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軍校的成立,如果不算日後各種影響的話,單純就當時的情況來看,其實就意味著精武軍軍制的又一次改變。
在精武軍建軍之初,李永吉無論在經濟還是經驗方面都很欠缺,所以走的是精兵策略,也就是從招收士兵的時候起,就先嚴格選兵,選進來之後,就開始用現代武器現代教材進行封閉化訓練,與其說是練兵,不如說是辦學。
這就是所謂寓教於軍的方針,這個方法能夠最大限度的改造士兵,把他們在最短時間內訓練成精銳,並開始跟整個社會脫節,以至於再也無法脫離精武軍這個團體。
這個策略的確很奏效,時至今日,當初招進來的精武軍官兵,都對李永吉本人以及精武軍這個團體死心塌地,凝聚力暴強,這才是李永吉今後一切作為的基礎。
不過,在之後的建軍過程中,由於李永吉的不成熟,過早添加了許多馬匹,看似不錯,實際等於走了個彎路。因為大量馬匹的加入,不但讓精武軍官兵的學習更加複雜化,也浪費了他們許多精力,畢竟馬匹可不是一般的難伺候。
正因為如此,為了不讓精武軍官兵分心,浪費太多不必要的時間,所以不得不招收許多馬伕,另外還要招收許多像木工、泥瓦匠等民夫,幫助當初的精武軍官兵處理一般的後勤跟雜務,以方便最早的精武軍能夠專心一志的學習。
再之後,李永吉發現就算在行軍作戰中,這批馬伕啊、木工啊、泥瓦匠等人也很有作用,再加上他們跟精武軍一起生活多年,彼此已經十分熟悉,也受到了很多影響,於是乾脆就把他們也編入精武軍序列,作為輔助兵或者後勤兵的存在。而之前通過正規招兵程序的官兵,則算作戰兵。
這樣一來,精武軍的規模立刻膨脹了一倍多,達到了一個師,近兩萬人的規模。其中戰兵的待遇最高,輔助兵的待遇其次,但都比所謂綠營兵或者八旗兵要強,而且只要是精武軍,不管戰兵輔兵,他們都是包吃住。家人都會受到精武軍的庇護,這才是讓他們最開心的。
當然了,既然輔助兵也成為了精武軍的序列,那他們平時除了要干輔兵要干的工作外,平時也要學習射擊訓練跟走列隊,只不過更偏重射擊,走列隊不是那麼看重罷了,也就是說,他們也裝備了夏普斯步槍或者左輪手槍。
然而問題又來了。這樣一個師的部隊,已經是擴充到了極限,戰鬥力也已經趨於完美,如果再加人進來。反而不利於指揮。可隨著李永吉的地盤越來越大,需要分兵把守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已經不僅僅是需要一隻無敵的部隊那麼簡單了,而是需要更多、更多。更更多的兵力。
也就是說,現實的壓力,迫使精武軍必須要再次做出改變。必須在精兵的基礎上,擴大自己的規模。
在這時,李永吉做出了分兵的策略,也就是把全師分成三個步兵團加騎兵團,平均的駐紮在蘇州、無錫跟常熟這三個城市,然後每個城市以這一個團為骨幹,就地擴軍成一個兩萬人規模的師。
當然,為了迅速擴軍,新的招兵條件大幅度降低,主要是要求新兵的年齡、視力、身高還有有無重大疾病這幾個硬指標,對識字率方面反而不太刻意追求了。
這樣一來,原先的那一個團,就個個都變成了軍官,最低也能當個班長,這倒也皆大歡喜,而且精武軍官兵之前的生活就是不斷的學習加訓練,每個人拿出去都能當個教官,招收新兵過去,只要按照之前自己學的東西照葫蘆畫瓢,就能很好的帶兵。
但是,原先的精武軍官兵素質就已經是稂莠不齊,有的人水平高點,有的人水平低點,這一下子大擴軍,如何才能既能體現公平公正,又能不影響戰鬥力呢?
