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熊熊大火中。魚鰓要帶洪秀全走,而洪秀全苦苦哀求,說自己雄心未泯,能否再給最後一個機會。他想附身奪舍一個人身上,用這個人的身份再東山再起。
魚鰓便問,你想附在誰的身上,同治皇帝你是別想了。
洪秀全說出一個名字,魚鰓對他刮目相看,覺得洪秀全還真是個人物。
洪秀全要奪舍的人,不是別人,是自己的親兒子洪天貴福。
要麼說洪秀全堪稱一代梟雄,對親兒子也能下得去手。洪秀全是這麼考慮的,雖然天京城破。太平天國中樞瓦解。但流落在全國的太平軍架子還在,劃拉劃拉也有個小幾十萬人。這些人如果湊齊了,有正確的戰略部署,穩紮穩打,再鬧騰個幾年不成問題。
這些散兵游勇要想彙集在一起,必須重新建立權力的樞紐,他們需要一個領袖。而這個領袖最適合的人物就是幼天王洪天貴福。皇位繼承的法定程序,天賦神權,即使小兒登基,滿朝武也得心甘情願地磕頭。
魚鰓想想同意了。他內心也在暗暗興奮,以前中規中矩在陰司當公差簡直弱爆了,自己完全有用力左右天下局勢,影響歷史。
當時幼天王洪天貴福已經被李秀成掩護出城,魚鰓沒有停留在天京,帶著洪秀全魂魄出城去追。
洪天貴福身邊還是有忠臣義士保護的。他們晝伏夜出,不敢進大城,鑽老林子,專走沒人走的偏僻小路。魚鰓這一路追,他當時剛剛決定離開陰間,還沒有把握和經驗脫離陰司緝拿,不太敢動用太厲害的法術。只能用笨辦法。根據線索追擊。
輾轉多省,終於在一個深山裡找到了他們的蹤跡。洪天貴福身邊已經沒多少人,數次清軍圍剿,把身邊人都打散了。僅跟隨了幾個護兵而已。當時他們進了一個大村,正趕上細雨濛濛,道路泥濘,一行人人困馬乏,再往下躲著走,不用清軍抓,自己就得餓死。
大雨中,護兵帶著洪天貴福借宿到一戶大地主家,這時,魚鰓也到了。他完全一副普通人打扮,頭頂戴著一頂遮雨的斗笠,也借宿在這戶人家。
這個地主熱心好事,先後把兩撥人安排在相鄰的房間裡,還安排了飯食,洗腳熱水這些東西。吃過飯,天色漆黑,外面大雨如注,風吹門板卡卡響。
誰也沒想到,這個後進來像農夫一樣的漢子,居然是來自陰間的鬼差。
洪秀全著急,催促魚鰓盡快做法,讓自己奪舍在兒子身上。晚上的機會太好了,夜深人靜,鬼差遣陰魂附身,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魚鰓卻隱隱感覺到事情不對頭,他暗暗沒動,不急不忙,靜待事件發展。
過了三更,他俏俏開門去看,洪天貴福住的房間外面,還有兩個護兵,這兩人實在太困乏,已經倒在屋簷下睡著了。洪秀全的陰魂連連催促,魚鰓看看天色快亮了,再不動手就來不及。
正要過去,忽然外面「嘩啦嘩啦」腳步聲,黑暗的雨夜裡燈球火把,照如白晝。一聲巨響,一夥人破門而入,個個拿著武器,橫眉立目。蜂擁而上把兩個護兵擒住,再踹開裡面的房間,只聽一陣嘈雜的聲音,洪天貴福穿著內衣,臉色慘白,被人倒捆雙手押了出來。
魚鰓暗暗好笑,幸虧自己加了小心,要不然這次被抓的就是洪秀全。
後來,洪天貴福在南昌市口凌遲的時候,魚鰓帶著洪秀全陰魂藏在人群中,親眼看著十幾歲的孩子綁在木樁上,被人家用小刀一刀一刀割肉,三天三夜,血流滿台,慘嚎而死。
後來的歲月,魚鰓便帶著洪秀全陰魂流落在人間。太平天國覆滅,帝國一夜消亡,這件事不但深深刺激了洪秀全,也讓魚鰓有了感悟。他對於生死無常越來越感興趣,自身修煉的同時,他也在人間尋找生命的真諦。
說完這些,已經過了很長時間。我和解鈴都聽傻了,誰也沒料到居然還有這麼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
「那我們在哪才能找到他?」解鈴問。
魚鰓站起身,抱起唐燕的屍體,說道:「江邊五號碼頭。」他說:「洪秀全一代奸雄,我早料到會反水,沒想到能隱忍到現在,時機抓的很準。」
他抱著屍體踉踉蹌蹌往外走,頭也沒回說道:「湊齊三顆煉魂珠,你知道在哪找我的。」漸漸走遠了。
解鈴揉揉眉:「麻煩。先休息吧。然後去五號碼頭看看。」
