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僧神色古怪,看起來像是嘲諷。不過在這時候,已經沒人想去計較這裡面包含的意思了。
呂先生一把抓住那顆珠子,舉到泥人僧眼前,急切的問道:「你認識這顆珠子?」陣記盡扛。
泥人僧點點頭,說道:「認識啊。你是道士,難道不認識?」
緊接著,他又恍然大悟道:「也對,一千多年過去了,恐怕真的沒有什麼人認識了。」
呂先生瞪著眼睛說道:「這東西和道家有關?這麼說來,祖師爺得到它,並不是出於偶然?」
泥人僧說道:「你們中原王朝,漢代之後,是……是什麼來著?」
我脫口而出:「三國兩晉。」
泥人僧點點頭:「不錯,就是這個。那時候的貴族,全都喜歡修道,人人都想著長生不老。這個,你們應該比我清楚,畢竟你們是中原人。」
我點點頭,說道:「沒錯,那時候道教確實很昌盛。」
泥人僧說道:「這些道士們越來越多,萬里挑一,總有一兩個優秀的。然後就出了這麼幾位才華橫溢的人物。他們總結了前代的經驗,寫了幾本書,專門講怎麼煉製仙丹。這書當然到處都是錯誤,不然的話,他們自己就先飛昇成仙了。不過,這書經過不斷地流傳,不斷地完善,等到了大唐的時候,有一個道士,誤打誤撞的,真的練成了丹藥。」
我嚥了口吐沫,問道:「仙丹?」
泥人僧搖搖頭:「成仙是那麼容易的嗎?老和尚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聽說過有誰吃了丹藥,飛昇成仙的。仙跡飄渺,誰也沒有見過,我看你們中原的神仙,不像是真的,倒像是謠傳。」
他看了看呂先生說道:「我勸你不要修道了,跟我隨去,唸經拜佛,豈不是更好。」
呂先生只是苦笑不語。
泥人僧頓了頓,接著說道:「這顆丹藥雖然不是仙丹,但是吃了之後,確實能夠強身健體,道術大增,抵得上別人練功多年。」
我點點頭,說道:「那倒是不錯。後來呢?製作的方法流傳下來了嗎?」
泥人僧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練成丹藥的那位道士,生怕其他的人搶走了丹方。所以丹成不久,就把方子燒掉了。隨後,攜帶者丹藥遠遁山林,消失在這世上了。」
我瞪了瞪眼,說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泥人僧笑了笑,說道:「人心險惡。他不這麼做,定然會有人來搶他的丹方,毀他的丹藥。這種好東西,大家都想據為己有,更不想流傳出去,所以順手將他滅口是肯定的了。」
我不由得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是這樣。看來這個道士做的很對。」
泥人僧說道:「只可惜,天大地大,他卻終究沒能逃掉。最終還是被人找了出來。丹藥,也落在那些人人手中了。後來的幾十年,這顆丹藥變成了毒藥,只要誰得到了它,馬上就會引來道士們的瘋狂追殺。到後來,已經不僅僅是道士了。幾乎天下間所有的勢力都加入到了爭奪當中。」
說到這裡,泥人僧指了指呂先生手裡的黑珠:「這就是當年的丹藥。世上只有這麼一顆。當時世上人都在說,這顆丹藥吃了之後,力大無窮,天下無敵。其實如果它只有這點作用,也就犯不著天下英雄競相追逐了。我猜,這丹藥裡面恐怕還藏著其他的秘密,只不過,這秘密到底是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除非,能找到丹方。」
呂先生捏著黑珠,不住的說道:「原來是丹藥,原來是一顆丹藥。」
我有些奇怪的問道:「那些得到丹藥的道士,為什麼不把它吞下去呢?這樣不就不用擔心仇家了嗎?」
呂先生慘然一笑:「我猜,他們全都吞下去了吧。你忘了?這顆丹藥咱們是從哪找來的?」
我怔了一下,然後說道:「在祖師爺的肚子裡面。」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它確實是寶貝。想必,它被人吞下去之後,也不會被消化,反而完好無損的呆在人的體內。直到被人掏出來,再被另一個人吞下去。」
呂先生說的很血腥,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薛倩問道:「呂老道,你也要吞下去嗎?」
