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癩並沒有詳細說自己如何在陳道長指導下進行修煉的,他讓我也不必細究這些事,只要明白他有機緣成仙這就可以了。
趙癩還說,現在成仙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事了,還有陳道長。陳道長之所以如此賣力點撥和引導,其目的在於幫助趙癩成仙的同時,自己也隨之而去。
「羅稻,」趙癩說:「自從我修煉成仙之術,整個人眼界都開闊了很多,就像以前一直在徒步走路,所見所聞不過就是十里之內,而現在像是開上了跑車駕駛了飛機,思想和眼界無邊擴展,看到的想到的都是極度超越。剛才李大民折磨我媽、俏俏的時候,其實我心裡是發笑的,他幹的這些事格局太小。對於一個旅行過世界的人來說,家鄉那一蓬茅屋實在可有可無,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聽他說了這麼多,我慢慢說道:「我還有件事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熱衷成仙,難道是陳道長逼你的?」
「他沒有逼我,也沒有能力逼我,他只是一個嚮導,去不去我說的算。」
「那你為何如此熱衷成仙,成仙的目的是什麼?逍遙自在?無法無天?」我說。
趙癩搖搖頭:「成仙沒有目的,成仙只是一種狀態,就像水沸騰了,或是凝固了。成仙後,未必能比現在有多好,我只是想體驗這種狀態。打個比方說我就喜歡看水成冰,你問我為什麼,我沒法解答,就像你喜歡看見水還是水一樣。」
「成仙後你會在哪裡?是以靈魂的方式出現嗎?」我問。
趙癩沉默:「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人人都有靈魂,但靈魂也分強弱。我查過一些資料,日本人曾經在二戰期間做過一些針對靈魂的實驗。他們把靈魂看成一種能量,靈魂的強弱完全可以量化來看,這種能量的單位就叫做『靈能』。當靈魂的靈能強大到可以脫離**存在時,那種狀態就是成仙。」
「我不理解。」
「現在的你也用不著理解。李大民和我聊過他的新人類計劃,其實他的想法很模糊很幼稚,真正的未來人類社會應該是以靈魂能力來劃分。靈能強大的是高級人,靈能弱小的是庸人凡人。」
我笑笑:「你這種思想類似種族論了,以靈魂來劃分階級。」
「可以這麼說。擁有一個飽滿的,有力量的靈魂,是修行者一個很重要的目標,也是未來社會人類的趨勢。可以預見,這種變革會徹底摧毀現有社會體系,發生諸多混亂和衝突。」
「我到認為你說的這種情況最後會完全演變成個體的對抗,完全超乎群體了。」
我這麼一說,趙癩驚訝地看著我。
我也是靈心一動,說道:「因為靈魂這個追求,最終還是指向個人的超越。到了你說的那個階段,芸芸眾生就成了螻蟻,出頭的都是修行者那些超凡的能力個體。」
趙癩笑:「是這樣的,個體獨來獨往,而眾生則是這些個體的戰場。其實你只想到了一,而沒有想到更深的二,未來這幅圖景就不是李超人和張超人之間的對抗了,而是超人和凡人的對抗。到那個時候,凡人的平庸,才是超人真正的敵人。」
「我不明白。」我說。
「就像我娘和俏俏對於我一樣,發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庸人、凡人都是無力的,他們唯一能傷害的,恰恰就是想救他們的人。耶穌是怎麼死的?」
他說的這些道理,我從來沒有聽過,我也實在無法反駁。
趙癩靠在柱子上,抬起長滿鬍鬚的下巴,看了看牆角的攝像頭,閉上眼睛說:「我累了,該說都說了,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外面門打開,我慢慢走了出去,到門口回頭再看他一眼。我有種預感,這將是我看到趙癩的最後一眼。
果然,一天之後,我得到了噩耗,是李大民告訴我的,趙癩死了。
雖然有預感,但我依然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據李大民說,趙癩死得很離奇,他捆在柱子上一動不動,第二天有人照常送飯檢查身體,剛一碰他,趙癩就像搭建的積木一樣,突然散掉,整個人爆裂成血肉模糊的碎塊,鋪滿了整整一地。
後來查看監控錄像,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趙癩就是一直坐在那裡,不知什麼時候死的,也不知為什麼會搞成這種死法。
