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前生和輪迴,作為我來說,已經很難想像了。而何天真提出來的關於「分體」的說法,更是無從理解,連邊緣都勾勒不出來。
作為人類來說,總有一些東西是永遠也搞不清楚的。比如生死,比如陰間和陽間,別看我認識這麼多奇人異士,也經歷過很多古怪的事情,可這些事情的發生都屬於表象,沒有一個人能夠真真切切把生死的秘密完全剖解開來,用通俗的語言說明白的。
我認識的這些奇人,都是在利用表象。沒有人能說出本質,包括解鈴。就好像原始人,根本不知道空氣動力學,可他們發明的鏈子錘卻能很有效的捕獲獵物。
我感覺何天真說得「分體」這個概念,恐怕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能感覺到這些東西的存在,而無法準確地去描述。這也可以理解,超越生死,超越輪迴,超越生命的東西已經超出了人類語言的範疇,就算來個豪也沒有辦法講明白。
不過大概意思,我們都聽懂了。銅鎖的臉色很難看,現在事情沒有明朗。反而引入了更加複雜的迷霧之中。
他得到的唯一線索,就是手裡這張莫名其妙的男人圖,和這個世界上可能存在一群和自己一樣同樣是分體人的結論。
銅鎖踉踉蹌蹌,幾乎就走不穩了,我過去攙扶他。他擺擺手。緊緊捏著那張畫紙。
「羅稻,」他說:「我居然不是我,而是某一個人的分體,你說可不可笑。」
我心一直往下沉,一個人所謂的長大,其實就是不斷強化「我」這個概念的過程。小孩天真爛漫,沒有**人格意識,天天瘋玩。大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們沒有「我」的概念。等人們漸漸長大,「我」的感覺開始愈發強烈,**人格的培養,甚至身體感官每一次的愉悅或疼痛,都能加深人們對「我」的強烈感受。
可是現在,銅鎖經歷的這些事,開始摧毀他這麼多年來形成的「我」。這是一個人賴以生存在天地間,有別於其他動物的生存之本。如果一個人連「我」都不知道是誰,和畜生也沒啥區別了。這個最最重要的東西,在銅鎖的心中,開始坍塌。這比摧毀他的**更加可怕。
走出「天真大藥房」,銅鎖拍拍我的肩:「老羅,到此止步吧,你能陪我一路到這裡,我已經很感謝了,剩下的事我要好好整理思緒,想想從哪下手。我的時間不多,滿打滿算兩個月。或許,我們這麼一別……」
我趕緊道:「你別說這些喪氣話。」
銅鎖臉如死灰,歎口氣,踉踉蹌蹌而去。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秦丹站在我旁邊說:「讓他去吧,他有權力選擇自己最後一段日子應該怎麼做。」
回到家之後,我一直放心不下銅鎖,可想到分別時他決絕的眼神,我也只好作罷。我把情況在電話裡和解鈴說了,解鈴就說知道了,整的神秘莫測。我問他身體怎麼樣,解鈴說話的聲音已經不沙啞了,淡淡地說沒事,養幾天就回去,到時候再聚。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銅鎖沒下落,打電話也不接,就像是人間蒸發。而解鈴壓根就沒回家,在醫院養了一個禮拜就出院了,去哪不知道,也是下落不明。不過解南華回來了,請我吃了一頓飯,他告訴我解鈴呆不住,傷勢略好了好,又接任務走了。
我十分感興趣,還有人給他下任務,忙問是什麼任務。解南華笑笑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一天天過去,眼瞅著要過年了,我也沒心思出去找工作,掐著手指頭算日子,該回老家蟠桃村過年了。
這天我正在睡懶覺,手機響了,迷迷糊糊接通之後,居然是銅鎖打來的。
電話信號不太好,背景聲音十分嘈雜,像是風聲。銅鎖扯著嗓子說話:「羅稻,能聽見嗎?」
「聽見了,你在哪呢?」我問。
「我在齊鎮。」
我愣了:「那是什麼地方?」
「在揚州附近。」銅鎖喊了一句。縱私反劃。
他怎麼跑揚州去了,我忽然打了個閃,我靠,這小子不會真的去實地調查自己做的夢吧。他做的那個怪夢發生地就在江南水鄉。
我正遲疑間,銅鎖說:「我把一些調查資料整理之後發到你郵箱了,你先看看,幫我保存一份,就當是備份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問。
