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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囀九天 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 文 / 天下歸元

    太史闌起身推門,還沒到院子門口,已經聽見了爭執聲。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你們跑來幹什麼!」

    「我們前來提審人犯!」

    「人犯!哪來的人犯?這三更半夜的,怎麼提審?莫不是要下暗手害人吧?」

    太史闌皺了眉,這說話的不是楊成嗎?

    「吱呀」一聲,她推開院門。

    門前兩堆人,各自鬥雞般相望,左邊是青黑衣袍的西局太監,右邊是花尋歡史小翠沈梅花楊成等人。

    太史闌目光往地下一落——好傢伙,院子前的樹下,鋪著七八張蓆子,滿地還有瓜子殼。

    再看看花尋歡等人還有些發皺的衣服,太史闌怔了怔。

    她們竟然露天睡在門口保護她?

    花尋歡等人看她出來,都圍攏上來。

    「為什麼不進去。」她問花尋歡。

    「董曠說,」花尋歡湊在她耳邊悄悄道,「他也不好太得罪西局的人,讓我們別為難他,在你院子門口守著別進去,西局也不好說什麼。董曠說西局的意思是連我們也一起軟禁的,現在他放我們自由,已經惹西局不高興了,他的難處,請你諒解。」

    「那也不能睡在外頭。」太史闌皺眉。

    「就當露天野營咯。」花尋歡笑道,「趙十三派人回去北嚴了,說要尋北嚴百姓聯名上書為你申冤,你的事兒,不是西局這群狗崽子想抹黑就抹黑的,李先生也帶信給我,讓咱們務必忍耐幾天,不然我早出手,狠狠揍這群狗崽子。」

    「那就揍吧。」太史闌說。

    「啊?」

    「這人也不多,」太史闌看一眼那十幾個西局探子,「我答應被軟禁是給他們面子,還想夜半來提審那是他們不要臉,對不要臉的人只好打臉,揍吧,揍完我處理。」

    「就等你這一句!」花尋歡興奮地「嗷」了一聲,仰頭道,「兄弟們下來揍人啊!」

    唰一聲,趙十三的手下們,太史闌新招的護衛們,還有幾個生臉孔,都從樹上竄下來了。

    「那是李先生派來保護你的。」花尋歡把那幾個生面孔指給太史闌看,「他說他最近家族事務繁忙,無暇親身保護你,特派來幾個幫手,嘖嘖,一流高手啊!」

    太史闌沒說話,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只道:「先卸下他們的武器,還有,別打臉。」

    上上下下幾十號人,瞬間圍住了西局的探子們,那十七八個人頓時驚住,再也沒想到,在這總督府內,待罪被軟禁的人,竟然敢對他們下手。

    「你們瘋了!」他們大叫,「我們是西局!西局!」

    「我還是東廠呢!呸!」花尋歡大叫,「打!開打!」

    於是也便開打了。

    人多欺負人少。

    囚犯欺負看守。

    晉國公府護衛橫行天下,太史闌新招的護衛根本不知道西局是啥玩意,只想表現自己,李扶舟派來的人是江湖人更不買西局的帳,再加上早已對西局恨之入骨的二五營學生,頓時打得天花亂墜金星四射,打得上躥下跳煙塵四起,打得西局太監淤紫條條生桃花朵朵開,打得滿場人影亂竄慘叫連連,其中以花尋歡打得最賣力,躥進躥出腳底生煙,一會兒「哇哈哈」撲進某個戰團,啪啪啪幾大拳,一會兒跳上樹翻身撲下,生生撞翻了某個倒霉蛋的肚子,一會兒「我來也」滾到某個探子腳底,掐住他腳筋抓起來四處揮舞,把偌大一個人拽著飛得和旗幟一樣,慘叫的太監和她的紅髮同時在夜色裡飛舞……

    這一場打,風格別緻瑞氣千條,淋漓盡致酣暢痛快,總督府的護衛被驚動,趕過來一看這狂暴,嚇得連回頭稟報都不敢,花尋歡瘋癲的狂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導致總督府的下人們,噩夢連連。

