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聽完管家的解釋,心裡的擔憂漸漸散去,說道,「李伯,麻煩你找兩個信得過的人,將那間密室清理出來吧,要是發現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立刻向我報告。」
「好的,大小姐,我馬上去安排。」
管家李伯找了兩個信得過的僕人,讓他們進入密室,將裡面清理乾淨,還讓他們多留意,要是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立刻向他匯報。
兩名僕人已經知曉密室裡面非常髒,非常血腥,不太願意進去,管家說給他們每人發八百塊獎金,他們才戴上口罩,戴上手套,穿上橡膠雨鞋,全副武裝地鑽進密室。
進去之後,看到腌臢的一幕,兩人險些嘔吐,強忍著噁心感,動作飛快地清理牆角的排泄物,然後是地板上面的血跡。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他們總算將房間清掃乾淨,在房間裡噴灑了空氣清新劑,這才留心查看房中的物品。
兩人分頭查看,突然,蹲在書桌前翻找的那位大聲叫道,「老陳,快過來,書桌的抽屜裡面有東西!」
另一位立刻跑過來,「什麼東西?」
「好像是一本日記,咦,裡面記錄的不是文字,是圖片呢……」
「什麼呀,這是漫畫!你小心一點,別弄壞了,這個日記本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紙張很脆弱的,要是弄壞了就糟糕了。」
「你說得對,我還是合上吧,免得弄壞了。你那邊有什麼發現沒有?」
「沒有,你先把日記本拿給李伯,我再找找看。」
「好,那我先出去了。」
這本日記,就是莫廣宇用漫畫的形式記錄下來的,有關他和趙燕蓉的愛情故事,莫凌故意將它放回書桌的抽屜裡面,就是想讓它曝光在世人的視線裡。
很快,李伯就拿著這本日記,快步趕到莫凌面前,說道,「大小姐,這是老陳他們在密室裡面發現的日記本。」
「日記本?」莫凌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難道是我爸爸留下來的?」
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從李伯手裡接過那本厚厚的日記本,當著他的面翻開起來,起初,她的神色很正常,越往後看,她的臉色越難看,最後,竟然傷心地哭了起來。
「大小姐……」李伯趕緊抽了幾張面巾紙遞到她手裡,「大小姐,不要再傷心了,老爺他……」
「李伯!」莫凌突然抬起頭,遍佈淚痕的臉上,表情複雜,有淒楚,有傷心,還有憤怒,她緊緊地抓住李伯的手臂,就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憤怒又悲傷地問,「李伯,我是我爸爸的親生女兒對不對?」
「啊?」李伯驚呆了,「這,這……」
「李伯,你快點告訴我,我是莫英傑的女兒,我不是什麼莫廣宇的女兒……」莫凌似乎悲傷到了極致,抓著他的手臂,不停地搖晃,哭聲淒慘,肝腸寸斷。
「大小姐,我,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明明是莫英傑的女兒,怎麼會變成他的侄女,我的親生父親是莫廣宇?不,不可能的……」
莫凌似遭受不住打擊,身體一晃,竟直直地往前倒去。
「大小姐!」李伯手忙腳亂地接住昏厥的莫凌,大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大小姐暈倒了!」
在客廳幫忙料理後事的穆宸寒聞訊趕來,動作飛快地將莫凌從李伯懷裡搶過來,攔腰抱起,快步走向她的臥室,同時吩咐李伯,趕緊叫醫生。
穆宸寒面色沉冷,薄唇緊緊繃著,他抱著莫凌,健步如飛,明知道她只是普通的昏厥,不會有大礙,他的心臟還是跳動很快,後背甚至緊張得冒出細密的汗水。
他一腳踢開她的臥室房門,將她平穩地放在床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將她散落到臉頰的髮絲撫到耳後,然後,他伸出大拇指,正要掐她的人中,她突然睜開雙眼,衝他咧嘴一笑。
穆宸寒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俊美的臉孔倏然變黑,就跟鍋底一般,他雙眼緊盯著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小壞蛋,我差點被你嚇出心臟病!」
「對不起嘛,我只是想,在我得知自己身世的時候,假裝昏厥一下,會更加逼真。」莫凌眨眼賣萌,小小聲討饒,「別生氣了,親愛的。」
被她用小白兔般可憐巴巴的眼神盯著,心中那點怨氣奇跡般的消失了,穆宸寒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道,「這筆賬先記著,以後以一還五!」
以一還五……難道他想讓她用柔體補償……
