」太史闌看看天色,忽然道,「第一場結束得太早了。」
此時剛剛正午,按照規矩,接下來就是第二場,力爭要在一天之內結束。
慕丹佩莫名其妙地也看看太陽,隨口附和道:「是早,這五場抽得巧,不耗什麼時辰。」
太史闌瞇著眼睛「嗯」了一聲,問她,「以往天授大比,一般要多長時辰?」
「難說,短的一兩個時辰,長的半天甚至拖到晚上。」慕丹佩指指自己腦袋,「有的天授之能,是需要精力恢復的。天授大比也允許一人參加多場,所以可以有休息的時間,不過一般不能超過兩刻鐘。」
太史闌算算時間,搖搖頭,皺眉道:「還是拖不到晚上。」
「你一定要拖到晚上幹什麼?」慕丹佩詫異地問。
太史闌不答,一邊召過蘇亞,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蘇亞領命匆匆而去。
「我有需要拖到晚上的理由。」她這才問慕丹佩,「你覺得有什麼辦法可以拖?」
「難。」慕丹佩道,「誰都知道夜長夢多,尤其快要勝利的人,更不願意發生任何插曲,導致戰果發生任何改變。東堂那邊不會出現任何事來拖延時辰,而我們這邊出的任何事,東堂也不會理會,也不會允許我們拖延時辰。你沒見他們已經在催促進殿開始比試第二場了嗎?連午飯似乎都打算不吃了。」
太史闌皺皺眉,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忽然看見一個瘦瘦的黑衣人影。
那人孤高冷漠地坐在一邊,用一種蕭瑟仇恨的目光盯著場內。蒼白的臉上,時不時掠過譏誚的表情。
萬微。
按照要求,今天所有參加過比試的人都應到場,為本國掠陣。太史闌原以為萬微不會來,不想她還是來了,只是那麼冷那麼遠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來掠陣還是來看笑話的。
看她現在表情,倒像是看南齊笑話的。
她也注意到太史闌的目光,眼神毫不退讓地冷冷射過來,隨即轉開,肆無忌憚地去瞧台上容楚。
她當著太史闌的面瞧容楚,明顯挑釁,太史闌看她那模樣,眼睛一亮。
慕丹佩在一邊將這些眉眼官司瞧得清楚,愕然道:「這女人真是……啊太史闌你高興什麼?不上去揍她嗎……」
「是要揍,還要狠狠的揍,大大地揍,揍她個一兩個時辰才好。」太史闌淡淡道,「東堂也許不願意拖延時辰,但一定會很樂意看南齊的笑話。有八卦和笑話可看,他們不會阻止的,因為這也是一個打擊南齊的機會。」
「八卦……笑話?」慕丹佩遲遲疑疑,她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太史闌的眼神在她身上掃啊掃,又對萬微掃啊掃,雖然看不出她想幹什麼,但慕丹佩莫名地就是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上頭容楚的目光正好也在這時候掃過來,一眼看見太史闌奇異的表情,他眉頭一皺。
好危險。
有種即將被出賣的感覺……
「晉國公!晉國公!」東堂的親王在努力喚回白日游神容楚,「你看,是不是立即開始第二場……」
「不吃飯麼?」忽然有人插話。
東堂親王一看,面前赫然是太史闌,不僅她來了,還帶了個肥白的娃娃,身邊還跟著一臉古怪的慕丹佩。
太史闌把懷裡的景泰藍,毫不客氣地往檯面上一墩,道:「越來越重了,累死了。」
景泰藍呵呵笑著,撅起屁股順著檯面就爬向容楚,伸手要他抱,「抱抱!抱抱!」
東堂親王目光呆滯地看著穿著開襠褲的景泰藍從他面前爬過……
容楚也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便知道太史闌又要使壞了。
太史闌使壞——配合就好。
他立即伸手抱住景泰藍,也不把他從桌子上抱下來,笑瞇瞇地道:「你們上來幹什麼,沒見我和親王殿下在談要事嗎?」
「是啊是啊。」東堂親王回過神來,連忙接話,「這時辰還不是飯點,太早了些。還是等比完再吃飯……」
「沒看見我兒子餓了嗎?」太史闌再次毫不客氣打斷他的話,「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太史闌。」親王冷冷道,「令郎可不是參加比試的人員,他餓了,命人帶出去吃飯就是,何必在這裡搗亂?」
「我們一家從來不分開吃飯。」太史闌理也不理他,手一揮,幾個護衛捧著食盒上來。
「我自己帶的便當,吃完不過一刻鐘。這點時辰親王殿下等不得?怎麼?這麼急著去輸?」
親王怒極反笑,冷哼一聲,拂袖而起,「你想做飽死鬼,本王自然成全!一刻鐘!等你們!」
他帶著屬下離席而去,當真也去安排東堂眾人先吃頓便飯了。
慕丹佩一直渾身不自在地跟在她身後,她不明白太史闌一定要爭取這一刻鐘做什麼,一刻鐘能起什麼作用?她更不明白太史闌為什麼一定要拉她一起過來,此刻聽著太史闌滿嘴「我們一家」,只覺得滿心都是古怪。
太史闌不會有心想兩女共事一夫吧……
這個念頭冒出來,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瞬間紅了臉。
回頭再一想,卻又覺得不對,這天下女人誰都可以接受男人三妻四妾,但肯定不包括太史闌,瞧她那老娘天下第一的德行,別說男人不會分給別的女人,就是兒子也不會借別人摸一摸。
太史闌卻不管她怎麼想,當真命護衛將供貴人們使用的桌子拉開,拼起,把帶來的簡易食品放好,又拿了四個碗,旁若無人準備吃飯。
底下人們目瞪口呆瞧著——容楚太史闌慕丹佩帶個孩子一起吃飯……這一幕瞧著好生古怪。
太史闌上頭一做這樣子,眾人也覺得餓了,各自去找吃的,這附近有些小販就進來兜售食物,一時氣氛輕鬆熱鬧起來,只是大家吃著,一邊眼睛朝上溜,總覺得這四人搭配怎麼看怎麼怪——別是要出什麼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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