    西局探子們怒罵、慘叫、求饒、奔逃……不住有人呼叫對面小樓上那些留守的人員,可惜那些貨探頭看看底下煙塵滾滾,一邊大喊「兄弟們莫急,我們就來救你們!」一邊用木板敲擊樓板,發出咕咚咕咚的腳步下樓聲,可憐那些底下的兄弟們因此以為後援馬上就到,都苦苦拚死撐著,結果只聞樓板響,不見人下來,生生被打個半死。

    太史闌始終淡定地看著,時不時撿起西局探子們掉落的武器,她將那些武器拿在手裡,在這個槍尖上撫撫,在那個刀尖上摸了摸,那些嶄新的武器經過她的撫弄,都微微改變了形狀,捲了刃口,或者損了刀尖。

    煙塵飛揚好一陣,太史闌瞧瞧差不多了,一揮手,暴力分子們唰地縱開,各自笑嘻嘻挽袖子。

    「痛快!」花尋歡紅潮上臉,兩眼放光,好似剛剛花叢尋歡過。

    太史闌對她招招手,花尋歡附耳過去,聽了一會,眼睛漸漸亮起來,「好!」

    隨即她又和沈梅花等人嘰嘰咕咕一陣,眾人有的歡喜有的不樂意有的好笑搖頭,但都聽話去辦。

    那群被打得暈頭暈腦的探子們從地上爬起來,轉著圈兒正想撤退,驀然聽見太史闌道:「這府裡太氣悶,出去玩兒。」

    她說完當先便走,身後呼啦一下跟上一大群,探子們一瞧,急了。

    太史闌是他們奉命看守的,提審不成也罷了,這要給人跑了,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眼看太史闌帶著人浩浩蕩蕩向外走,還有那群女人也拎著些什麼東西跟了出去,這些人急了,一邊派人稟報喬雨潤,一邊撿起自己的兵刃,不顧傷勢,歪歪斜斜追了出去。

    前頭忽然來了一大群人,卻是董曠府裡的護衛聞聲而來,太史闌不避不讓走過去,就好像沒看見那群試圖攔阻的人,一邊對身邊火虎道:「出去逛逛,馬上回來,誰要攔我們,你把他墜兩塊石頭扔湖裡去。」

    「兩個兩個綁在一起沉得更快。」火虎咧嘴笑。

    「隨便你。」太史闌停也不停。

    董曠的護衛們,已經衝到太史闌面前的腳,忽地打了個轉,腳跟一旋,從另一條路走了。

    「今兒月色不太好啊,啥都看不清。」

    「是啊是啊,剛才我差點被地上石子給絆了。」

    「這路不平,我崴了好幾次腳了。」

    「那咱換條路走?」

    「換條。」

    一群護衛自說自話地走遠了,那群滿臉喜色正要招呼求救的西局探子,人人打了個踉蹌……

    太史闌帶著她的浩蕩的人群,一路坦然過了董曠的二門和後門,董曠原本就不想在其間多事,也對西局沒啥好感,早已囑咐過屬下敷衍著西局,不必和太史闌硬碰硬,太史闌一路出門,愣是沒一個人攔著。

    西局探子們先是怒火填膺,跟著跟著也便冷笑了。

    無論如何,太史闌是停職待勘的有罪官員,按照南齊律例,如果她今日踏出了董曠府邸,那麼,無罪也會變成有罪,直接一個「藐視朝廷法度」罪名就可以扣下來,喬大人都不用費心再審,直接可以讓她入獄了。

    那才正中下懷。

    探子們互相望望,也開始跟得悠哉悠哉,就等著太史闌一隻腳邁出董曠宅邸後門了。

    太史闌推開後門。

    總督府建於鬧市,後門對著不遠處一條街就是昭陽城最熱鬧的夜市,此時華燈初上,人流不絕。

    太史闌站在門檻上。

    探子們兩眼開始放光。

    太史闌抬腳。

    探子們屏住呼吸——落地!落地!快落地——

    太史闌收回腳。

    探子們,「……」

    這女人咋了?害怕了?