李大民舒了口氣:「這就是傳說中的屍解成仙吧。」他抬起頭看看病房的天花板,幽幽說道:「說不定,趙辰現在已經來到這間屋子裡,不知漂浮在哪個角落。」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日光燈「嗡嗡」響著,我頭皮有點發麻,胸口發堵,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既然趙辰已經往生,」我說:「那你能不能把他的媽媽和俏俏送回去?」
「這就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了。」李大民冷冷說:「你安心在這裡住吧,我還會繼續尋找能解讀仙家秘密的人。」
「你如果找不到呢?」我問。
「那你就一輩子住在這。」他慢慢走出病房,只留下我一個人。
在這裡無日無夜,我是睡了吃,吃了睡,閒暇時間就對著電視發呆,時間像是凝滯了一般。大概過了一個禮拜,李大民突然現身。他一出現就不是好兆頭。
這次李大民神色有些變化,他歎口氣說:「解鈴這個人還真是陰魂不散,他集結了諸多高手,要和我隔空鬥法,較量一番。江湖事江湖了,我和他之間也該算算了。」
我聽得心驚肉跳,又暗暗高興,好你個李大民終於遇到敵手了。
李大
民讓我跟他走一趟,具體原因沒說。從病房出來,有人帶我去換了衣服,這麼多天,我終於穿上了能夠出門的便裝。我的眼睛依然戴著眼罩,坐著電瓶車出去很遠,然後進了一部電梯,一直上升。我心怦怦跳,終於要出來了。
果然,我感覺到了外面的風。當風吹在臉上的時候,我差點哭了。我被人押上一輛車,開出去很長時間,等摘下眼罩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廟宇前面。
這裡空空蕩蕩,只有李大民師徒和我。
這處廟宇位於一處山峰之巔,俯視下去,能看到市裡的街景,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情不自禁張開雙臂。
「別陶醉了,先配合我鬥完法再說。」李大民冷冷道。
出來了,我心思就活泛,膽子大了許多,呵呵笑:「我是不會幫你對付解鈴的。」陣盡尤血。
李大民笑得很陰:「這就由不得你了。」他一個箭步竄過來,還等我作出反應,出手如電掐住我脖子上一處穴道,頓時身子一軟。
他架著我,走進寺廟。
這座廟看樣子修繕的時間並不長,很新,很冷清,除了我們三個沒有一個人影。神位上也沒有祭拜的神,李大民挾持著我轉到後殿,用鑰匙打開一道紅色木門,我們走了進去。
後殿面積不大,不過七八十平,空空蕩蕩,牆上刷得都是紅色油漆,一片大紅。地面中央畫了一個巨大的圖案,有點像太極魚,可似是而非,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怎麼看怎麼像一張詭異的人臉。李大民把我架在這張臉的中間,在我身上快速連摁幾下,我全身發僵,雙腿一軟,情不自禁就坐在地上。
其實我最怕的就是李大民的抽骨換胎,如果把他惹火了,在我身上隨便抽出點什麼,那就麻煩了。不管抽出什麼我都受不了,身上就沒有多餘東西。
李大民把四面牆角盞盞鐵燈燃上火,昏暗的光亮散發出來。
他開始在我身邊佈陣。這座寺廟後殿應該是他的一處道場,東西準備得很全。圍繞我一周,他點燃了數根蠟燭,佈置了陣法。比較怪異的是,這些蠟燭裡有兩根超長超粗的白色大蠟燭,分別放在我的左右兩邊。這兩根蠟燭往地上一杵,居然和坐在地上的我平高,就像是兩扇大門。
李大民又在蠟燭陣裡放骷髏頭,應該都是人骨,按照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位依次放好。這些頭骨全是呈深黑色,油光發亮,看起來很不正常,幽幽燭火中顯得鬼氣森森。
佈置好我這裡,李大民讓蘇離坐在角落,對他說:「如果師父鬥法失敗,就讓羅稻陪你去。」
蘇離點點頭。我聽得迷糊,他們這是要幹什麼,為什麼還要我陪著。
李大民在我對面又佈置了一模一樣的蠟燭陣,裡面有白色長蠟,內圈是骷髏頭。中間空空,應該他用來鬥法的位置。他又取來一個大大的籐箱,打開之後,裡面有一面極為古樸的銅鏡。鏡面很大,像臉盆一樣,四角鎏金,背面紋刻著精緻的花瓣紋理,鏡面是厚厚的包漿。一看到這面鏡子,我差點驚叫出來,這是圓光鏡!
這種樣式的鏡子我曾經在解鈴那裡見過。當時記憶非常深刻,因為在鏡子裡,我曾看見了聖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