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年死氣沉沉的永安宮突然增添幾分生氣。
劉辯全身盛裝、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架古琴之前,歡快的音符從他手指下如流水般淙淙流出。
今天是個好日子,大喜至喜的好日子。所以琴聲是歡快的,心情更是歡快的,連身後的幾個妃子也是滿臉喜色,顯得格外嫵媚。
如今已經十七歲的劉辯,當年柔美的面相已經顯露出幾分成熟男性的陽剛之美,嘴唇上也留了兩撇淺淺的小鬍鬚,幾年來的磨練和挫折,使他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凝重。
一曲終了,他撫著琴弦,若有所思
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三年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實在太久了,孤終於熬過來了。」
身旁傳來一聲柔柔的聲音道:「王駕受苦了!」
劉辯輕輕的抓住身旁唐妃那只溫軟的小手,柔聲道:「愛妃,你跟著朕受苦了。」
唐妃眼圈一紅,流淚道:「能夠侍奉王駕,那是奴家的福分。」
劉辯心頭一熱,一隻手摩挲著她的小手,一隻手攬住她細嫩的脖頸,在她白皙的臉上親了一口,輕輕的說道:「能得愛妃相伴,此生足矣。」
唐妃委屈的抽泣道:「只怕王駕看到了那個天下第一美人,又要貶了奴家了。」
劉辯臉色一愣,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千嬌百媚的身影,不禁神色變得尷尬起來。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喧嘩聲,劉協精神一振,微微笑道:「他們來了。」
他輕輕的推開唐妃,整了整衣裳,肅然端坐起來,又開始撫琴。
此番琴音與剛才又大不相同,充滿磅礡的氣勢,如驚濤拍岸、亂石穿空,顯示出彈奏者的大氣和高遠志向。
琴聲越來越高昂激越,撫琴者全神貫注,連身邊已經站滿了人也不自知。
終於,一曲再次終了,一陣掌聲響起:「好曲,王駕果然好曲。」
劉辯臉色大變,抬起頭來望著面前的三人和四周密密麻麻的士兵,不禁全身涼透至腳底,驚道:「為何是你們?」
劉備微微笑道:「對不起王駕,楊彪、皇甫嵩和張溫來不了,他等謀害聖上,已然被末將擒下,打入天牢。」
劉辯臉色變得煞白,彷彿剎那之間回到冰寒地獄,驚問道:「你等欲將孤何為?孤乃大漢皇室嫡子,只有陛下親自下令才能治孤的罪。」
劉備微微笑道:「不,沒有人能治您的罪,陛下。」
「陛下」這兩個字一出,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驚得劉辯彈身而起,滿臉驚疑和不信的看著他。
身後的王允和盧植也是大驚失色,呆立當場。
王允大怒道:「劉備,你想造反?」
盧植氣得全身自打哆嗦,指著劉備罵道:「孽障,你意欲何為?」
劉備依舊臉上帶著笑容,一字一字的說道:「先帝失蹤在江邊近一個月,必是已然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先帝尚未迎娶,並無子嗣,當立弘農王為帝。此舉並無不妥,司徒和司空大人又意欲何為?備乃大漢皇叔,當可為大漢宗室做主。」
他說得很慢很輕,但是每一個字都如鼓槌一般敲在盧植和王允的心頭,震得兩人不能言語。
他說完,立即下跪拜倒:「臣劉備拜見陛下!」
身後的羽林郎也跟著轟然跪倒在地,高呼萬歲。
劉協終於從震驚中醒悟了過來,哈哈大笑,扶起劉備,緊緊的抓著他的手激動的說道:「皇叔真乃大漢股肱之臣也!」
王允和盧植臉色鐵青,一甩衣袖轉身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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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邊,四萬士兵將嘉陵道江段綿延百里的河段都尋了個遍。雖然一無所獲,但是他們依然鍥而不捨的在尋找。
水無塵的遺體被裹著一面漢旗,在一百多將士一路上唱著那曲《無衣》送回了陳倉縣林家鎮。
身負重傷的李逸飛只是做了簡單的包紮,堅持要找到陛下之後才離開。在諸將士百般勸阻無效的情況下,王越令幾個飛龍衛強行架著他回了郿塢。