    探子們正不知高興還是失望,太史闌忽然又抬起腳。

    探子們緊張地握拳——落地!落地!快落地——

    太史闌腳尖虛空一彈,又慢慢收回。

    探子們:「……」

    太史闌忽然又抬腳。

    探子們直勾勾瞪著。

    果然下一瞬,這貨又把腳收了回去。

    她站在門檻上,踢腿、收腿、踢腿、收腿,伸臂、收臂、伸臂、收臂……開始練習廣播體操。

    探子們的眼珠子滾了一地……

    門背後花尋歡笑得滿地打滾,「哎喲我不行了,太史闌太缺德了……哈哈哈哈哈!」

    「花教官,幹正事!」史小翠又好氣又好笑把她拉起來,伸手打開旁邊一個罐子,手掌伸進去,出來時沾了滿手熱血,她胡亂地往花尋歡臉上一抹,又給自己抹了抹,順手給楊成抹了一袖子。

    「好臭,為什麼給我抹臉——」花尋歡咕噥。

    「為什麼不給我抹臉——」楊成不滿。

    ……

    門背後其餘人也在忙忙碌碌打扮自己,撕破點衣服啊,弄亂頭髮啊,抹點雞血啊,擦點青粉和紫蘿蔔汁啊……很快一群「衣衫狼狽滿身鮮血」的被迫害人群便誕生。

    趙十三把景泰藍也抱了出來,小子覺得很好玩,格格笑著,也給自己抹了個大花臉。

    「你們在幹什麼——」探子們開始覺得不對勁。

    火虎拎著一桶雞血,一個高手虛空掌風一扇,雞血濺起,大多潑在了探子們的兵刃上。

    「你們要幹什麼?」探子們覺得不對,開始警惕地後退,但後路已經被那群李扶舟派來的高手堵住。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鬧,夜市馬戲開始了,人群開始往那個方向去,正經過這條巷子口。

    「可以開始了。」太史闌抱胸,瞟著那個方向,淡淡道。

    趙十三拋了一副鎖鏈下來,太史闌慢條斯理鬆垮垮戴在手上。

    花尋歡「嘿」地一聲,當先竄了出去。

    「救命!」她大叫,「西局大人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花尋歡嗓門大,一團微紅的頭髮火似的,一竄出去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人們紛紛扭頭,就看見一大群「衣衫零落,滿身血跡」的人們,從總督府平日緊閉的後門衝出來。

    百姓向來有愛熱鬧的天性,一看有八卦可看,馬戲都不瞧了,紛紛湧進巷子,花尋歡等人迎頭趕上,淒切大叫,「父老鄉親們,救救我們,救救太史闌!」

    「太史闌?」百姓們愕然,隨即有人道,「那不是那個一人救北嚴的女英雄嗎?」

    「對對。」有人眼尖,認出了倚在門口的太史闌,「那不就是?今兒早上我在城門口還瞧見過她。」

    「怎麼了,她不是上昭陽城授勳的嗎?怎麼落到這個地步?」

    「西局探子顛倒黑白,栽贓陷害!」口齒伶俐的史小翠立即接了上來,「污蔑我等私通西番,要將我們酷刑下獄,可憐太史和我們浴血鏖戰,拚死挽救北嚴,到頭來卻蒙受此千古奇冤……」

    跑江湖賣藝出身的史小翠一唱三歎,抑揚頓挫,眾人聽得眉頭大皺,再看看太史闌,太史闌「蕭索」地立在門檻上,抱著她那同樣「慘遭毆打,滿臉鮮血」的孩子,一動不動仰頭看天,身影被門樓的暗影遮沒,打一線冷冷的月光,看起來分外孤清淒涼,充滿英雄落魄的意境……

    其實她不過是演不成戲,只好擺酷罷了……

    景泰藍倒是想演戲,可是臉上粘噠噠的染了血,扯表情人家也看不清,只好維持和麻麻一模一樣悲憤看天的姿勢,這般小人兒做這種滄桑姿勢,瞬間氣氛充滿了違和感,天都快要被看穿了。

    眾人的心也被看穿了。

    眾人唏噓了。

    今早剛在城門前看見太史闌被隆重接入,怎麼到了晚間就風雲突變英雄下獄?這官場果然如傳說中一般黑暗啊……

    還有這些人怎麼這麼過分,連孩子都打成這樣!便縱大人有罪,孩子也能有罪!

