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似乎打動了陰鬼婆。她開始低著頭沉吟,似乎在思考到底該怎麼做。
我趁熱打鐵的勸道:你的仇,也已報了。差不多就行了。
陰鬼婆有些猶豫的問我:我的仇,報了嗎?
我拍打著胸脯:報了,當然報了。薛家人被你折磨了上百年。這仇簡直報到家了。說實話,現在薛家人根本已不知道當年的事了。他們是在糊里糊塗的生,也是在糊里糊塗的死。
陰鬼婆聽了我這話,忽然陰慘慘的笑了:說得好,糊里糊塗的生,糊里糊塗的死。他們活該如此。
我連忙賠笑:是啊,活該這樣。現在大仇得報,你也應該解脫了。不要再在人間做孤魂野鬼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多好?
陰鬼婆點點頭:投胎做人。嗯,沒錯,大仇得報,我應該重新投胎了。
她看了看我,說道:蓋忠烈祠的事,我就交給你了。就用那一千棵槐樹,給我蓋一件忠烈祠,要多氣派有多氣派。
我唯唯諾諾的點頭。
忽然,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向陰鬼婆說道:蓋忠烈祠。裡面供奉誰?你至少留個名字啊。
陰鬼婆嘿嘿笑了一聲:過兩天,自然有人告訴你名字。
然後平地裡起了一陣狂風,刮得人睜不開眼睛。等風平浪靜的時候,陰鬼婆已不見蹤影了。
而之前被她吹熄的那些蠟燭,居然全部自己燃燒起來了。
我看著黃色的火苗,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從心地裡面升起來:活了,老子總算活過來了。
然後我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這時候已虛弱不堪,連喊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我還有意識,我看見呂先生從臥室裡面跑了出來,滿臉欣喜:小子,你幹的不錯啊。你一個普通人,居然能和陰鬼婆談判,化解這段恩怨,簡直比很多道士做的還好。
我瞪著他,從牙縫裡面擠出來幾個字:別廢話。命燈,還我。
呂先生一臉的嬉皮笑臉:你別著急。咱們先約法三章,我把三盞命燈還你,你不能打我。咱們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麼樣?
我躺在地上,恨恨的說道:你麻痺
呂先生很陰損的等著我,始終不動手。直到我點頭應允,絕對不揍他。這才站起身來。將牆上那幅畫取了下來。
呂先生拿著畫,在我眼前晃了晃。嘴裡念叨著:來吧,來吧。世上人,畫中仙。什麼功名富貴,什麼神祿仙位。一個爛成黃土,一個燒成紙灰
呂先生像是在哼唱,又像是在呻吟。語調緩慢的要命。我本來就精神萎靡,耳朵邊上再聽他這麼一哼哼,頓時眼皮沉重,像是要睡死過去。
我抬起手來,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這時候,我看見畫中的小沙彌忽然回過頭來,朝我笑了笑。
我嚇了一跳,掙扎著想要躲開他的目光。然而,他大踏步的向我走過來,一甩手,那盞青色蓮花燈就扔在我身上了。燈油淋淋漓漓澆了我一身。緊接著,轟然一聲,我身上就燒著了。
頓時,火光包裹了我的身體。我感覺火舌像是毒蟲一樣,想我的皮膚下面鑽過去。
我疼得大聲呼喊,在地上打滾。視線都為之模糊了。
感官全部失靈,只有兩隻耳朵,仍然聽到呂先生在緩緩地吟唱著:一個爛成黃土,一個燒成紙灰
忽然,不知道是誰在我身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身子猛地一震,隨後,像是有一股清泉,從頭頂落下來,一直沁到心肺裡面。頓時把我身上的烈火澆滅了。
我睜開眼睛,看見呂先生笑瞇瞇的坐在我旁邊。
我晃了晃腦袋,撐著身子坐起來。雖然全身酸疼,有點使不上力氣。但是之前的那種虛弱感,確確實實是不見了。
我扭頭看看呂先生:這麼說,我是沒事了?
呂先生點點頭:完好無損。
我注意到他手裡面的那幅畫。佛祖仍然在蓮花台上講,而他身邊的那個小沙彌,變得面目模糊。只是幾筆勾勒出來的一個輪廓,再也沒有之前的細緻了。而他手裡的青色蓮花燈,也消失不見了。
我不由得讚道:這幅畫是個寶貝啊。
呂先生微笑道:這畫在多年前,也不過是一副普通的畫罷了。只不過遇見某位高人,它在有幸變成了寶貝。在有本事的人手中,飛花摘葉可以殺人,泥沙土塊都是異寶。
我一聲:那你有沒有穿在身上,就感覺不到疼的寶貝?
呂先生疑惑的搖搖頭:我沒有。
我笑道:沒有就對了。然後彭的一拳打了過去。
呂先生哀嚎一聲,鼻血又歡暢的流了出來。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兩條腿像是承受不住我全身的重量一樣。一個勁的打著哆嗦。
我走到臥室裡面,看見薛倩仍然閉著眼睛沉睡。我心裡嘀咕:怎麼還沒醒?
我一扭頭,看見薛阿姨像是石雕一樣站在床邊,緊閉著嘴,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我奇怪的看著她:薛阿姨,你怎麼了?
她瞪著眼睛,然後一個勁的向我身後使眼色。
我回頭,看見呂先生滿臉畏懼的看著我,目光一個勁的躲閃。
我指了指薛阿姨,問呂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你幹的?
呂先生似乎剛剛回過神來,對薛阿姨說道:行了,可以了,把寶貝吐出來吧。
薛阿姨聞言點了點頭,從嘴裡吐出來一塊石頭。正是我之前含進去的那一塊。
我皺了皺眉頭,問呂先生:你這東西,多少人含過?大家含來含去得也不洗,是不是有點髒?
呂先生擺擺手:這玩意怕什麼髒?本來就是從死人嘴裡掰下來的。
我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不是,你說清楚,什麼死人嘴裡掰下來的?
呂先生把那塊石頭揣在懷裡,說道:這原本是殭屍的一塊牙齒。過我的祖師爺煉化,剔去了屍毒,變成了寶貝。含在嘴裡,能抑制人得生氣,讓鬼感覺不到威脅。不然的話,你上次去找陰鬼婆的時候已被她殺了。
我勃然大怒:你麻痺,殭屍的牙你讓我含著?
我剛剛吼完這一嗓子。就聽見身後哇的一聲。我回頭,看見薛阿姨已吐了。
呂先生一臉悻悻然:你們兩個真是不識好人心,這寶貝是救命的
薛阿姨跑出去漱了漱口。等她再走進來的時候,臉色已恢復如常了。她看了看我,然後撲通一下,跪下了。
這下我懵了,連忙攙扶她:阿姨,你這是幹什麼?
薛阿姨不為所動,堅持著磕了下去。我身子還有點虛,根本攙不起她來,只好也跪了下去。
薛阿姨一臉堅毅的說道:你在外面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們薛家幾百年的恩怨被你解決了。我很是感激。所以,這一跪,你完全當得起。
我只能滿臉賠笑。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那個,陰鬼婆要蓋一間忠烈祠。那個錢,我就不用出了吧?
薛阿姨點點頭:忠烈祠的錢我給。不過,這裡面還有一件事,比較難辦。
我聽薛阿姨的口氣,似乎極為為難,不由得有些緊張:還有什麼事?
薛阿姨說道:那陰鬼婆說,要用外面的槐樹蓋忠烈祠。可是,那些槐樹根本動不得。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那些槐樹的主意。但是誰要是砍上一斧子,或者鋸上一下,三天之內,必定會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