「快了,有些眉目,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銅鎖說,他突然一陣咳嗽,咳的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像拉風箱一樣,好半天才止住,呵呵笑:「媽的,又吐血了,好了不說了,等我回去再聊。」
掛了電話,我翻身下床,趕緊打開電腦,進入郵箱。
裡面果然有一份資料,是昨天才發到的,發信人正是銅鎖。我把資料下載到本地硬盤,解壓縮打開,裡面大部分是本件,還有一些音頻和圖片,我挨個打開看看,逐漸在腦海中連成了一幅脈絡圖。
齊鎮,就是銅鎖夢中的發生地,能找到那裡,還得多虧何天真的幫助。銅鎖的夢境和那小伙子的前世有糾葛,何天真便連著給小伙子做了幾次穿越前世的催眠。在最後一次催眠的過程中,小伙子說出了齊鎮的名字。
銅鎖根據彙集來的線索,馬不停蹄到了江南,開始在那一帶調查。
在他這些資料裡,有一個標記1號的本件,專門講解了那個神秘的男人畫像。銅鎖在本裡說,當他拿著畫像回家時,他爸無意中看到,驚訝地說,這個人我好像認識。思索了片刻,他告訴銅鎖,這個人就是當年生銅鎖時,
,醫院走廊裡出現的那個神秘男人。本來就有些眼熟的銅鎖,忽然靈感啟發,也認出了這個男人,他就是夢中被齊家小姐毒死的那個踩高蹺漢子。
可以肯定,這個男人當時並沒有死,不知怎麼活了下來,日後又幾次出現在銅鎖的生活裡。在銅鎖出生的時候,他到了現場;銅鎖在夢中看到了他;銅鎖的前世映像中還是有他的深影。
這個男人和銅鎖看來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銅鎖到了江南,一開始沒有打聽到有叫齊鎮的地方,查找地圖也找不到。後來他托付當地的朋友,當圖書館檔案室進行查閱,而後又走訪了幾個老人,這才知道齊鎮確實有這麼個地方,在大概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當地開發水利工程,全鎮搬遷,原址已經變成一片汪洋,成了湖底之國。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時的知情人也死的差不多了,再想找到確切的信息,非常非常難。
資料就這些了,我看了看,除了齊鎮被淹沒這個信息之外,再沒什麼有價值的。銅鎖事無鉅細什麼都搜集,甚至有個音頻裡錄的是當地一段彈詞小調,可能是銅鎖在茶館裡錄的,唱的倒是挺清晰,可惜一個字都聽不懂。
銅鎖曾在電話裡說,事情有些眉目,可能有一些重要的資料他並沒有傳給我。想要知道後續的真相,只能等他回來。
這一等又是三天,銅鎖終於回來了,他把我約到市中心一家茶樓的包間裡。這麼多天沒見到他,他比以前更加清瘦,整個人都脫了相。原來的小胖子變成了瘦猴。一身的風塵,精神卻是很好,我們點了一壺茶,邊喝邊聊。
我問他身體怎麼樣,他擺擺手:「老羅,咱倆之間就別來客氣了,現在時間有限,直接嘮干的。下一步的行動,我需要你的配合。」
反正我也沒正事幹,銅鎖現在生死一線,我有義務幫他。
銅鎖說起這次江南行,他果然手頭還有重要的資料。
他這次前去,一共調查到兩個很重要的信息。
「羅稻,還記得我夢裡說過的那個鎮上的儀式吧?」銅鎖問。
我點點頭。整個儀式說起來比較簡單,所有人集合在岸邊,從水底噴出一顆金球,然後有人撈出來收藏在匾後。
銅鎖說:「我到了那個地方,最開始調查進入死胡同,年紀最大的老人都不記得關於齊鎮的確切信息。幸好有個老人告訴我,齊鎮淹沒之後,當地有個讀書人曾出過一本記錄當地風土人情的小冊子,來追思逝去的齊鎮。這本小冊子,很早就絕版了,我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在朋友的幫助下,才在一個當地中學老師的家裡發現了殘本。我花錢把它買了下來,你看看。」
他從公包拿出一個精密的真空塑料袋,裡面塑封著一本舊書。這書殘破不全,上面封面都沒有了,看這個樣子,簡直一碰就散。我趕忙擺手說:「我就不看了,你說吧。」
銅鎖說:「我翻了翻,大概理出了兩個重要的線索。一個是關於那個儀式的,還有一個是當地大戶齊老爺家的離奇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