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裡的雒陽,寒氣濃濃。
深受兵災的雒陽百姓臉上總算有了一絲喜色。快開春了,播種的季節快到了,新的一年新的希望就要開始了。
而上完朝回來的百官似乎臉上也帶了點笑容,走出朝堂時雖然只是相互對視幾眼,那眼中卻也明顯帶著一點笑意。
不可一世的郎中令李儒欲殺弘農王被陛下攔下還差點割掉他的耳朵,陛下率飛龍衛縱馬闖相府當面訓斥董卓。這個消息忽如一夜春風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傳了開來,各種版本都有,成了草民和大臣們酒後茶餘津津樂道的話題。
自董卓入京以來,每次對董卓暴政的抗爭都是以失敗結束,以致這次小小的勝利竟然讓百官驚喜不已,更何況這還是皇權的小小勝利。
城西司徒府,密室。
**個官員圍桌而坐。
當中坐一人,瘦臉長鬚,目光炯炯有神,姓王名允,字子師,大漢司徒,三公之一。以平叛黃巾、勇鬥閹黨、剛直不阿而聞名天下。
後面分列兩邊的均是當朝要員:太傅袁隗、司空張溫、光祿大夫楊彪、司隸校尉黃婉、太僕袁基、尚書盧植、光祿大夫種拂、議郎鄭泰。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黨人。他們幾個也是東漢後期黨人的主要領袖。
桓、靈時期,宦官專權殘害大臣,魚肉百姓。士大夫一黨聯合外戚對宦官集團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史稱黨人。當時代表人物有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之稱。時人以他們為君子,朝中大臣自公卿以下,皆畏懼他們指責貶損,均登門造訪拜於其門下。
然而桓、靈二帝對宦官極度寵信,故先後發生兩次激烈鬥爭都以宦官集團誅殺士大夫一黨幾盡而結束,史稱黨錮之禍。
自何進與宦官同歸於盡,在董卓的亂政之下,黨人又重組。昔日的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大都成為古人,殘存的如劉表、張邈等人又遠離朝廷,故重組後的黨人基本以朝中公卿及朝政要員為主要領袖。
王允清了清喉嚨道:「我想諸位都聽聞了京中傳言。此消息雖然傳自宮中,但是相信諸位已派人驗證確信無誤。當今聖上英武之資,遠勝弘農王,如此我等是否需要調整策略?董卓暴虐,遲早死無葬身之地,但是天子若變來換去,也必為天下人所不齒。」
話音剛落,袁隗臉露怒容,高聲激辯:「荒唐!陳留王是董賊篡逆所立,若日後誅殺董卓之後當仍擁立陳留王,豈不是承認董賊的篡逆之舉是對的?弘農王因董賊而失位,必在董賊被誅後而復位,否則如何面對天下人,如何面對已故的先帝?」
未等王允開口,盧植當即反駁道:「先帝並未有傳位遺詔傳位於辯皇子,我倒聽聞先帝本來有傳位協皇子的遺詔在蹇碩之處,只因蹇碩被殺致遺詔下落不明。協皇子聰穎好學、風采絕倫,而辯皇子行止輕浮、膽怯懦弱,不如就此將錯就錯,輔佐當今聖上成為一代明主,造福蒼生。」
砰,袁隗一拍桌子,怒氣勃發的站了起來,手指著盧植氣的語不成聲:「你……你簡直大逆不道,形同篡逆!辯皇子乃先帝嫡子,自古立長不立幼,豈可拿空穴來風的遺詔說事?一個連早朝都不上的天子如何能安天下?」
盧植哈哈一笑,反唇相譏道:「董卓行廢立為篡逆,你行廢立就不為篡逆了?況且諸公不要忘記,昨日若非陛下親往永安宮救下弘農王,今日我等則不需要在此為難了。如今天下紛亂,非強主不可收拾,兩個皇子孰強孰弱,你們捫心自問之。」
說完也不等袁隗再次爭辯,拂袖揚長而去。
嚴格來說,盧植不是個正宗的黨人,他是在董卓進京後才被拉入新黨人的組織的。以前的黨人跟何進打得火熱,他獨獨對這個專權的外戚不感冒。現在成為半路出家的黨人,同樣對袁隗也不感冒。
望著盧植遠去的背影,太尉楊彪也站起對著大家一抱拳:「此等大事,須慢慢從長計議,且不可傷了我等黨人的和氣。況且董卓還沒打垮呢,我等反而先在此內訌了。告辭!」
眾人紛紛起來告辭。
袁隗憤憤的看了王允一眼,哼了一聲也一甩衣袖而去。
留下王允呆坐在密室內獨自沉吟,臉上陰晴不定。
次日早朝,百官三三兩兩的往朝堂門口跑。
上朝已成了一種形式。董卓監國,小皇帝連朝都不上,朝堂成了李儒的一言堂。雖然那幫黨人每次都會據理競爭,爭辯得臉紅口赤的,最終還是照樣以李儒勝利而告終。
百官齊齊的按次站在朝堂兩邊,等待著董卓和李儒等人。
離早朝時辰還有一刻,董卓在呂布和鐵甲馬軍的護衛下昂揚而來,後面緊緊跟著李儒。
董卓雖然不敢坐上龍椅,卻在龍椅靠左一步處,擺上劉協親賜的太師椅,端坐於朝堂之上。
李儒和呂布分立階下左右兩邊,鐵甲衛士也分立兩旁。
