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史闌盯著他。
辛苦。
當真好辛苦,又要喝酒,又要看火,又要選角度賣臉,還要玩吊人鍛煉臂力。
歡喜。
確實好歡喜,被隔岸觀火,被火場倒吊,被威脅恐嚇,被刑訊逼供。
見過把人倒吊在火場上,漫不經心,半商量半威脅地求婚的?
他一定有本字典,上門專門去掉了「無恥」「卑鄙」之類的字眼。
「卡嚓」一聲,火燒垮了最後一根橫樑,半邊屋頂塌了下來,最近的位置就在容楚身後三尺,容楚看都沒看一眼,臉探下來,似笑非笑地盯著太史闌,「怎麼,這事兒也打算以死抗爭?」
「成。」
他話音未落,太史闌已經回答,乾脆得讓容楚也怔了怔。
隨即他展眉一笑,手一收,太史闌身子一輕,已經隨著他飛出起火的屋頂。
火場外的人見火大,已經放棄救人,忽然看見深黑夜色裡,有兩人飛越蒼穹。
人們都仰頭去看,卻只見銀光如流星驚虹,跨越火舌騰舞的火場,再落地時,已經是衣袂飄舉,風神卓越的容楚。
當然,任何人身邊有個烏漆抹黑,頭髮七零八落如狗啃的參照物太史闌,都會顯得越發流光溢彩,氣定神閒的。
邰世竹臉色又變了,她算準今晚看似風波不斷不宜動手,其實才是最好機會,越是不可能的境地,做出的事越讓人沒有防備,只是萬萬沒想到,已經離府的晉國公,竟然又回來了。
太史闌漠然瞟了邰世竹一眼,看得她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未婚妻。」容楚在她耳邊低語,「這府裡似乎不那麼安靜,需要去為夫的別館住嗎?」
太史闌更加漠然地瞟他一眼,「你誰?」
「你要賴賬?」容楚微微愕然。
「我從不賴賬。」太史闌自顧自向前走,「但我答應做你未婚妻,代表我承認你是我未婚夫嗎?」
「不代表?」容楚眉毛微微挑起。
「不代表。」太史闌點頭。
「哦?」容楚的神情漸漸有了興味,「那什麼樣的男人,是你傾慕的?」
太史闌注意到他始終沒有稱呼自己為邰小姐,這個男人,他到底認沒認出自己?
「我喜歡……」太史闌瞇著眼,想到自己的愛寵ど雞,神情難得有了一分柔和,「雪白的毛……」
一堆趕來接應的國公府護衛,瞅了瞅國公烏亮如緞的長髮……
「跑得快的時候,泛出淡淡的銀藍色光芒,像日光反射下的冰雪……」
一堆護衛瞄瞄國公飛舞在空中的烏髮,極黑的色澤,月光映射呈現幽藍色澤,呃……離淡淡銀藍,日光反射下的冰雪還有點距離……
「獅鼻闊口,牙齒鋒利……」
護衛們瞅瞅主子,鼻如懸膽,好像比獅鼻子要秀氣些?唇色輕紅,似乎不夠闊?牙齒……呃,主子嘴抿那麼緊幹啥?
「健壯四肢,彈跳有力,一敲後腿,便會撒歡……」
護衛們瞅瞅主子,健壯四肢……修長也算得上吧?主子頎長秀致,但絕沒有女氣,正是最精緻招眼的那種體型。彈跳有力,輕功也算彈跳吧?一敲後腿……後腿……
一個傻兮兮的小護衛,忽然下意識伸手去摸容楚的腿……
「呼啦」一聲,容楚忽然用披風捲住了身子,飛起的披風角,將那冒失的小護衛捲得遠遠地跌了出去……
護衛們齊齊「絲」了一聲,看容楚的眼神有點同情。
不怪主子發飆啊,咱確實差得有點遠啊……
話說回來,這位邰姑娘,喜好還真是獨特。
呵呵真獨特。
太史闌才不管容楚的臉色,回身看看已經燒燬的庵堂,忽然決定,不走了。
作為一個熟練《戰神3》《俠盜獵魔》之類出名血腥暴力遊戲的女玩家,太史闌一向覺得,現代那世最坑爹的就是被困在研究所,只能靠網絡虛擬遊戲來模擬刺激生活,如今好容易穿越一回,暫時又無處可去,不如乾脆在這種四面楚歌的環境呆一陣,便當先體驗一回艱危異世生活,增加點經驗值技能值,以後才好升級打怪殺boss。
更重要的是,她已經進入了容楚的視線,偏偏她覺得,靠近容楚,才是世上最危險的事,和容楚的別館比起來,說不定還是呆在邰家自由點。
「世蘭……」今晚很忙碌的邰氏兄弟又趕了來,邰柏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沒事。」太史闌雙手抱胸,看著已經燒成白地的庵堂,此時那些小廝才開始積極救火,而遠處,後宅拱門處,一群人影影綽綽站在黑暗裡,隱約就有邰世竹的身形。
