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冷冷清清的灑落在皇宮之巔。
月光很亮,宮裡燈火通明。無風亦無雨。
一群黑影越過宮牆,像一群黑色大鳥一般向德陽殿掠去。
只是此時此地實在不適合殺人放火,才穿過兩道宮牆就被宿衛們團團圍住。
頓時刀槍相碰聲,兵器砍入骨肉聲,慘叫聲,激戰者的大喊聲在皇宮中響起,遠遠的傳了開來。
廝殺沒持續多久,攻進來的不過二十幾個人明顯寡不敵眾,很快就被殺得只剩下五六個人,被團團圍在中間,滿身浴血。
領頭一人突然哈哈大笑,居然昂首高歌起來。剩下幾個黑衣蒙面人也隨著他一起唱起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
淒涼的歌聲帶著必死的氣勢,響徹皇宮。
眾宿衛莫名的呆望著他們,竟然沒有向前攻擊,任由他們把歌唱完。
一曲歌罷,那幾個殘存的殺手拔刀自刎,伏屍於地。
那領頭的黑衣人將手中的利劍噹啷一聲扔在地上,扯下了蒙面布,露出真容。
「你是……」眾宿衛看到此人不禁驚呆了。
劉協靜靜的躺在龍床上,漸入夢鄉。
秦雪輕輕的走了進來,將一床錦被給他蓋上。
等到他醒來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一陣巨大的喧嘩聲把他吵醒。
李逸飛急步進來稟報:「啟稟陛下,有刺客進宮,圖謀不軌!」
劉協楞了一下,問道:「情況如何?」
李逸飛道:「總共有二十五名刺客,被斬殺二十名,餘下五名傷重難逃,竟然舉刀自殺。幸得擒獲主犯一名,留得活口。」
劉協淡淡的說道:「看來都是死士。主犯是何人,你等可認得?」
李逸飛憤然道:「主犯竟然是大鴻臚寺卿周奐,他自認這些殺手都是他府中暗地蓄養,當日北邙山刺殺也是他一人策劃和指使。此人真是罪該萬死,理當誅九族!」
劉協所有所思,許久才淡淡一笑,道:「他說是主謀就是主謀?這主謀這麼好當啊?」
李逸飛一呆,忙道:「臣也覺得此中必有蹊蹺,不如拘他進來,由陛下親自審問。」
劉協冷冷的笑道:「此人懷必死之心而來,能問個什麼出來,留著他是浪費糧食,直接問斬,懸首於東門。」
「遵旨!」
劉協又道:「明日上午傳太尉楊彪到此見朕。」
「遵旨!」
次日上午,御書房。
太尉楊彪拜見。
劉協望著這個四世三公,弘農楊氏家族的掌門人,心頭感慨萬千。
歷史上此人是個死硬的保皇派,一生對自己忠心耿耿,生死不渝。無論是董卓,還是李傕和郭汜,或者是曹操和曹丕,都沒能讓他屈服,甚至差點死在曹操的刀下也無所畏懼。
然而自己的穿越讓歷史稍稍改變,這個歷史上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便變得陰險狡詐,一心想致自己於死地。倒是那個歷史上的亂臣賊子,卻成了忠心維護自己的代表人物。
歷史的改變,對於一個九五至尊來說,只在一念間耳。
劉協望著臉色陰晴不定的楊彪,臉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太尉大人看起來臉色不好。」
楊彪一驚,連忙笑道:「老臣身子頗有不適。」
劉協繼續那皮笑肉不笑的獰笑,道:「朕看太尉大人似乎不像身體不適,倒像心情不高興。不如太尉大人把你不高興的事說出來,讓朕高興一下?」
楊彪尷尬的笑道:「陛下說笑了。」
劉協繼續獰笑,笑容似乎又燦爛了幾分:「莫非是因為朕安然無恙的回來了,所以太尉大人不高興?」
楊彪心頭又是一驚,急忙道:「陛下安然無恙,百官高興至極,激動的熱淚盈眶,誰敢不高興?」
劉協哈哈笑道:「百官高興至極,那麼周奐莫非是太高興了,所以才帶刺客前來行刺?」
楊彪臉色大變,急道:「那周奐狼子野心,居心叵測,先是誘使陛下出京狩獵,又派殺手埋伏於北邙山刺殺陛下,幸虧陛下吉人有天相,安然回歸。周奐狗急跳牆,竟敢入宮行刺,實在罪該萬死,當天誅地滅!」
劉協哈哈大笑,良久才問道:「太尉大人認為朕如何?」
楊彪恭恭敬敬的說道:「陛下天資聰穎,英明神武,實乃絕代明君,百世難出之帝。」
劉協哈哈笑道:「是嗎?朕怎麼覺得太尉大人把朕當傻子看待?」
楊彪心頭劇震,張口結舌道:「臣從不敢欺君!」
劉協臉色陰沉,雙眼殺氣騰騰,逼視著楊彪怒道:「既然太尉大人覺得朕英明神武,為何會認為朕看不出這丟卒保車之計?」
楊彪被他那滿眼的殺氣嚇得一抖,顫聲道:「陛下此乃何意?」
劉協收斂起殺氣,淡淡的說道:「楊大人博學多才,精通經學之道,太尉之虛職實在是楊大人的束縛,且太尉之職統管一國之軍事,而楊大人從未經歷沙場血戰,此
職位實在不太適合。不如楊大人辭去此職,讓給久經沙場的皇甫嵩大人,從此不問官場之事,專心治學,豈不美哉?」
楊彪臉色又是一變,隨即釋然,當即道:「臣遵旨!」
不管如何,小命是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協又道:「司空張溫大人,也不太適合其職,你給朕去勸勸張大人,一併請辭吧。這個職位還是給盧植大人擔任比較適合。」
楊彪臉色變得煞白。這是在全面清算了,從此三公之中再無黨人。良久才道:「臣遵旨,臣一定轉告張大人。」
劉協滿意的點點頭,又道:「弘農楊氏,四世三公,也算是個絕無僅有的名門望族了。我聽聞楊大人膝下有一子,名修,天資過人,有過目不忘之能,可有此事?」
楊彪臉色大變,顫聲道:「啟稟陛下,臣之犬子,只做學問,不問政事。」