呂先生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了。我可不想被人開膛破肚,把手伸到腸子裡面,取出這麼個東西。可是如果不把它吞掉,重陽節之行,恐怕不好辦……」
呂先生一提起重陽節,我就想起空亡屋來了。我不由的說道:「祖師爺曾經說,當年害他的人,就是空亡屋的人。這麼說的話,空亡屋也想得到這顆丹藥?」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他們得到丹藥,恐怕不是為了道術,大概為了研究它,還原當年的丹方,然後解開丹藥裡面的秘密。」
泥人僧向我們講了一番丹藥的事,就背著兩幅畫,告辭裡去了。
這時候天色未明,他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找不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打算的,或許,他會把辨機放出來,然後各自投胎,又或許,會再坐上一千年苦禪。不過這些事,不是我應該操心的。
泥人僧離開之後,屋子裡的電燈又重新亮起來了。
我們在薛倩家胡亂的睡了一覺。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太陽高懸在西方,已經是傍晚了。
我看著晚霞,感覺恍如隔世。
薛阿姨擺好飯菜,說道:「你們三個睡了一天,趕快吃飯吧。」
我狼吞虎嚥的把飯吞了下去,吃的肚子圓滾滾的。
等我吃飽之後,就有些發愁了,因為這時候天色已晚,我恐怕要回到空亡屋了。
我在薛阿姨家磨蹭了一會,就只能唉聲歎氣的走了出來。
我在大馬路上溜躂了一圈。忽然發現地上出現了很多落葉。
我有些奇怪的抬頭看了看,這時候還是夏天,怎麼會有這麼多落葉呢?
頭頂上的大樹在風中來回的搖擺,卻看不到樹葉掉下來。我搖搖頭,心不在焉的繼續走。
忽然,有一張紙錢落在我的衣領上了。外圓內方,就像一枚銅錢一樣。不過,比銅錢輕得多,也薄的多。
我嚇得頭皮發麻,大叫了一聲,在馬路上不住的抖動著身子。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落在我身上的不是銅錢,而是榆錢。我這才定了定神,心想:這玩意白花花的,倒也真的像是紙錢。
我剛剛想到這裡,心中卻又一緊:這裡哪來的榆錢?
這個地方曾經長著很多槐樹,可是陰鬼婆走後,槐樹已經被砍光了,根本沒有人在這裡種榆樹。
更何況榆錢是春天才會出現的東西,這個季節,哪來的榆錢?
我想到這裡,心裡面越來越害怕,像是發瘋一樣,向空亡屋跑去了。
我跑了一陣,忽然又停下腳步,心想:「在大馬路上撞見鬼。在空亡屋裡面,也是撞見鬼。我為什麼這麼著急的跑回去呢?」
想到這裡,我反而不著急了。站在馬路邊上,謹慎的向後看著。
身後什麼人也沒有,但是路上卻散落著很多榆錢。這些榆錢從遠處一直延伸到我腳下,像是專門為我鋪成的一條路。
忽然,一陣風吹了過來,那些榆錢隨風而起,倒真像是墳頭上的紙錢。
我驚疑不定的問了一句:「你是誰?」
身後沒有人搭話。這種安靜反而更讓我害怕了。
我強撐著轉過身子,一步步向空亡屋走去。我的身體裡面有一根筋繃著,我一邊走,一邊緊咬牙關,心想:「你等我走到空亡屋,等我握緊了床頭上的大刀,無論你是誰,我都不怕你。」
眼看空亡屋就在面前了。我歡天喜地的走了過去。等我站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愣住了。我看見那張破桌子上,有半截正在燃燒著的蠟燭。
我的腦門上開始冒汗:「是誰幫我點上蠟燭了?難道這屋子裡面還有別的東西?」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發現裡面沒有什麼異樣,這才一步步的走了進去。我伸手去摸我的大刀。可是我的手放在床上的時候才發現,床上已經全是榆錢了。我的大刀,就被埋在這榆錢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