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面傳來了一陣模模糊糊的聲音。他們在刻意壓低著嗓子,我和呂先生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過了很久,紅衣女子有些疲憊的說道:「你們兩個進來吧。」
我和呂先生神色古怪的對視了一眼,然後走了進去。
我看見紅衣女子坐在那床被子上。身上的衣衫整整齊齊,但是頭髮有些凌亂。而辨機,卻不見了。
我雖然很害怕,可是仍然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麼樣了?」
紅衣女子微笑道:「辨機號稱修行了一千年,已經大徹大悟了,可是一見到我,還是什麼都忘了。」
我聽到這裡,心中明白。辨機果然沒有禁得住誘惑。我想起來他在畫中苦苦修行,結果一日之內,前功盡棄,不由得有些同情他。
呂先生問道:「辨機呢?他到哪去了?」
紅衣女子臉上蒙上了一層冰霜,她指了指那幅畫,說道:「坐在蓮花台上的,可不是他嗎?」
我扭頭看了看佛祖講經圖,令人詫異的是,原本空蕩蕩的蓮花台上真的多了一個人。只不過,這人不再面對著僧人們講經了,他背過身去,只留給眾人一個後腦勺,像是在面壁思過一樣。
我有些奇怪的說道:「他怎麼又回去了?他已經知道那裡是一副畫了。」
紅衣女子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她說道:「辨機的修行被我毀了。然後告訴我說,畫中的世界雖然是假的,但是這一千年來,他在裡面參悟佛經,悟成大道,過的很滿足,也很快樂。所以,他又回到畫中了,並且告訴我,再也不會出來了。」
呂先生搖搖頭,說道:「他這不是逃避嗎?」
紅衣女子站起身來,說道:「是啊。他是在逃避。他寧可追求一張畫裡面的假佛,可也不願意與真正的人長相廝守。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我見紅衣女子的神情雖然平靜,但是聲音裡面透著淒涼。知道她恐怕已經傷透了心。
她指了指那幅佛祖講經圖,說道:「你們把這幅畫收起來吧。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我走過去,忙不迭的把畫捲起來了。陣盡介扛。
紅衣女子看著卷軸,說道:「把畫燒了吧。」
我一陣心疼:「就這麼燒了?」這東西可是寶貝,沒準哪天能救我一命呢。
紅衣女子猶豫了一下,又歎了口氣,說道:「算了,留著吧,我以後再也不看它就是了。」
呂先生小心翼翼的問:「那麼,我朋友的病……」
紅衣女子點點頭,說道:「我既然答應你了,自然會幫你辦到。你的朋友在哪?現在帶我去吧。」
呂先生臉上的表情很尷尬:「能不能先把牆上的那一半魂魄還給我?」
紅衣女子笑了笑,伸手在牆上招了招,我看見牆上的畫像是被水大濕了一樣,變得很模糊,漸漸地,它變成了一大團黑斑,這黑的形狀很像是人的影子。
紅衣女子對呂先生說道:「你站過去。」
呂先生按照紅衣女子的指揮,端著蠟燭站在了牆邊,隨著蠟燭的移動。呂先生的影子和牆上的黑斑慢慢的重合。
這時候,呂先生臉上的表情很古怪,他瞪著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蠟燭。過了好一會,他忽然低呼了一聲,然後我看到一串汗珠,從他額頭上流了下來。
呂先生看了看我,說道:「扶我一把。」
我聽到他的聲音不太對勁,連忙跑了過去。呂先生把蠟燭交在我的手上。然後慢慢的坐倒在地上了。我看見牆上的那一塊黑斑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在地上盤著腿坐了十幾分鐘,這才慢慢的緩了過來。抬頭對紅衣女子說道:「多謝了。」
紅衣女子微微一笑,聲音很淡漠的說道:「如果你休息好了,我們就出發。」
呂先生扶著牆站起來,說道:「好,出發。」
這時候,紅衣女子轉了個身,身子越來越虛,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我詫異的看著那一片虛無,緊張的問呂先生:「人呢?她怎麼走了?」
呂先生搖搖頭,她沒有走,他回到畫裡面去了。
說著,呂先生打開了桌上的畫軸,紅衣女子又像剛剛被我們挖出來的時候一樣,站在畫中微笑了。
呂先生對我說道:「你把那幅佛祖講經圖收好。不要再讓她看見了。不然的話,萬一她一是氣惱,給你燒了,那你可就損失太大了。」
我點了點頭,把那幅畫包好了,背在背上。心理面卻想:紅衣女子真的捨得燒掉這幅畫嗎?
呂先生將紅衣女子捲好了,重新放回到石匣中。然後衝我說道:「咱們兩個離開這裡吧。」
我看著滿地的紙片,說道:「她曾經害了這麼多人。這些人的魂魄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這些魂魄的命運我們決定不了,一切還要看紅衣女子的意思。咱們先把薛倩治好,不要得寸進尺,萬一惹惱了她,事情就不好辦了。」
我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從加油站出來之後,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很意外的,手機居然有信號。我給石警官打了個電話,說道:「事情基本上辦好了,來接我們吧。」
幾分鐘後,來了一輛警車,停在我們面前了。他們能在短短的幾分鐘內趕到。分明是一直守在這裡的。這倒讓我有些感動。
我和呂先生坐上車,說道:「去薛倩家。」
開車的警察看見呂先生懷裡抱著一個石匣,有些緊張地問:「那只厲鬼是不是裝在裡面?」
呂先生嚇唬他:「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如果讓他聽到了,以後有你受的。」
那警察的身子猛地打了個哆嗦,然後專心的開車了,走了一路,他都沒有再敢回頭。
我們趕到薛阿姨家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呂先生很著急,抱著石匣向裡面跑。
薛阿姨看見我們回來,問道:「成了?」
呂先生點點頭:「成了,成了。」
隨後,他吩咐道:「關燈,點上蠟燭。」然後,他將那幅畫從石匣中取了出來。
幾秒鐘後,紅衣女子翩翩然從畫中走了出來。
薛阿姨臉上的表情雖然驚訝,但是倒沒有太恐慌。她看了看紅衣女子,說道:「請你救救我兒子。」
紅衣女子看了看躺在沙發上的薛倩。她沖薛阿姨笑了笑,說道:「母慈子孝,真是難得。民間的百姓,可比我們更能感受到親人的溫暖了。」
她輕輕感歎了一句,就伸手接過薛倩的那幅畫。接下來的事,和治好呂先生一樣。她將薛倩的半片魂魄,重新融合到薛倩身上了。
薛阿姨關切的問:「我兒子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紅衣女子笑了笑,說道:「不用著急。他沒有事了。讓他休息一會,雞叫之後,自然會醒過來。」
我小聲的在呂先生身邊說道:「咱們是不是可以得寸進尺了?」
呂先生沒有反應過來,反而問道:「什麼得寸進尺?」
我指了指茶几上的一疊紙片,那是我從加油站帶回來的冤魂。
我和呂先生小聲的嘀咕,但是這話全都被紅衣女子聽到了。她說道:「你想把這些人都救走嗎?」
我唯唯諾諾,說道:「他們畢竟是無辜的。總被困在一張紙裡面,似乎不太好。」
紅衣女子點點頭,說道:「等我死了之後,他們自然就可以從畫裡面逃出來了。」
說到這裡,她向我走了過來。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一直緊張的吞嚥口水。
她抬起手來,卻放在了我背後的包袱上,那裡面裹著佛祖講經圖。她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說道:「我可不能再等你了,我要投胎轉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