    明擺著欺負人!

    很多漢子湧了進來,嚷道:「污蔑功臣,顛倒黑白,這些狗官!」

    「胡扯!胡扯!」那群西局探子鼻歪眼斜,暴跳如雷,「明明被打的是我們……啊不,明明是他們暴力拒捕……啊不,明明是……」想了半天覺得怎麼說都不是,只好撿個怎麼說都不錯的,「他們沒被打,他們是偽裝的!」

    火虎忽然衝過來,抓起一個探子的刀,往地上一扔,「悲憤」地大叫,「沒打?看看你的刀,都卷刃口了!還有你的槍,前頭都戳平了!」

    探子們愕然探頭一看——還真是!怎麼會這樣?

    西局橫行天下,真正動武的時候不多,這些人其實使用刑具比使用武器更嫻熟,手中的配發制式武器大多很新,怎麼也想不出,這些刃口是什麼時候,在哪裡磨損的?

    刀槍摜在地面上,染著血跡,捲了刃口,看起來猙獰可怖。

    而那群奔出府門申冤求救的人們,遍身染血,衣衫翻捲,更坐實了「暴行」。

    至於西局探子們,雖然他們才是受害者,可是所有的傷都不在頭臉,花尋歡等人專撿不能見人的地方狠揍,完了還給他們撣撣袍子,他們外表上看來,可比花尋歡等人齊整光鮮多了。

    淒慘的被害者,倚門蕭索一言不發的太史闌手上的鎖銬,嗖嗖的小風,血跡殷然的刑具。

    構成一副「英雄落難,小人迫害」的現場版舞台劇。

    好人被冤屈,英雄被錯待,向來最易激起百姓的憤怒和不平,熱血湧上來是很快的,也不知是誰,舉拳一聲高呼,「太他娘的過分了!揍這群不知好歹沒良心的狗崽子!」

    「揍他!」

    大腳片子蹬蹬踩著地,菜葉子雞蛋甜面糕四處亂砸,湧上來的人圍住了西局探子,後頭的還在拚命朝前擠打聽情況,聽完之後又是一輪新的怒潮,整個夜市的人群很快都擠到了這條不大的巷子裡,黑壓壓的人頭,是一波又一波捲來的潮水,將西局那十幾個倒霉蛋裹在其中,一開始還能看見他們跳腳辯論,拿出官威試圖鎮壓,連連呵斥,可惜百姓根本不曉得西局是個什麼玩意,瞧那些人半男半女的陰柔模樣就生氣,杖著夜黑人多臉難認,湧上來劈頭蓋臉一陣好打,那些人徒勞地掙扎著,漸漸被淹沒在人頭的海洋裡。

    等到董曠和喬雨潤等人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時,後門口已經鬧成一片,太史闌和她的擁護者們早已不見蹤影,據說累了回去睡覺了,憤激未去的百姓猶自包圍府邸,口口聲聲不允許西局狗子們冤屈英雄,董曠直著眼,一邊暗罵容楚和太史闌就是一對賊公婆,遇上他們沒好事,一邊急忙抽調府兵維持秩序。

    喬雨潤站在門口,望著倒在人群中央鼻青臉腫的那群手下,袖子下的手指,無聲無息捏緊一團。

    「小姐……」竹情擔憂地拉著她衣袖,「暴民太多,還是先避一避吧。」

    喬雨潤深深吸一口氣,默然半晌,道:「不行。」

    「小姐……」

    「西局馬上要開昭陽城開設分局,而且,這裡將是我上任以來選擇的第一個,公開西局分局的城池。」喬雨潤冷冷道,「你們也知道,我一直上書太后,指出西局這些年來因為過於神秘,以及執法職司的特殊性,導致西局在朝野心目中,形象陰森可怖,難以交託信任。在麗京,西局這樣沒什麼不好,反正那些官兒也需要有些害怕的東西,但在地方,西局各分局一直難以獲得合作,很難得到地方支持,地方對西局誤解太多,導致西局在情報搜集和人員補充上,處處受制。」