好了,軍銜制應運而生。
軍銜跟軍職息息相關,卻又實際上是兩碼事。軍銜更像是官員的品級,什麼士官長,少尉,少校等,都表示你能享受多少實際待遇,而軍職就是實際的職務,比如排長連長之類的,表示你能實際帶多少兵馬。
平時自然是官職高於軍銜,可戰鬥中一旦部隊打散,不成編製,軍銜低的人就要自動服從軍銜高的人。另外對一些能力很差,但資格很老的人,也可以給他們一個高軍銜低職務,讓他們感情上不至於過不去,但又不給部隊拖後腿。
另外,全軍大擴軍之後,等於把原先李永吉辛苦拉起來的老兵都給消化掉了,這時候就急需另外一個像之前那樣培訓基層軍官的搖籃。這樣一來,以原先精武軍中的少數精英為教官,以養心居老營為基地的青浦軍校也就應運而生了。
所以說,軍銜制也好,青浦軍校也罷,本質上都是為了適應形勢的發展,更深遠的東西,李永吉還沒考慮到,後世的諸多讚譽,特別是對李永吉那諸多深謀遠慮啊,戰略大師啊之類的稱讚,只能說是後人的過度解讀罷了。
也正因為精武軍正在急速擴軍,所以在重新磨合成熟起來之前,必然有一個衰弱期,這也是為何李永吉最近一段時間放鬆了擴張的腳步,重新變的保守起來。
這在不知情的外人看起來,就好像他得到一個提督的官職後就心滿意足,再也不思進取了。
這當然是笑話,或者說是想當然,他們根本不知道在精武軍控制的地盤上,正在發生怎樣的變化,也根本不知道在精武軍控制的地區,那些清廷下派的官員最近過的又是怎樣的一番水深火熱。
當初翁同龢帶著文武官員來給李永吉加官進爵之後,就開始明著搶班奪權,一開始是先安插蘇州無錫常熟等各地的文官,在這個過程中,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很順利,很和諧,很友愛。
然而。接下來當各地文官各就各位,開始執行自己的公務,比如像正常的收稅啊、攤徭役啊之類的工作時,就開始感到一股強大的阻力,以至於他們根本就無法正常的開展工作。
比如某知縣要派人去某個村子收稅,結果派去的人根本收不到錢,反而還被打了一頓,原因是那個村子的百姓大都家裡有人在精武軍當兵或者做工,那麼這些給精武軍當兵或者做工的人的家人,就受到精武軍的庇護。而任何受到精武軍庇護的家人,都是不用向官府交稅的,如果你要收稅,可以,去找精武軍談去。
好吧,如果有較真的,真的去找精武軍說理,那精武軍的人就說了,沒辦法啊。我們精武軍不吃朝廷的俸祿,是自己拉起來的部隊。這當兵總要吃糧吧,總要買武器吧,這都需要錢吧?錢從哪裡來?自然是從我們自己人的家裡人要。
那麼好了。我們自己又出人又出錢,為國家朝廷奉獻了這麼多,你好意思再跟我們收稅?要收稅可以啊,先把拖欠的軍費給我們再說。再加上利息,不用多,整個精武軍的話。給個一千萬兩銀子,今年上半年的軍費差不多也就夠了。
什麼?怎麼軍費這麼貴?貴自然有貴的道理。你看我們用的都是洋槍洋炮吧,這都是很貴的吧?另外我們的薪水高,撫恤金也高,而且拖家帶口的,還得有養家餬口的津貼,這七算八算下來,這個金額合情合理啊。
