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梯裡,看著上升的數字,她竟有些緊張。這是她得知兩人母女關係之後,第一次見那小丫頭。
不過她似乎並不知情,看見兩人推門進來,忙放下手中的圖畫書,開心地打招呼,「乾媽,嘉嘉阿姨!」
病房裡只有看護陪著她,不知道左延去哪兒了,真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這三年來,他就是這麼照顧女兒的?
曹嘉在床頭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將小熊放在床邊,「你爸爸呢?郎」
「爸爸和醫生叔叔去辦公室了!」
眼前神似自己的一張小臉,帶著天真幸福的笑容,那樣的笑容竟刺痛了她的眼睛。這真的是自己的女兒?憑空冒出一個三歲的女兒,像是做夢似的……
曹嘉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覺得病房裡的空氣有些缺氧。她想要逃離這裡,逃離這個小女孩的視線。因為在她的眼睛裡,她看見了自己自私冷血的面孔。
她明明可以救她,可是為了自己,她選擇了漠視,漠視自己的親生女兒即將結束生命…開…
「我出去看看!」她連忙站起來,逃也似的衝出了病房。
走廊裡只有匆匆的腳步聲,每一個和她擦肩而過的人臉上都帶著沉重的表情,空氣中帶著消毒水冰冷的氣味……
那個小丫頭因為身體的原因,從小便與醫院為伍,見慣了痛苦,聽慣了哭聲,可她竟然可以有那麼幸福天真的笑容,她的家人到底怎樣保護著她?
和他們比起來,她更加無地自容了,作為孩子的母親,竟然從未照顧過她一天,從未去看過她一眼。
不過想一想,也不能怪自己,她根本就不知道在這世界上,她還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
當年那件事之後,她選擇了生下這個孩子,即使知道,她這一生都會因為這個孩子有所改變……
即使知道,看見她便會想起那個痛苦的夜晚,自己被陌生的男人……
在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她小產了。
手術醒來之後,母親告訴她,孩子流掉了,已經成型,是個女孩兒。
她哭了很久很久,還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在家休養了幾個月,瘦得不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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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消失了足足一年,懷孕,生病,身心據受打擊。
那一年,她沒有和除家人外的任何人聯繫,一年後回學校繼續完成學業,見到李長城,仿若隔世……
「醫生,難道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焦急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醫生辦公室門口。
半掩的門,談話聲從裡面傳出來,「骨髓移植是唯一的辦法。這世上很難找到兩個可以骨髓配置成功的人,就算成功了也很容易出現排斥現象。只有親人的骨髓移植,手術成功的幾率才能達到最高。」
門內久久沒有聲音,曹嘉以為他們不會再說話的時候,那道男聲突然出聲,「我知道了。」
頹敗絕望的聲音。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腳步聲朝著門口走開,一抬頭,便看見左延黯然神傷的臉。
他沒想到她在門外,一時之間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淡然,漠漠地看了她一眼,越過她往前走去。
曹嘉回過神,幾步追上去,「等一下!」
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曹嘉繞到他面前,目光平視正好看見他的脖子,感覺到頭頂兩道目光,像是黑沉沉壓著她的烏雲。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兩人面對面了,她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沒有開口,她低著頭,但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沒有移開。
「我……」
她深呼吸,努力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彷彿用盡了全力,雙手緊握成拳。
她多想問問十一的病情,關心關心她的生活,可是她問這些,未免顯得有些假惺惺,因為之前,她殘忍地拒絕了救這個孩子,她的親生女兒……
可是左延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雖然臉色不太好,卻並沒有惡言惡語或者冷嘲熱諷。他心裡埋怨她,氣她,甚至有些恨,可他同時又理解她,還帶著愧疚,不忍……
不然,憑他的手段,難道會奈何不了一個小女子?
她很矛盾,他又何嘗不糾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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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左延開了房間的燈,穿了鞋進去,彎腰從櫃子裡拿了一雙拖鞋出來,「我這裡沒有女士拖鞋,你將就一下吧。」
「連你媽都沒來過這裡?」曹嘉有些好奇,忍不住問。不帶其他成年女性回家證明這個男人還是挺有原則,可是如果連母親都不讓來這裡,她只覺得這個男人不孝了。
左延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往裡走,「我媽很忙的,我平時回家都很少見到她,這裡是我的單身公寓。」
有錢人真是好,買房子跟買菜似的,順手買兩套空著玩兒,偶爾當賓館住一住,真是窮奢極欲。
不過曹嘉只是羨慕,並不仇富,所以在房間裡四處走動,打量了一番,心裡默默感歎,並沒有抱怨他浴室比她家臥室還大。
如果她有錢,指不定比他更奢侈呢。
「要飲料還是果汁?」他問。
「給我一杯白水就好了。」曹嘉回到沙發坐下,抬頭就是電視上面的牆上十一碩大的藝術照。
大概是她一歲的時候照的,胖嘟嘟的小臉,比現在還胖一點,笑得眼睛彎彎的。
曹嘉心頭一軟,手指一動,觸碰到一個柔軟的異樣物品,低頭一看,手邊靜靜躺著一個helloketty的玩偶。
「我工作忙不在家的時候,她晚上就抱著這個玩偶睡覺。」左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將白水放在茶几上,在曹嘉身邊坐下。
「她不讓保姆陪她睡覺,我媽工作忙,和她不太親近,我爺爺奶奶都在成都。」左延說,「小丫頭其實挺孤單的。」
曹嘉的腦海裡立馬浮現出十一抱著玩偶孤單入睡的樣子,情不自禁地感到眼睛發熱。
「不是來看她小時候的照片麼,不說這些了。」左延笑了笑,站起來,「我沒有逼你的意思,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不管你願不願意救十一,她都是你的女兒,我們都不會怪你。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曹嘉抬頭看向他,眼前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喉嚨裡像是堵著一堆沙石,難受得厲害。
左延進了臥室,很快就抱著一堆相冊出來。
「從她出生到現在,兩千多張照片全都在這裡。」
厚厚的一壘。
曹嘉驚訝,只知道做了媽媽的人愛給兒女照相,沒想到做父親的也一樣。
「這是她滿月的時候照的,這張是去成都的時候照的……」左延翻開相冊,一張一張耐心地給她講解。兩人都不覺得煩,反而越看越開心。聽他講一些十一小時候的趣事,被逗得哈哈大笑,聽他講十一可憐的事情,又忍不住掉下眼淚。
女兒的過去她沒有參與,卻像是身臨其境看見了她哭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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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剛在酒吧喝的長島冰茶後勁上來了,曹嘉只覺得眼皮漸漸變得沉重。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著陌生的房間,差點沒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一片粉紅色,床頭堆滿了玩偶,像是公主的夢幻城堡。
大腦空白了幾秒鐘,才將昨晚的一切回想起來。
在醫院去看十一,然後和左延回家看十一小時候的照片,然後看著看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