剛剛各就各位,朝堂口突然一聲高叫:「陛下駕到!」
整個朝堂上下一震,紛紛驚訝的朝朝堂門口望去。
一個美少年頭頂冕冠身穿冕服昂然而來,風采絕倫、虎步龍姿、霸氣十足。身後緊緊跟著一群紅衣侍衛,排列得整整齊齊。踏著奇怪的步子,左腳高抬右腳落,右腳高抬左腳落,整齊劃一,同起同落,落地有聲,響亮清脆。
所有人都被這種整齊劃一的後世軍隊的正步震撼了,呆呆的望著他們隨著整齊的踏步聲旁若無人的直奔殿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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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飛和王越恭恭敬敬的將劉協扶上龍座。然後整整齊齊的分立兩側,兩個宮女舉著障扇分立在身後。
劉協大馬金刀的往龍座上一坐,朝李逸飛一擺手。
李逸飛立刻大喊:「上朝!」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盧植,高呼一聲「陛下萬歲!」就地拜倒。
武百官紛紛拜倒高呼萬歲!呼聲不絕於耳。
李儒和呂布呆住了,朝董卓看了一下,未見他有什麼反應,只好也跪倒三呼萬歲。
劉協冷冷的不做聲,任百官跪拜在地上。
百官跪了一陣仍未聽到劉協喊平身,偷偷的抬起頭來往上看。只見劉協雖正襟危坐,卻不時冷眼瞄著董卓,立即反應過來,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盧植看了一眼劉協,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和讚賞的笑容。
王允緊緊的盯著劉協,臉色凝重,若有所思。
董卓也等了半天沒等到劉協喊平身,抬起頭來發現武百官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心裡一震,偏過頭來剛好撞上劉協冷眼瞟來。
董卓心中恍然明瞭。臉上漲的一陣青一陣白,手腳微微發抖。
他一咬牙,從太師椅上翻落下來,大呼一聲:「陛下萬歲!」跪在地上全身微顫。
劉協微微一笑,大聲道:「諸位愛卿平身!」
眾人這才呼一聲「謝陛下!」拜謝而起。除董卓等人外,人人臉露喜色,嘴角帶笑。
董卓站在太師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挨著太師椅站著。
劉協微微一笑,柔聲對他道:「太師請坐。」
董卓這才一臉豬肝色的緩緩坐下。
劉協氣運丹田,不緊不慢的說道:「朕因身體不適,許久不能上朝,委託丞相監國,處理政務。有勞丞相年近花甲,尚要為國操勞,朕心實愧。今朕身體已康復,不敢懈怠,當盡天子之責,重拾朝政。從明日開始,丞相不必再監國而操勞,仍執丞相之職,立丞相之位。」
聲音隨著內息透出在朝堂中擴散開來,整個朝堂都充盈著他的聲音。
「執丞相之職,立丞相之位」,就是給我把椅子搬回家,乖乖的站到台下去,別在台上給老子丟人現眼。
武百官震驚的抬起頭來,這次搶先稟奏的是王允:「陛下聖明!」
武百官立即隨聲附和:「陛下聖明!」
李儒看了一下董卓,張口想說什麼,卻無言以對。
董卓抓著太師椅雙手直抖,許久才冷靜下來:「遵旨!」
劉協微微笑道:「諸位愛卿,有本請奏,無事退朝!」
李儒起身奏道:「臣有本要奏!」
「奏!」
李儒從袖中掏出一張蔡侯紙道:「自陛下即位以後,弘農王心生怨憤,意欲謀反,圖謀陛下,現有反詩一首為證。臣奏請陛下下旨誅殺弘農王,以儆傚尤!」
李逸飛下殿接過紙遞給劉協。
眾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劉協隨意瞄了一下,勃然大怒道:「大膽劉辯,竟敢犯上作亂。來人,宣朕旨意:削除弘農王王爵,永久幽禁於永安宮,沒有朕的旨意,永世不得出宮。其母何氏,其妻唐氏,皆貶為宮女,隨劉辯一併幽禁於永安宮。」
眾人鬆了口氣,弘農王一家三口的爵位早就名存實亡,一直被董卓幽禁在永安宮,現在只不過讓幽禁變成名正言順而已。
李儒啪的跪倒在地,朗聲道:「犯上作亂,按漢律當斬。臣奏請陛下斬弘農王,以正我大漢律法!」
劉協冷冷一笑:「李儒,這朝堂上是你做主,還是朕做主?朕乃天子,大漢律法有規定天子不能赦免自己的兄長嗎?」
李儒就地磕起頭來:「弘農王不死,天下難安啊。臣奏請陛下下旨立斬弘農王,否則臣願以死相諫。」
劉協冷哼一聲,一拍龍椅,大喝一聲:「來人,郎中令李儒詰難天子,拉出去打三十大板!」
「是!」
兩個飛龍衛如狼似虎的跑下殿來,拉起李儒就要拖出大殿。
眾人嘩的凌亂了,這天怎麼一下變得這麼明亮了?