你說豈有此理?好啊,你們養了那麼多綠營,別的不說,那個江南大營,前後花了不止一千萬兩吧,可最後如何?還不是被發匪打了個稀里嘩啦,花錢買的東西都成了人家的戰利品。我們呢,別看人數少,沒有十萬二十萬的,但卻能打勝仗,這麼一算,朝廷還賺了大便宜呢。
這還是跟你講理,或者肯逗你玩的,換了有些精武軍的人,那是壓根跟你談都不談,直接讓人把你轟出去了事,管你幾品官,在他們面前都不好使。
好吧,既然惹不起,那躲得起,這個村收不了,找別的村收就是了。但問題是,這種事情只要有了開頭,那就是一傳十十傳百,再也止不住。
為了逃避官府的稅收跟徭役,大多數的中下層百姓都踴躍報名參加精武軍,條件不夠當不了兵的,就去做工,或者當精武軍的佃農,反正只要跟精武軍搭上了關係,官府就拿你還有你的家人沒轍。
本來這些朝廷派來的文官還不以為意,覺得就算能庇護,又能庇護的了多少人?可他們文章寫的好,算術卻不太好使,不知道倍增效益這個詞。
精武軍的庇護,雖然是一人當兵或者一人做工,就順便庇護你的直系親屬,這包括你的親生父母,還有你的親兄弟姐妹。
也就是說,只要有一個人在精武軍麾下當兵或者做工,他起碼可以因此最少庇護三到八個人。
那麼那些堂哥表姐之類的怎麼辦?好辦,分家啊,就根據精武軍的要求,分成一個個直系親屬組成的小家庭,這樣只要有一個人,無論是男是女在精武軍麾下工作,那這一家子都可以得到庇佑。
這樣一來,組成小家庭不僅僅能夠免除官府的壓迫,還能順便免了家族的約束,對解放生產力來說,是再好不過。
只是短短的時間內,常熟地區就有超過八十萬人受庇於精武軍,不再給朝廷上稅,無錫地區則已經有超過兩百萬人不在官府控制範圍之內,青浦縣整個就不受官府制約,只有蘇州略少,由於張威刻意不過分逼迫,還給官府一點面子,只有近六十萬人不受官府的管控。
還在給官府繳稅的人,要麼是看不上精武軍的大戶,或者大戶名下的佃農,要麼就是受大家族約束,不敢去參加精武軍的大家族,或者因為地方偏遠,消息閉塞,還沒獲得這個消息的人。
也就是說,有精武軍主力駐紮的地方,當地百姓基本就不再受官府制約了,只有其他沒有精武軍駐紮的地方,還依舊在正常的服從官府領導。
然而,大多數人都不交稅,可朝廷每月要求的稅款卻不能打折扣,其他地方也還指著這邊的銀子呢。所以無可奈何,只能加重還在繳稅人群的賦稅,這又讓人叫苦連天,等於把那些原本還心向朝廷的人也往精武軍的身上推。
為此,薛煥也好,翁同龢也罷,不止一次的派人去找李永吉理論,可李永吉這段日子一直躲在青浦軍校不出來,派去的人根本連面都見不到。
翁同龢倒是親自出馬過,想要憑著身份硬闖精武軍老營。也就是現在的青浦軍校,可依然被擋了駕,把守軍校營門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欽差大臣的親兵,也不管你是不是欽差大臣,哪怕是翁同龢不信邪的自己硬闖,也一腳踹過去,好懸沒把翁同龢踹出內傷。
沒辦法,翁同龢只能繼續回去寫奏折告狀,彈劾李永吉飛揚跋扈。不受管制,可這樣又能如何呢?朝廷遠在北京,鞭長莫及,而且現在還得靠著精武軍。一旦惹急了,精武軍造反怎麼辦?