莫凌訕笑,「親愛的,不要這麼小氣嘛,男人記賬什麼的,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
「別想耍滑頭,以一還五,少一次都不行。」穆宸寒板著臉,修長的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必須提前跟我商量,不然犯一次就要罰十次!」
「……」莫凌撇了撇嘴,小聲嘟囔,「哪有你這樣的,做錯事了,也用那個來做懲罰,我們當初談好的欠一還五,可不是這麼用的!」
「那個?」穆宸寒眸光一閃,唇角彎起一抹壞壞的笑,壓低聲音說,「那個指的是什麼?」
「……」
作為一個有節操的人,莫凌當然不會說「那個」指的是他們兩人滾床單……
她咬著唇,氣呼呼地瞪著他,「穆先生,你關注的重點錯了好嗎?我想要表達的意思是,就算我做錯事,你也不能那樣懲罰我。」
她炸毛的模樣,猶如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可愛極了,穆宸寒感覺她用肉呼呼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撓在了他的心尖尖上。
他漆黑的眸底泛起一抹極亮的火光,唇邊揚起的弧度更深,眼神裡流露出溫柔寵溺,低聲說出三個字,「我樂意。」
為什麼他能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說出這麼無恥的話!
莫凌憂傷地別開臉,覺得自己就算再修煉一千年,也難以在無恥的程度上戰勝他。
穆宸寒好笑地捏了捏她嫩滑的臉頰,低聲道,「好了,你現在是暫時性昏迷的病人,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莫凌眨了眨眼,剛想說什麼,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她連忙閉上眼睛,繼續假裝昏厥。
「穆二少,我家大小姐怎麼樣了,她沒事吧?」李伯手裡拿著那本厚厚的日記本,一臉關切地走了進來。
穆宸寒看出這位老人是真心關懷莫凌,他臉上表情稍顯溫和,說道,「她不會有事的。李伯,你剛才跟阿凌在一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突然昏厥?」
李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莫凌,猶豫了一下,說道,「下人在打掃密室的時候,發現了一本日記,大小姐在看這本日記的時候,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然後她就昏迷了。」
穆宸寒視線往下,看到他手中拿的那本日記,眉頭微微一蹙,面色凝重地說道,「就是你手裡拿的那本日記?」
「是的。」李伯說道,「我想,這本日記事關重大,不能隨便亂放,所以我把它送到小姐的房間裡面來。」
穆宸寒點了點頭,「你考慮得很周到,把它交給我吧,我會替阿凌保管好的。」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包括李伯在內的所有僕人,都看出穆二少和莫凌關係匪淺,莫凌信任他,李伯也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害莫凌的事情,便順從地將日記本交到他手裡。
李伯從莫凌的房間退出來之後,站在空空的走廊上,無聲地歎了口氣,這莫家啊,又要發生大事了。
他走到臨時搭建的靈堂裡,先看了一眼躺在棺材裡面的莫英傑,然後移轉視線,望向另一口棺材,棺材內,一具骸骨安靜地躺著,它身上的衣物早就變成了破布條,一條條掛在森森白骨上面,看起來頗有些瘆人。
李伯感慨萬千地搖了搖頭,叫來那個叫老陳的下人,說道,「老陳,準備一套新衣服新鞋,給這副棺材裡面的人穿上吧。」
為了準備莫英傑的後事,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管那具骸骨?
老陳嘟囔了一句,「它都變成骷髏了,不用再穿衣服了吧。」
李伯瞪了他一眼,嚴厲地說道,「逝者為尊,不能這麼沒有禮貌,讓你去準備衣服,你就趕緊去準備!」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準備!」
老陳一溜煙地跑了,心裡還在埋怨,真不知道老頭子發的什麼瘋,給骷髏穿衣服,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李伯雙手合十,朝著莫廣宇的棺木鞠了個躬,喃喃自語道,「莫大老爺,下人不懂事,您別往心裡去,希望你在天堂安息。」
李伯在莫家工作了二十年,自然知道莫廣宇這個人,莫廣宇是莫英傑的哥哥,早在很多年前就失蹤了,沒想到他竟然死在了密室裡面。
他想起莫凌昏迷前說的那些話,她說她自己並非莫英傑的親生女兒,她的父親是莫廣宇,那麼,莫英傑為何要隱瞞莫凌的身世呢?