天也晚了,我們就在這裡休息。躺在床上,腦子亂嗡嗡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在裡面亂跑,好不容易睡著了,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噩夢。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外面天光大亮,我迷迷糊糊坐起來,看到桌子上擺著熱氣騰騰的豆漿油條,解鈴早已醒了,正插著褲兜看著外面昏沉沉的天空。
看我醒了,他說,吃東西吧,他一早買來的。
折騰這麼久,我也是餓了,拿起油條狼吞虎嚥。解鈴沒吃,有些傷感地看我。看他眼神很怪,便問怎麼了。
「這次事件,我是脫不了責任,完事之後,必須到陰司銷案。這一走,不知多長時間。」解鈴說。
我放下油條,用紙巾擦擦手,不知說什麼好。
解鈴把隨身挎包打開,從裡面取出一本書扔給我。我接到手裡看著,這是一本仿穿線古書,上面是手寫的簡體字:秘傳萬法。我愣了,還記得以前在他家的桌子上,曾經看過這本書,不過當時是繁體字的原裝版本,上面沒有標點符號,看的一個頭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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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翻開書,裡面都是簡體字,密密麻麻頗有風骨的手寫,寫的是小楷,一筆一劃,清清楚楚,中間還有用不同顏色的筆做的標注。
「這是?」我問。
解鈴說:「這是我手抄的法書《秘傳萬法》,這一走遙遙無期,我沒法教你什麼,先給你這本書看吧。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去問小輝或是南華。這裡的法術有些簡單,有些複雜,依你個人能力來看,不要勉強,不要想著一口吃個胖子,能看多少看多少。」
我眼睛有些發潮,他說這話的意思有點像交代遺言。
「你這次到陰間去,會不會出事?」我問。
解鈴搖搖頭,舒了口氣:「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不都說陰間最公正嗎,難道那裡的神神鬼鬼不知道你們在陽間幹過什麼?」我問。
解鈴笑:「聽說過彭祖的故事嗎?彭祖活了八百八,他的秘密就是賄賂判官,把寫有自己名字的生死簿捲成卷兒藏在夾層裡,任誰也不會勾去他的名字。這個故事有戲說的成分,但說明一個問題,陰間是有漏洞可鑽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映照其中。」
「陰間到底是什麼樣?」我好奇地問:「是不是和陽間差不多,有一群鬼在管著陰魂。」
「很難用人類的語言描述。子非魚安知魚之知,想知道陰間,死了自己去看吧。」解鈴道。
一句話把我堵住,我們簡單收拾了東西,退房出來。在街上攔了輛車,直奔五號碼頭。
五號碼頭是江上一座重要的貨運碼頭,承擔著市裡煤、炭、建材貨物的運輸,遍地都是煤炭的粉塵,隨處可見大貨車後屁股跟著一陣黑煙。
江水微瀾,靠著碼頭修建一排三合板的平房,供碼頭混生活的人住的。江裡飄著數條平底船,江水灰暗渾厚,從江邊看過去,一片黑灰色。這種黑不是純黑,略帶棕色的黑,透著暗暗的凝重。
一艘船停靠在碼頭,一群工人正在卸船,天這麼冷,他們只穿了薄薄的衣服,有的還捲著褲腿。|.
解鈴把黑珠拿出來,在手裡捻動,珠子煥發出異樣的光芒。他抬起頭看了看,目光落在那一排簡易房上。
「啞巴就在那裡。」
我們一起走過去,不時有貨車呼嘯而過,捲起漫天黑灰,我們趕緊擋住臉。深一腳淺一腳,來到簡易房前。這些房子已經形成一個複雜的棚戶小區,裡面又髒又亂,遍地污水。
小區門口蹲著個漢子,吸溜吸溜正在吃麵條,他滿臉黑灰,飯碗髒的看不出原色。
他直直地看著我們,沒有說話。
解鈴碰了碰,示意我去看房門。門簷上,有一個灰色的圓形標誌,裡面一上一下寫了兩個很古怪的字。上面那個字應該是「天」,可是那兩橫上長下短;下面的字是「國」,可框裡的是個「王」,而不是「玉」。
「太平天國。」解鈴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