劉協一怔,知道這個老狐狸又想歪了,他只是突然想起楊彪的這個天才兒子,隨口一問而已。
他又閉上了眼睛,擺手道:「退下吧!」
等到楊彪退了出去,又睜開眼睛,對李逸飛說道:「起駕永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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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宮門口,依然被宿衛團團守住,禁止隨意出入。
劉協的車駕停在宮門口,帶著飛龍衛走了進去。
李逸飛問裡面一個宮女:「弘農王在何處?」
那宮女戰戰兢兢的答道:「在騎射場練箭。」
騎射場中,立一箭靶。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張弓拉箭,箭如流星,嘟的一聲正中箭靶紅心。
一陣掌聲響起。
劉辯驚疑的回頭看來,眼中散發出喜悅的光芒,隨即又黯淡了下來,輕輕的喊道:「陛下!」
劉協哈哈笑道:「古人百步穿楊,兄長此箭也算是五十步穿楊了,來日必將超越古人。」
劉辯滿面通紅,訥訥的說道:「比起陛下彎弓射鷹,可是差遠了。」
劉協哈哈大笑,說道:「何必強求,何必強求!」
劉辯臉色一變,望著劉協不敢言語。
劉協笑道:「每個人的能力不一樣,位置也當不一樣。比如說那太尉楊彪,原本乃一介人,精通經學,但從未經歷沙場,卻佔據著掌管全**事的太尉之職,豈不荒謬?故朕讓他辭去太尉之職,專心做學問,豈不妙哉?又如那燕人張飛,只會躍馬揚槍,馳騁沙場,若是讓他去著書立說,豈不是強人所難?故每個人的能力和位置是固定的,若一昧強求,反而會害了自己。」
劉辯臉色變得蒼白,戰戰兢兢的望著劉協道:「多謝陛下指教!」
劉協望著這個嚇得面如土色的大哥,突然覺得自己怎麼倒像只大灰狼,滿臉猙獰的望著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綿羊,心中稍有不忍,良久才說道:「朕安然回來了,兄長可高興?」
劉辯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兩股戰戰,顫聲道:「臣萬分高興!」
劉協淡淡一笑,走向前抓住他的雙手,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朕相信兄長是真的高興,畢竟你我是兄弟,一父所生的兄弟。」
說罷又將頭抬起來,緩緩的說道:「當日老賊董卓意欲謀害兄長,朕不過一介童子,自身難保,若聽之任之,則天下誰敢責怪朕?但是朕卻不顧性命,竭力保護兄長,為何?只為血濃於水,兄弟情深耳。」
劉辯滿臉慚愧,低聲道:「臣謝陛下救命之恩。」
劉協沒有答話,又繼續說道:「又當日在北邙山,朕被無名殺手群起而攻之,並被引入埋伏圈,若非兄長大聲呼叫提醒朕提前逃脫,則此刻朕已於葬身火海。想當時兄長若不呼叫提醒,天下誰又敢責怪兄長,則此時兄長必已重登皇位。然則兄長為何如此?亦只為手足情深耳。」
劉辯鬆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抬眼望著劉協,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劉協仰天呼了一口氣道:「你我兄弟,不分彼此。日後朕吃什麼,兄長就吃什麼,即便衣物樣式不能相同,朕穿什麼材料質地,則兄長亦穿什麼材料質地。兄長喜愛美女,則朕令宮中每半年選一位美女為兄長作伴。」
劉辯滿臉感動的說道:「謝陛下!」
劉協神色一肅,道:「但是兄長宅心仁厚,常為小人所乘。如今朝中宵小甚多,朕擔心兄長為宵小所誤。故兄長須呆在宮中,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宮!」
劉辯只覺心頭一涼,這幽禁的命運終究還是躲不了。
劉協歎了一口氣道:「兄長就在此宮中暫時安享富貴,朕也會常來看望兄長,待到天下安定,朝中宵小除淨,必還兄長自由之身。」
說罷緩緩的轉身離去,突然又回過頭來,對劉辯說道:「兄長自幼精通詩律,朕近日亦作了一首拙詩,還請兄長點評。」
劉辯呆了一呆,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低聲道:「陛下做的詩,自然是千古絕唱。」
千古絕唱?自然是千古絕唱,不是千古絕唱我肯去剽竊?劉協哈哈大笑,轉過頭來,邊走邊吟起那首「千古絕唱」。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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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劉辯慢慢的品著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淚如泉湧,全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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