李伯還沒有老糊塗,他思來想去,覺得莫廣宇死得蹊蹺,說不定跟莫英傑有關,所以莫英傑才會隱瞞真相。
嗨,豪門豪門,親情薄如紙啊!李伯在心裡深深地歎息,然後又朝著莫廣宇的棺木鞠了個躬。
「爸……」李伯剛讓人幫莫廣宇穿上衣服鞋襪,莫凌就一臉悲傷地來到靈堂,撲通一聲跪在了棺木前面,她望著躺在棺木裡面的莫廣宇,傷心欲絕地哭泣,「爸,對不起,這麼多年,我竟然認賊作父,女兒不孝……」
李伯連忙上前,「大小姐,你身體還沒好,請節哀順變啊。」
莫凌拒絕了他的好意,雙腿在地上跪行,挪動到棺木邊,望著那具骸骨,淚如雨下,她現在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祭奠父親了,她將滿腹的悲傷都化作了眼淚,傾瀉了出來。
她趴在棺木邊,望著那個從記事開始就再也沒見過的男人,她的父親,她沒有他的照片,她甚至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除了那本日記,還有那句他親手寫下的古詩,她再沒有其他東西去懷念他。
莫凌哭得傷心欲絕,雙眼紅腫,嗓子沙啞,哽咽地說道,「爸,您死得不明不白,女兒一定會還您一個公道,讓您跟媽媽早日團聚……」
李伯唏噓不已,眼眶也微微泛紅,知道她此時悲傷欲絕,便沒有再勸她,讓她哭出來,好好發洩心中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漸漸暗了,李伯已經去忙其他事情,靈堂裡只有莫凌一個人,她仍舊跪在莫廣宇的棺木前傷心落淚。
平緩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穆宸寒高大挺拔的身軀出現在靈堂門口,很快,他走到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用手帕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痕,語聲柔和地說,「別哭了,伯父如果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麼傷心難過。」
莫凌雙腿早已經跪得麻木了,只是被他輕輕一攬,她就身不由己地靠到了他的胸膛上,她轉頭看他,雙眼紅腫,好像桃子一樣,輕聲抽泣著說,「從我記事開始,我的世界裡就沒有了他,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是什麼樣的人,我只能通過他的日記本去瞭解他……更可悲的是,我還將害死他的人當做父親,叫了他那麼多年『爸爸』……」
穆宸寒一手攬著她的腰肢,一手揉捏著她早已僵硬的雙腿,溫聲說道,「不管他在,或者不在,他都是你的父親,你們之間的血緣關係從來沒有割斷過,阿凌,不要自責,不要內疚,也不要再傷心,這些都不是伯父伯母希望看到的。他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快樂的,開朗的女兒。」
是啊,母親在世時,經常抱著小小的她,跟她說,「媽媽的寶貝,你要健康地成長,不管這個世界怎麼對待你,你都要快快樂樂的」。
在穆宸寒的安慰下,莫凌心裡好受了一些,試探性地動了動雙腿,腿部已經麻了,就像不是她的腿一般。
「先不要動,等腿部血液循環流暢了,你再起身。」
穆宸寒修長的手指更加用力按壓揉捏著她的雙腿,他微微低著頭,從她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完美的側臉,挺直的鼻樑,刀削般的下巴,眼神專注認真,原本硬朗的線條因唇邊的微笑顯得溫柔無比。
莫凌心頭一暖,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彎了彎唇角,輕聲道,「謝謝。」
還好有他陪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經歷這場劇變,她很慶幸自己能夠找到這樣一個溫柔體貼,又愛她入骨的男人。
第二天,莫家的恩怨情仇便佔據了各大媒體報紙的頭版頭條。
c市的人,都被莫家的新聞震驚了。
原來,二十多年前那個天才畫家莫廣宇,竟然是莫英傑的哥哥,莫英傑為了搶奪親哥哥的家財,竟然用繩子將他活活勒死。
原來,莫英傑的前妻趙燕蓉,實際上是他的嫂子,他在親手殺害了哥哥之後,又垂涎嫂子的美貌,以兄嫂女兒的性命相威脅,囚禁並且折磨自己的嫂子,後來,趙燕蓉不堪其辱,最終自殺身亡。
原來,莫家大小姐莫凌的親生父親是莫廣宇,並非莫英傑。