「且慢!」殿上一聲斷喝。
董卓緩緩站起身來,強忍著滿腔的怒氣朝劉協跪倒在地:「李儒忤逆陛下,實在該打。還望陛下念其初犯,此頓板子暫且寄下,下次若犯,則一併責罰。」
劉協邪邪的笑了笑:「好,此次就依丞相所奏,此頓板子暫且寄下。他日若再犯,必加倍責罰!」
兩個飛龍衛滿面笑容的將李儒往地上一扔,返回殿上。
劉協強忍著心頭的快意,又問:「還有何人要奏?」
只見一人上前拜道:「臣伍孚有本要奏!」
只見此人年方三十出頭,方方正正的臉上充滿凜然正氣。
劉協腦海飛速閃過三國演義中的記載。此人是後來刺殺董卓沒成功而死的,時辰未到,所以還活著。
「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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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本朝規定,除陛下貼身侍衛外,百官上朝者均不可帶兵器上殿,違者斬。今董丞相、郎中令李儒,騎都尉呂布均帶兵器進朝堂,鐵甲軍士乃地方軍卻也進入朝堂,此皆不符律法。還請陛下明察!」
董卓的手已經在跳動了,臉上的豬肝色一直沒變。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麼時候。
朝堂上的氣氛又緊張了起來,今天的好戲真是一出又一出。
劉協哦的一聲做思考狀,武百官和董卓等人紛紛摒聲提氣,全部將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劉協捏了捏鼻子,慢慢的說道:「董丞相之前是代朕監國,須另當別論。明日開始,朕親理朝政,郎中令李大人和騎都尉呂大人當不可再帶兵器上朝,鐵甲馬軍也不可再進入宮中。諸位大臣覺得如何?」
百官齊聲道:「陛下聖明!」
劉協又笑瞇瞇的望了一眼董卓,然後柔聲道:「董丞相有救駕和從龍之功,亦須另當別論。朕特許董丞相帶劍入朝,以示嘉賞。」
董卓沉悶著臉不說話。
李儒急忙呼道:「不可!不可!丞相曾在朝中遭人刺殺,若無鐵甲軍護衛,恐被歹人所乘。」
劉協喝道:「董丞相武勇威震西涼,又身配寶劍,其餘百官均手無寸鐵,危險從何而來?不得再多言!」
李儒朝董卓又看了一眼,卻見董卓黑著臉毫無表情,只好恨恨的閉嘴不言。
「諸位愛卿還有本可奏,無本則退朝。」
……
「退朝!」
董卓陰著臉提著太師椅走下殿,隨手將太師椅砸向呂布,呂布一把接住。
甩甩衣袖,一言不發的直奔朝堂門口而去,李儒和呂布以及眾鐵甲馬軍急忙緊緊跟隨。
武百官一動不動的目送著他們離去,直到他們的影子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才轉過身來。
齊齊跪倒:「陛下萬歲!」
劉協擺了擺手:「平身!」
眾人靜靜的退出朝堂。
門口不知誰喊了聲:「今天真是痛快啊,晚上鄙人做東,大家到醉春樓去痛喝幾杯!」
然後只聽到一群人轟然叫好。
朝堂下只剩兩人——司徒王允和尚書盧植。
兩人忽地齊齊跪拜在地:「陛下親理朝政,實乃天下之幸。然董賊勢大,不可逼之過急,以免反受其害。除賊之事,還須從長計議!」
劉協身子震了一下,猛地站起來走下朝堂,將兩人扶起來,一手緊抓一個:「公等忠義,朕沒齒難忘。」
兩人眼眶也突然紅了:「陛下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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