數萬大軍糧草將耗盡,終於決定放棄,在當初劉協失蹤的地點集結。
張飛、王越、胡車兒、徐晃和楊奉當先跪在河灘上,後面整整齊齊的跪著四萬大軍。
張飛的臉色變得更黑了,鬍子老長,一雙環眼顯得更大了,仰望著蒼天,流出不輕彈的男兒淚。
胡車兒的圓圓的下巴變得尖削了,雙眼無神而呆滯,悲痛已經使他失去了生氣。
王越臉色蒼白,形容憔悴,似乎一月之間老了十歲,靜靜的望著白茫茫的江水發呆。
風聲嗚咽,河水凝滯,數萬將士靜靜的跪在波濤滾滾的江水面前,有的士兵開始小聲哭泣起來。
不知是誰開始唱了第一句,數萬大軍逐漸跟著一起唱起了大漢軍曲。
「披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
跨潼關兮,逐逆賊。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歌
歌聲唱了一遍又一遍,充滿無盡的淒涼和哀悼,河灘上哭聲一片。
白茫茫的水面上突然升起一陣水霧,霧氣越來越濃,整個一截江面都是水霧迷濛。
正在哀悼的將士們逐漸停了下來,呆呆的望著江面,驚詫不已。
水霧慢慢的蔓延到整個江面,然後又慢慢凝縮,最後化成一個人形,人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輪廓分明,最後明顯可以看出是一個俊美的少年,騎著一匹大馬,持著一把長戟,腰佩寶劍,在江面上馳騁。
「陛下!」很多將士驚叫了起來。
那白霧凝聚的人形又發生了變化,馬匹逐漸消失,人形逐漸變得顫顫巍巍,然後變成一個跛足的老頭,拄著一根枴杖,最後完全顯現為一個真人。
一個瞽目老頭,瘸著一隻腿,拄著一根青竹枴杖,身子顫顫巍巍,輕飄飄的站在河面的水汽之上,這次不是人形的霧氣,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王越騰的立了起來,驚喜的大聲喊道:「仙翁別來無恙!」
左慈飄立在水面上,桀桀怪笑道:「老頭子很好。」
王越迫不及待的大聲問道:「陛下在何處?」
左慈哈哈笑道:「天機不可洩露!」
王越又大聲問道:「陛下何時會出現?」
左慈道:「一春一春又一春,一帝一帝還一帝。」
王越思索了一陣,神色大喜,忍不住哈哈大笑,又高聲問道:「王越將何以處之?」
左慈的身影已飄然而去,聲音遠遠傳來:「江湖來,江湖去,靜候真龍復出……」
說到最後,聲已不可聞,江面上只留下一層淡淡的水霧。
數萬將士全部呆若木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可是神仙下凡,前來指點迷津啊。
王越轉過身來大喝道:「三軍將士聽著,陛下尚在世間,將在三年之後復出,請諸位將士各回原位,等待三年之期。」
「哈哈……」首先是張飛醒悟過來,縱聲大笑。然後所有的將士如夢初醒,揮舞著武器「呵呵」的歡呼起來,呼聲響徹嘉陵江面,連江水都似乎震動了起來。
突然張飛爆出一聲大喝:「他奶奶的,都是韓遂那鳥賊害的,都跟老子去郿塢集合,取了糧草就去打金城郡,攻破允吾城(金城郡治所),活捉韓遂和閻行,抄斬他們滿門,為陛下報仇!」
三軍將士轟然響應,紛紛叫好,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飛到金城,斬殺韓遂和閻行。
一隊紅色的身影從河邊縱馬奔來,口中連聲大呼「聖旨到!」。
王越提劍飄身向前,厲聲喝道:「哪來的賊子,陛下尚未找到,何來的聖旨?」
當先一個紅衣騎者停住馬腳,後面的紅衣騎也跟著停了下來。
領頭的紅衣騎者對著王越一拱手道:「王中郎將,先帝已駕崩,新皇已在朝中登基。我等乃御前護衛天龍衛,在下何獻,乃天龍衛中郎將,特奉新皇聖意前來宣旨。」
說完不等王越答話,立即宣讀聖旨,令御林軍左統領張飛立即率大軍進京面聖,同時將先帝遺物帶回京城,以作祭奠和國葬。
張飛勃然大怒,大喝一聲,飛身上前,一把將那何獻提了過來,殺氣騰騰的喝道:「陛下並未駕崩,是誰吃了豹子膽,竟敢立新帝?」
何獻嚇得屁滾尿流,顫抖著聲音說道:「三爺息怒啊,立新帝的不是別人,是丞相啊。」
張飛怒罵道:「什麼狗屁丞相,竟敢做此忤逆之事,待老子回京一槍刺死他。」
何獻臉上露出哭一般的笑容說道:「三爺,丞相就是您大哥劉皇叔啊。」
張飛如遭電擊,呆立當場。手上一抖,何獻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