「我沒地方住了。」她對著邰世竹的方向,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果然換來對方驚恐的眼神和不安的騷動。
「您給安排個住處?」看似詢問,實則肯定,她一指邰世竹,「就住妹妹那裡,反正妹夫睡前宅,我和妹妹睡她的舊居,等庵堂修好再搬回。」
「也好。」邰柏頷首,這樣的安排合情合理,他沒拒絕的理由,只是……
他再次狐疑地看了太史闌一眼。
女兒的性子……好像突然改變了很多,以前再沒有這般決斷,甚至還帶幾分睥睨的氣度,看人時的眼神,像高而遠的冰山上,月的光影和霧的寒氣,遠遠俯射。
細看太史闌的容貌,他忽然也覺得一陣迷糊,女兒是從宮中回來的,皇家的人身份有別,回來的時候他帶全體家小隔簾跪接,之後直接送到已經建好的庵堂,庵堂在後院,又是清修之地,不得傳召他也不能隨意進入,所以算起來,連同女兒入宮那兩年,他也有將近三年沒有看見女兒了。
此時看太史闌,相貌是大略不錯的,但除此之外,其餘都似乎不對的。
也許……宮中是最黑暗,傾軋最激烈的地方,在那種地方呆兩年,換誰都會脫胎換骨吧?
邰柏懷疑歸懷疑,但再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可能想到,女兒真的已經光明正大換了人。
丫鬟匆匆前去通報邰世竹,她將有個新同居者,隱約那邊月洞門傳來一聲尖叫,隨即邰世竹不顧一切奔了來,撲到邰柏面前,「爹爹,不要!」
邰柏一手挽住了她,神情溫和,「竹兒,怎麼了?」
太史闌冷眼看著——邰大人對兩個女兒態度可真是涇渭分明,瞧這語氣,溫柔得快滴水了。
「我不要和……」邰世竹稍稍鎮定了點,眼珠亂轉要找借口拒絕太史闌的同住,還沒想好理由,太史闌已經上前一步。
「不願意和我住?」
邰世蘭怔怔看著她,眼前似乎還是以往那個任她欺負算計從不反抗的姐姐,但忽然之間一切都變了,現在的這個人,冷峻、乾脆、直接、簡練,每句話都像在敲鎯頭,一敲便讓人心尖鏗然一聲,火花四濺。
「我……」
「因為你會殺我?」
「你……」伶牙俐齒的邰世竹開始口吃。
「或者我會殺你?」
「啊……」邰世竹倒想說是,但眾目睽睽之下,這句話哪裡能出口?
「那還廢話什麼。」太史闌一揮手,完結了這次的對話。
氣氛沉靜,人人盯著太史闌的眼神詭異。
太史闌滿不在乎,她才不會努力扮成另一個人,她就是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困了,要睡覺。」她伸個懶腰,當先向後宅走,路過一直似笑非笑看她的容楚身邊時,看這傢伙還是一副饒有興致不想離開模樣,淡淡道,「哦,還有一點,我喜歡的那個,睡覺睡我床底,半夜給我暖腳——你要學麼?」
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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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貴的國公終於走了,臨行前對太史闌似笑非笑點了點自己嘴唇,用口型道:「等我暖腳……」引得後宅拱門前偷看的邰家小姐們一陣驚艷地倒抽氣,太史闌瞟瞟那傾倒南齊的紅唇,心想還不如ど雞的大嘴好看。
容楚走得很瀟灑很放心——如果沒猜錯的話,很快就會再見的。
太史闌目送他離開,才注意到自己手中一直抓著容楚的衣服碎片,她正要扔掉,忽然手一頓,隨即將那一角布料,又湊到眼前看了看。
衣角上,隱約有一點暗金色的紋飾圖案,眼熟,不過圖案不全,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
太史闌望著容楚背影,眼神微瞇,有點冷。
隨即她隨手拋了布片。
她向邰世竹走去。
表情也很瀟灑很放心。
她瀟灑而放心地,開始了和邰世竹的短暫同居生活。
以及在邰家的魔王覺醒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