這條新聞瘋狂轉載,傳播,就連遠在應城的趙家也得到了消息,趙老爺子當時看到這條新聞,臉色瞬間變了,渾濁滄桑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報紙,握著報紙的雙手微微顫抖,緊接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嘴唇上下哆嗦,眼前一黑,竟昏死了過去。
如果說莫家的恩怨是一記重磅炸彈的話,那麼,莫英傑和楊菲雲互相殘殺,莫英傑啃食楊菲雲的血肉,楊菲雲捏爆他的蛋蛋導致他身亡的新聞就是一枚導彈,將看到這則消息的人都炸成了「傻子」。
「不是吧,我以前在酒會上看到過他們,他們夫妻倆很恩愛啊,怎麼會互相殘殺呢?」
「謀害兄長,強佔大嫂,啃食老婆的血肉,我的媽啊,原來莫英傑這個人這麼狠毒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過,楊菲雲那個女人也蠻狠的,竟然將老公的蛋蛋捏爆了……」
「屁話,楊菲雲都被啃食血肉了,她還不能反抗一下?你難道想讓人家活活被咬死啊?」
大街上,網絡上,到處都是討論這樁新聞的人。大多數人都將矛頭指向了莫英傑,罵他殘忍暴力,毫無人性,根本不配為人。
也有人質疑說,為何莫英傑和楊菲雲會突然自相殘殺,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
很快,就有人站出來解疑,說楊菲雲和莫英傑只是表面恩愛,私底下其實是一對怨偶,你恨我,我恨你,兩人早就鬧著要離婚。有可能是楊菲雲發現了莫英傑殺兄霸嫂的事情,以此威脅莫英傑,莫英傑為了堵住楊菲雲的嘴,將她騙到了密室,想要將她殺人滅口,兩人就此進行殊死的搏鬥,最終造成一死一傷的局面……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眾說紛紜,還有不少媒體記著跑到莫家別墅門外守著,想要獲取第一手的資料。
穆宸寒早已讓莫家的下人統一口徑,就說當他們發現密室的時候,莫英傑和楊菲雲已經雙雙倒在血泊裡面了。
莫凌則保持沉默,沒有在媒體面前說一句話,但是有記者偷/拍到她跪在莫廣宇的棺木前傷心落淚的畫面,也偷/拍到她站在莫英傑的棺木前,似怨恨,又似傷感的複雜神情。
當記者將這些畫面刊登到報紙上之後,輿/論全部倒向了莫凌這邊,大家都同情她的遭遇,紛紛痛罵莫英傑那個罪魁禍首。
即便莫英傑殺害了莫凌的親生父親,逼死了她的親生母親,她還是替他送終,將他火化厚葬。
有媒體拍到她將一束桔花放到莫英傑的墓前,拍到她到醫院探望楊菲雲,大家都讚揚她心胸寬廣,是一個善良的人。
醫院,病房。
楊菲雲站在窗戶前面,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樹枝上叫喳喳的小鳥,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寬大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就像床單一樣,比起一個禮拜前,她足足瘦了十斤,想要減肥,在密室裡被關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效果一級棒。她這樣自嘲地想著。
開門聲從背後傳來,她轉身,看到莫凌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護士說你要見我。」楊菲雲一醒來,就讓護士通知莫凌,說是要見她,莫凌便從莫家趕了過來。
楊菲雲看著莫凌那張年輕漂亮的臉,忽地笑了起來,說,「你真年輕啊。」
莫凌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只是短短幾天時間,她就像老了十歲,臉頰鬆弛,眼角佈滿了魚尾紋,就連頭髮都開始花白了,視線往下,看到她綁著繃帶的脖子,以後就算做整形手術,恐怕也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這對於一個愛美的女人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莫凌淡漠地收回視線,隨意地坐到一張椅子上,淡淡道,「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誇我?」
「你多麼年輕啊,就像早上盛開的花朵,可我呢,已經老了。」楊菲雲邁著瘦得像竹竿一樣的雙腿,走到她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莫凌冷靜地看她,她的雙眼裡,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犀利,算計,有的只是灰暗,失落,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