    她深深地歎口氣,「我一直希望,西局能適當改善形象,有選擇地公開一部分公務,獲取更多的支持,走入陽光下,固然暴露於敵人之前,卻也能將敵人看得更清楚。太后對我這個建議一直猶豫不定,昭陽城是她特例允許我的一個試驗處,我不能在這裡失敗。」

    「那……」

    「她會破壞,我就修復。」喬雨潤掠了掠鬢髮,用手背壓了壓臉,好去掉臉上剛剛飲酒的酡紅,確認儀態完美了,才裊裊亭亭上前,立在燈光朦朧處,含笑啟唇道,「諸位父老……」

    她往暗影裡一站,選擇了自己看起來最美的角度對著眾人,她本來就個子高挑,身材纖細,又十分精通打扮,懂得三分姿色七分裝扮的道理,此刻月下柳梢朦朧光影裡,看起來綽約優雅如仙子。

    百姓們抬頭一看,眼睛直了,人群漸漸安靜下來,聽她款款開口,「鄉親們,此事你們誤會了……」

    ……

    喬綠茶在前頭安撫百姓大費口舌,太史闌已經回了小院。

    「都回去休息吧,這裡一兩個固定守衛就行。」她對花尋歡等人道,「探子們大多都被打傷,沒受傷的也是驚弓之鳥,喬雨潤又不會武功,今晚肯定不會再有事端,都回去。」

    眾人覺得有理,除了蘇亞堅持留了下來之外,其餘人都回去休息,臨走花尋歡還對太史闌大叫,「我們住得不遠,有啥事兒放火啊砸窗啊都可以,立馬來幫你殺人。」

    附近的董曠府護衛和隔壁小樓上的探子們都抖了抖……

    太史闌點頭,關門睡覺,不過下午睡得太久,晚上反而睡不著,景泰藍不在身邊她有點不習慣,先前小子鬧著要跟她一起,她強硬地拒絕了,景泰藍不可能永遠留在她身邊,她必須要讓他早點開始適應。

    她迷迷糊糊翻了一陣,忽然坐起,向外就走。

    門外已經沒有看守她的西局探子,蘇亞睡在門口,她一拉門,蘇亞便跳了起來。

    「我到隔壁逛逛。」太史闌說得好像要去散步。

    蘇亞順著她眼光一瞅,臉色就變了,「您去喬雨潤那裡做什麼?」

    「玩玩。」

    「呃,這太危險……」

    「她不在。」

    「啊?」

    「喬綠茶一心要改變西局作風,扭轉西局形象,好把西局打造成堂皇部門,這是她的性格導致,她天生愛出風頭,愛裝逼,西局的陰森不討喜讓她不舒服。」太史闌道,「所以剛才那種大範圍影響西局名聲的事情,她一定不會放任發生,一定要挽回形象,所以一定還在那邊安撫,保不準還要做做戲。」

    「既然她不在……」

    「所以我去看看她房間裝潢,」太史闌若無其事地道,「她那邊現在沒人,兩個丫鬟也不在,你想辦法把留下的護衛引開,讓我進去。」

    「是。」

    ……

    一刻鐘後,太史闌進了院子西側那座小樓。

    如她所料,院子空蕩蕩的沒人,只有二樓上有兩個西局探子在打瞌睡,蘇亞扔了一塊石頭,成功地引得他們跑了出去。

    太史闌閒庭信步進了主臥室。

    她當然不是來玩的,她是來偷東西的。

    偷什麼,她不知道,她只是忽然覺得,像喬雨潤這種人,久在最高掌權者身側,一定會有些秘密,而她這種人,那麼努力愛掩飾自己,一定也很沒有安全感。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當她伴君身側,會努力搜集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東西,用作關鍵時刻保命之用。

    這是太史闌根據喬雨潤的性格做的猜測,但也沒有把握,畢竟皇室秘密,喬雨潤帶在身邊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今晚機會難得,不去試試她覺得虧。

