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頂轎子一步步逼近,而我拉著薛倩一步步後退。我一邊向後躲,一邊將兜裡的屍牙掏出來了。
然而,原本堅硬的屍牙掏出來之後,忽然開始變得很鬆散。我用手碰了碰,它變成了一堆粉末。
薛倩快要哭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老薛,你老祖宗的刀沒問題,是這個地方有問題。咱們的寶貝都不頂用了。
我們兩個已退到牆角了。身後就是推磨的小鬼。而那頂轎子,也到了我們兩個面前了。
小舟停了下來。慢慢的讓到一旁,隨後,一隻乾枯的手,掀開了簾子。一個骨瘦如柴的人,從轎子裡面走出來了。
他臉上沒有肉,更顯得顴骨高聳,只聽見他說道:兩位朋友,我這頂轎子,可以借給你們。你們坐不坐?
我和薛倩不敢說話,把腦袋搖的像是卜楞鼓。
這人嘿嘿了兩聲,衝我們一抱拳:我是這篇墳地的主人。這些小鬼都歸我管轄。你們可以叫我鬼大人。
我心驚膽戰的站在那裡,偷眼看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喜是憂,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幾個。只可惜,他長得太瘦了,面皮貼在骨頭上,緊繃繃得。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鬼大人指了指院子,說道:請吧。
我和薛倩看著院子裡面的磨盤,唯唯諾諾,不敢動彈。
鬼大人嘿嘿笑了一聲。指著推磨的小鬼說道:你們今天不是來找他的嗎?
我聽這話似乎有所指,不由得向那邊看了一眼。這一眼,讓我心裡咯登一下:這推磨的小鬼,怎麼這麼面熟?
薛倩已驚呼出聲了:這不是那個傻子阿飛嗎?他怎麼到這裡來了?他不是在假山下面跪著燒紙嗎?
我搖搖頭:這不是他本人,這是他的魂魄。我明白了。他的魂魄有一部分被人扣住了,留在這裡推磨,所以他變成了傻子。
鬼大人呵呵笑了兩聲:這位朋友有見識。不錯,正是我把他留在這裡的。
然後他大有興趣的看著我:空亡屋的主人?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來路不小啊。
我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你能看出來,我住在空亡屋?
鬼大人點了點頭,說道:你的身上有特殊的標記。
我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身上,並沒有發現什麼特異之處。
鬼大人冷靜的看著我,過了一會,他淡淡的說道:看來,你進入空亡屋沒有多長時間,很多事情,並不清楚啊。
我張口結舌,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鬼大人指了指正在推磨的阿飛,淡淡的說道:既然你今天找到這裡來了。那就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把他扣在這裡推磨吧?
我稍微一思索,就得出來了結論:因為他曾在這裡挖墳,偷走了你的鼻煙壺。
鬼大人點點頭:欠債還錢。他偷走了我的鼻煙壺,就要留在這裡做苦工,什麼時候抵得上鼻煙壺的價錢,我什麼時候就放他走。
說到這裡,鬼大人忽然呵呵笑了起來,聲音陰森又難聽。他一邊笑,一邊陰慘慘的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嘿嘿,這隻鬼可是欠了鬼大人的錢。
我被他的笑聲折磨的發毛。等他笑聲平息,才小心的說道:他好像已把鼻煙壺還給你了吧?
鬼大人慢慢的點了點頭,把鼻煙壺從身上掏出來了。他挑出來一點鼻咽,抹在鼻子上面用力嗅了嗅,然後打了個打噴嚏。
我直挺挺的站在地上,身子都有些麻木了。這時候我注意到,鬼大人手裡的鼻煙壺似乎有些異樣。
我曾仔細看過這個鼻煙壺,上面畫的是小鬼。但是現在拿在鬼大人手裡的,畫的卻是一顆茂盛的大樹。
鬼大人看見我一直盯著鼻煙壺,了一聲,指著小舟說道:這小子偷走了我的鼻煙壺。我就把他的好朋友在此推磨的慘狀畫在了鼻煙壺上面,希望有一天他幡然悔悟,給我送回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啊。
小舟提著燈籠,像是石頭雕成的一樣,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我嚥了口吐沫,說道:既然鼻煙壺回來了。我是不是可以帶他們兩個走了?
鬼大人道:這兩個小子,害得我十幾年沒有鼻煙聞,我能這麼輕易放他們走嗎?
我一聽這話,心裡有些慌了。我一點道術都不會,唯一作為依仗的兩樣寶貝也失靈了。難道今天要栽在這裡了嗎?
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那鬼大人忽然悠悠的說道:不過,你畢竟是空亡屋的主人,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這樣吧,我可以放這兩個小子回去。不過他要給我燒三十庫金銀。
我有些心虛的問:一庫金銀,具體是多少?
鬼大人冷冷的說道:下面跪著的那個老婆子會告訴你的。嘿嘿,這老婆子城府不淺啊,懂得讓空亡屋的主人來說情。
我聽見鬼大人三番五次的提到空亡屋主人,似乎這個身份很有份量一樣。但是在這種地方,我什麼也問不出來了,只想著早點離開。
鬼大人在院子裡慢慢的踱步,看著那只石磨,有些得意的說道:有了這三十庫金銀,老子就可以賄賂陰差,離開這鬼地方了。嘿嘿,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亂葬崗,困住我很多年了啊。
我和薛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有些複雜。
鬼大人拍拍我的肩膀:你叫什麼?
我見他聲音很和善,心裡踏實了一些。盡量鎮定的說道:我叫趙莽。
鬼大人點點頭,說道:嗯,趙莽。趙兄弟,你既然做了空亡屋的主人,有些事,不能不知道。
我感興趣的問:什麼事?
鬼大人說道:空亡屋的主人,在小鬼眼中,頗有份量,也算得上是一個人物了。大多數的小鬼,不會傷害你,都會賣你個面子。所以天長日久,恐怕會有很多惹上小鬼的生人,來找你排憂解難。
我茫然的點點頭,心想:這麼說來的話,我豈不是變成道士了?
只聽見鬼大人又說道:不過,有些人含恨而終,死後化作厲鬼。他們可不會管你是不是空亡屋的主人。像我這麼通情達理的,實在太少了。那些惡鬼一旦打了魚死網破的主意,可是凶狠的要命。你初入此門,恐怕抵擋不住。所以日後辦事的話,可要小心一些
我答應了一聲,說道:明白,明白。多謝指點。
鬼大人歎了口氣,擺擺手,說道:幾日之後,三十庫金銀到齊,我就要離開這裡了。趙兄弟,日後我們肯定還會再相見的。希望到時候,你這空亡屋屋主,不再是徒有虛名。
我聽鬼大人的話,似乎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正要再問的時候。他卻慢慢的上了轎子。
鬼大人放下轎簾,淡淡的說道:咱們走吧,兩個不懂事的小子,可以讓他們帶走了。
抬轎的小鬼一言不發,抬著鬼大人慢慢的離開了。
鬼大人消失之後,小舟猛地打了個哆嗦,像是忽然恢復了神智一樣,他驚慌失措的看了看我和薛倩,又看了看周圍,打著哆嗦問:這裡是哪?
薛倩斜著眼看她:這裡是陰曹地府。
一句話把小舟嚇得坐倒在地上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兩個,慢慢的走到磨盤附近。阿飛仍然在不知疲倦的推著石磨。
我伸出手去,慢慢的拽住他的衣角。他走的越來越慢,終於慢慢的停下來了。我輕輕地說道:咱們走吧。
阿飛呆愣愣的,和外面那一半魂魄沒有什麼區別。他茫然地跟著我,一步步向外面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