也就是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精武軍的厲害,也明白到精武軍已經尾大不掉。可沒辦法,精武軍已經成了氣候,只能先這麼拖著。美其名曰臥薪嘗膽,等待時機。
薛煥翁同龢等人也做過別的小動作,比如頻頻拉攏精武軍的各級軍官,向張威周達等人都不止一次的派人去勸過,並且不停的以高官厚祿去拉攏,甚至那兩名總兵還跟著現身說法,訴說跟著朝廷干,有多少多少好處之類。
然而,沒用,一點沒用,張威還好,笑呵呵的等你說完,再端茶送客,然後回頭就把談話內容通過無線電直接跟李永吉說。
周達、林春生、江海、江雲等人就沒這麼好脾氣了,好點的直接給你個閉門羹,見都不見你,壞一點的,你一旦說什麼拉攏,立馬派人把你打出去,回頭也要麼發電報跟李永吉打報告,要麼跟身邊的情報處官員備個案,總之一點投奔朝廷的跡象都沒有。
直接勸說走不通,他們還想通過這些人的家人來個迂迴,結果卻發現,這些中高級軍官的家人早就要麼搬到青浦縣,要麼搬進青浦軍校附近,都受到精武軍的保護,壓根就滲透不進去。
倒是好不容易有個人通過層層關係見到了周達的三堂叔,結果對方也是一開口就拒絕,並且明著說了,周達這些人受李永吉的大恩,是鐵了心的跟隨李永吉,根本就無法勸動。周達自己就當著他們這些老人的面說過,誰要敢勸他背叛李總辦,只要說一句,哪怕是親爹親娘親生骨肉,他也一刀宰了再說……都說這種狠話了,那說別的還有用麼?
只能說,這些清廷官員根本就不明白精武軍內部的情況,他們不根本知道精武軍早就已經跟清廷離心離德,而且精武軍的人都鼓勵內部思辨,也就是從各個角度來看待問題。
在精武軍的人看來,清廷的力量根本無法跟精武軍比,哪怕現在造反,他們也有信心可以一直打到北京城,縱橫天下而不敗。李永吉現在不反清,肯定是有他的顧慮,顧慮是什麼,他們看不出,但聽大人的話肯定沒錯。
跟清廷干沒好處,精武軍內部又實行特殊的制度,所有基層官兵都受過大恩,他們都把這種恩情寄托在李永吉的身上,已經自成一體,外人是根本無法對這樣的集體進行滲透的。
如果說是半個多月以前,那麼以咸豐皇帝的尿性,說不定聽到這裡後,真就一根筋的下旨嚴辦,要捉拿李永吉進京,可是短短時間內,江南地區就風雲變幻,清軍接連又發生了兩次重大失敗,讓他無法下這個命令,只能繼續忍受精武軍的存在以及李永吉的跋扈。
是哪兩個重大失敗呢?
首先,是西邊。在八月初的時候,陳玉成忽然率軍出擊,率軍兩萬,不但一舉解了安慶之圍,而且在安慶城下全殲湘軍主力,然後順勢乘船揮軍西進,期間勢如破竹,擊破九江、直達漢口,在漢口與武昌搶掠一番後,因為害怕後勤被掐斷,重新回軍九江,沿途把各地團練犁了一遍,最後在九江重新建立防線。
其次是東邊,杭州城在李世賢的攻擊之下,守軍張玉良突然叛變,結果一舉奪城,杭州將軍瑞昌也葬身在杭州。這還不算,此後寧波的洋人忽然派出一支洋人組成的軍隊,接連攻克台州與溫州,燒殺搶掠一番後,竟然把城市交給了太平軍!
與此同時,上海的洋人也出動了一支軍隊,開始在兵艦的支持下,接連擊破南通、江陰跟鎮江,並且在鎮江與太平軍回合,雙方合兵一處,一路北上,目前已經再次打破了揚州,兵鋒直指淮安!
到處都是烽火啊,這讓咸豐皇帝最近難得的好心情再也好不起來,再也沒法繼續跟自己的蘭貴人玩風花雪月,只能把原來下旨捉拿查辦的命令,變成了讓李永吉盡快出兵救援的命令,而且口氣十分緩和,一派聖眷正隆,朕很相信你的姿態。
殊不知,咸豐皇帝的這一番作為,讓江南地區的百姓對朝廷更是離心離德,這下子,就連原先最看不慣李永吉的人,也知道李永吉氣候已成,朝廷根本就拿他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