    太史闌進了屋子,屋內陳設精雅乾淨,月光悄掩半簾櫳,紗幕後陳放著寶榻,榻上沒人,一切都很正常。

    太史闌卻覺得隱約有什麼不對勁,看了一圈,也沒什麼。

    於是她開始翻箱倒櫃,本想找妝台首飾盒之類的東西,她感覺喬雨潤這種人會把要緊東西藏在那裡,但奇怪的是,屋子裡沒有妝台。想了想她也釋然,這畢竟是董曠的府邸,這裡是他的客房,不是喬雨潤的閨房,沒來得及給她佈置這些也正常。

    靠牆有一排精緻的立櫃,太史闌一個抽屜一個抽屜拉開看,當然都沒什麼東西,沒有哪個客人,會把重要東西扔在主人家的抽屜裡。

    太史闌卻也不洩氣,乾脆進了內室,內室錦凳上堆著一堆衣服,太史闌正要去翻翻這些衣物,忽然一樣東西從那些衣服中滑了下來,落在地上噹啷一聲。

    太史闌趕緊把東西撿起,卻是一條腰帶,這腰帶的風格,讓她有點詫異的揚起了眉。

    這竟然是一條籐編的腰帶。

    這和喬雨潤華麗精緻的風格可一點都不符合,再說女子的裙,似乎是用不著腰帶的,她也沒穿過西局指揮使的官袍,估計是嫌不好看。

    那這條腰帶是誰的?

    太史闌來了興趣,把腰帶拿在手裡細看,腰帶份量很沉,根本不像籐編,中間墜著一塊玉,玉色呈現淡淡的銀色,極其少見,而籐色呈現淺黑色,十分堅韌厚重,很顯然也是不凡的東西,在淺黑色的籐條之中,還有一些金光燦爛的東西,仔細看是極細的金絲,織在腰帶中,腰帶圖案織成菱形,每兩個菱形的交匯處,都鑲嵌一顆祖母綠,黑暗中光芒流轉,碧光熠熠。

    這腰帶雖然是籐編,但就這些配飾看下來,說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何況設計別緻,太史闌在南齊還從沒見過。

    她忽然覺得,腰帶籐編的條紋中的金線部分,似乎構成了某種圖案,只是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此時點燈是不合適的,她將腰帶在手中翻來覆去掂量,怎麼都覺得,就算加了一堆祖母綠寶石玉啊啥的,這腰帶還是沉得過分了。

    手指在腰帶上一寸寸摸過去,感覺裡面似乎真的有東西,她隨身帶著匕首,試著砍了砍,果然,砍不斷。

    這籐絕對是個寶。

    不過就算神兵利器砍不斷,太史闌也有辦法解決,她的「毀滅」最近練習得越發純熟了。

    腰帶團在手裡,過了一會兒,從中間斷開。

    一樣東西滾了出來。

    太史闌順手接著,觸手一熱,隨即一冷,隨即又熱,奇怪的感覺。

    低頭一看,掌心裡是個雕刻物,質料應該是玉石,但辨認不出是哪種,呈淡金色,半透明,十分堅硬沉重,用一根金絲栓著,似乎原先是鏈墜,不過那金絲也太長了些。

    太史闌就著遠處光看了看,角度一轉,頓時覺得金光刺眼,好一會才看清,這東西是只大鵬。

    雙翼橫展,利爪金鉤,材質的天生金光使它看來光彩熠熠,雕工也精巧驚人,連羽毛都絲縷分明。

    大鵬鳥,又稱大鵬金翅鳥,古印度稱「迦樓羅鳥」,佛教神鳥,以龍為食。《莊子》裡「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神異經》裡,「崑崙之山有銅柱焉,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圍三千里,周圓如削。上有大鳥,名曰希有,南向,張左翼覆東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處無羽,一萬九千里,西王母歲登翼上,會東王公也。」

    無論是中土還是印度的神異傳說裡,這種鳥都代表「巨大、尊貴、吉祥、智慧、力量。」

    不過在太史闌看來,這就是鳥。

    這隻鳥還有個奇特處,肚腹微紅,看起來很有點可愛,和那威武雄壯氣勢不太搭調。

    太史闌猶豫了一下——這東西到底要不要拿?藏這麼秘密,是不是很重要?

