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芳姐進來。不由得有些心驚膽戰。
芳姐看著我,笑道:「你不是很喜歡我嗎?為什麼嚇成這幅模樣?」
我訕笑一聲,說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嗎?不然的話。也不會把我關到這裡來了。」
芳姐拿出琵琶來,說道:「中秋月圓,人都去團圓了,鬼也去團圓了。所以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麼客人。我來唱一曲,助助興,怎麼樣?」
李甲心灰意冷的看著芳姐,而我卻一臉諂媚:「好,當然很好。」
芳姐彈著琵琶,慢慢的唱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
她唱的正是一曲水調歌頭。這首詞我曾經學過。心想,中秋節唱這首歌,倒也很應景。
芳姐自彈自唱,正在新興頭上,忽然有人在外面輕聲叫道:「芳姐,今天我能來嗎?」
芳姐馬上把琵琶放了下來,笑道:「我們打開門做生意的,怎麼能挑日子呢?」
隨後,她走到船頭,去和人說話了。
我打了個哆嗦,心想:完了,完了,我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了。看來那些女鬼就要衝我下手了。
過了幾秒鐘。有兩個人走進來了。
帶路的自然是芳姐,而在她身後,有個髒污不堪的女人。
這女人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臉上有一層土灰。頭髮不知道多少日子沒有洗了。
芳姐臉上帶著笑容,但是顯然有些勉強,她說道:「乞女,我這裡的被子褥子都是乾乾淨淨的。你來之前,好歹要洗個澡。」
乞女低著頭,說道:「我們乞丐一向是這樣的。洗的乾淨了,就討不到錢了。」
芳姐勸道:「你何不像醜女一樣?禍害附近的生人,敲詐些錢財,總好過沿街乞討。」
乞女低著頭說:「我生前就是乞丐。並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倒是醜女,活著的時候靠一張臉勾三搭四,死了之後。又勒索生人,我向來看不起她。」
芳姐不愧是風月場中慣了的,連忙接話,說道:「我們乞女果然是品格高尚。」然後她又綿裡藏針的說道:「可是我這裡的東西都乾淨得很,你這樣確實不合適。」
乞女雖然始終沒有抬頭,但是她心裡面明鏡一樣,於是不慌不忙的說道:「你這裡客人走了,從來都不歡喜被褥,以為我不知道嗎?」呆豆央弟。
芳姐訕笑了兩聲。說道:「哪有這回事?」
然後她熱情地指著我,說道:「你看看這一位,新來的才子,正好配你這樣的佳人。之前醜女來了,都沒有機會嘗鮮。」
乞女抬頭看了我一眼,眼前一亮,然後從懷中摸出來了兩隻金元寶:「這是我幾天來攢下的錢。你收著。」
芳姐卻沒有接錢,而是乾笑了兩聲:「這個才子第一次來我們這裡。按照規矩,要收十隻元寶。」
乞女歎了口氣,把元寶收了起來,說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沒有那麼多錢。」
芳姐又指了指李甲:「這一位便宜一些,你的錢就夠了。」
乞女看了看李甲,神色頓時有些不快,她說道:「芳姐,這種貨色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我看他連一隻元寶都不值。」
芳姐笑道:「十幾天前,你可愛他愛的緊呢。他就是李甲啊,你不記得了嗎?」
乞女有些冷漠的說道:「我愛的不是李甲,是俊俏的少年罷了。他既然不再俊俏了,我自然不想再理他。」
我看見李甲的臉頰上落下兩行淚來,在燈火下亮晶晶的。
我心想:這小子也真是夠賤的。
芳姐笑道:「行了,今天是中秋節,家好月圓的日子。我就不收錢了。李甲免費送給你,怎麼樣?」
乞女想了想,說道:「這樣的話,倒還不錯。」
隨後,她寬衣解帶,向李甲走去了。
她躺在床上,看著我和芳姐:「你們兩個能不能出去?」
芳姐笑道:「乞女,我是開花船的,大家都是正常人,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乞女說道:「我不習慣。」
芳姐小聲的嘀咕了一句:「越是窮人,毛病越多。」
然後她招了招手,將我帶到船頭去了。
芳姐在船頭上不斷地彈唱,唱的無非是與中秋相關的曲子。
過了一會,她忽然停下來,說道:「做了兩天娼妓,有什麼感覺了嗎?」
我連忙口是心非的說道:「有感覺了,有感覺了。」
芳姐又問:「知道被人辜負的滋味了嗎?」
我點忙作揖:「知道了,知道的很清楚。」
芳姐搖搖頭:「你還不知道。你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坦然,顯然是不以為然。我看,李甲已經認識到了。」
我心想:「李甲確實認識到了。他已經在爛泥地裡滾得沒有人樣了。」
過了一會,乞女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臉惱怒的樣子。
芳姐笑瞇瞇的問道:「怎麼樣?」
乞女怒道:「芳姐,以後這種貨色就不要擺出來了。免得敗壞了花船的名聲。」
然後她輕飄飄的走了。
芳姐被乞女罵了這麼一句,心裡面居然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她笑嘻嘻的站起來,走進屋子裡面,看著躺在床上,獨自飲泣的李甲:「李才子,出什麼事了?怎麼讓我的佳人不滿意了?」
李甲痛哭流涕,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
過了一會,他滿臉淚痕的抬起頭來,說道:「兄弟,我活不下去了。」
我驚到:「這話怎麼說的?」
李甲說道:「實在是沒有臉活下去了。混到這步田地,生不如死。每日受著這些侮辱,實在是……」
李甲說道這裡,不由得開始哽咽了。
我心裡暗暗地想:這小子實在是個大奇葩,居然把娼妓那一套學了個十足十。
李甲向我說道:「兄弟,我臨走之前有一句話奉勸給你。這個地方,一定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芳姐在一旁笑道:「你還想不染?李甲來的時候,可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後來又怎麼樣了?你看看他現在這幅樣子,爭風吃醋,邀寵獻媚,真是下賤。」
李甲居然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這個道理,一步也不能讓,要麼清清白白做人,要麼就死。你讓了第一步,就會讓第二步。苟延殘喘,步步敗退,活得久越來越不像人樣了。」
芳姐笑道:「你這話恐怕囑咐錯了人。這趙莽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堅貞不屈的人。」
李甲歎了口氣:「聽天由命吧。」
他從床上爬起來,衣服也沒有穿,就這樣晃晃悠悠的向船頭走去。忽然,他的身子晃了晃,然後回過頭來,向我說道:「兄弟,如果你能逃脫,麻煩給我家中捎個口信。」
他這話說到一半,忽然又住了口,搖搖頭,歎道:「哎,我落得這步田地,還有什麼臉面再聯繫家人?算了,算了。」
隨後,他就向水中走去。
我連忙向芳姐說道:「快攔住他啊。」
芳姐冷笑道:「廢人一個,攔他做什麼?」然後她摸了摸我的胸膛:「你的身子倒結實的很。我已經有了你,自然就不屑搭理他了。」
這時候,水中的巨獸一躍而起,將李甲的身子吞掉了。
芳姐冷笑一聲,說道:「李甲臨死前也算是大徹大悟了。死的不算冤枉。」
隨後她指了指那張床,說道:「行了,以後這張床是你的了。」說完這話,她就走了出去。似乎也嫌棄這花船骯髒一樣。
芳姐走了,外面又掉下來無數的火球,我手忙腳亂的去關門窗。這時候,我看見花船正在駛過一座雄偉無比的建築,它像是一座大橋一樣,橫跨在水面上,在極高的橋身上,有兩個大字:「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