    她忽然想起,這東西似乎很難拿出來,想必喬雨潤一時半刻也不會發覺,不如乾脆借去研究一下。

    太史闌順手拿起斷了的腰帶,做了復原,發現腰帶輕了不少,果然這個鳥占份量。剛要離開,忽然聽見腳步聲,腳步聲響起時已經很近,赫然就在外間,太史闌一偏頭,才發現外間竟然還有一個門,此時那門被推開,門內有燈光和水汽瀉出來,一條影子靠著門邊在用布巾擦著頭髮,有淡淡的柑橘蘭花香氣,散開來。

    太史闌怔了一怔,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她竟然沒看見套間的門,看樣子那裡是個浴間。

    空氣中那股柑橘蘭花香氣越發濃郁,她嗅了嗅,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到底在哪——她進門時,沒有嗅見任何香氣。

    喬雨潤到哪裡,都會搞得哪裡香噴噴的,這裡沒香氣,不科學!

    門邊那條人影,隔著一層珠簾一層紗簾一層水汽,看不清晰,只覺得也是修長細緻,姿態曼妙,而且動作間天生具有一種奇異的美感,舉手投足,風情自現,月光和燈光的影子斜斜打過去,那個身姿像霧中花,水中月,仙雲飄渺瓊樓玉宇間翩然作舞的高士。

    太史闌搔了搔下巴。

    這女人什麼時候風姿這麼美了?還是此刻光聲電的效果?平時真看不出來。

    她盯著那個影子的動作,想等著她會不會此刻出門,當然,她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

    果然,那人抹乾了頭髮,將布巾整齊疊好擱在一邊,隨即踢踢踏踏,向內室走來。

    太史闌歎了口氣,翻身一滾,滾上了床。

    反正只有喬雨潤一人,她有把握制得了她,人間刺說不定還能讓她說出很多要緊秘密來,就冒一次險吧。

    她睡在床裡邊,被子本來就是拉開的,她躲在拉開的被子後,人間刺抓在手裡。

    那人走向床邊,傳來的香氣清雅馥郁,接著床微微一沉,那人已經坐在床邊。

    從太史闌的角度,只能看見那一頭好頭髮,黑如珠緞,瀑布一般瀉下來,每一根髮絲,都在月華里幽幽生光。漂亮得讓人想摸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柔滑如緞。

    那人坐在床邊,離太史闌距離有點遠,太史闌無法伸出手臂給她來上一下,只好縮著不動,隱約那人側面秀致,只是靜靜坐在那裡,也令人覺得清雅飄渺,脫俗般的美。

    或許此刻月光太朦朧,太史闌不情願地想。

    那人似乎發了一陣呆,換了個姿勢,又發了一陣呆。

    太史闌眉毛已經豎了起來——喬雨潤白天那麼精明那麼裝逼,晚上怎麼在房裡和個小瘋子似的。

    那人發呆還沒發完,忽然無意識地從凳子上抽出那條腰帶,一邊往床上爬,一邊往腰上系。

    太史闌心中一緊。

    糟了。

    沒想到這人這麼寶貝這腰帶,睡覺也不嫌沉,也要戴著。

    既然這麼寶貝這腰帶,說明對這腰帶一定也瞭如指掌,輕了的份量,一定能感覺得到。

    太史闌當機立斷,霍然跳起,一個縱身已經越過了被窩卷,砰一聲,重重壓在了對方身上!

    手指一動,正準備將人間刺扎入對方手臂,忽然身下的奇異觸感,讓她頭皮一炸,渾身汗毛倒豎!

    隨即她聽見一個奇異好聽的聲音,輕輕「啊……」了一聲!聲音動聽誘惑。

    太史闌驀然僵住了。

    不是喬雨潤!

    男人!

    ------題外話------

    存稿君白天摸上美人臉:喂,小娘子,有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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