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祁悠然稍稍歪過頭,看向韓小染。「你覺得,我能忘得掉嗎?」
這話就算祁悠然不說出口,想必其他人心裡也都是明瞭的。楚雲逸對祁悠然而言,這輩子都忘不了。發生那麼多的事,死了那麼多的人。但就算這樣,祁悠然也不能說楚雲逸欠了她什麼,因為路都是自己走的,腳上的泡都是自己磨得。不是楚雲逸的騙法太高明,而是她腦子進了水而已。
男人騙女人,無非就是那些伎倆。花言巧語,哄的你忘了自己是誰。那些曾經流出的眼淚,就是她腦子當初進的水。只可惜,這些水流出的時間有些晚了。她若是能夠早些明白,自己的那些期待都是奢侈的話,或許,也就不會流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燔。
祁悠然想起楚小白,心裡面空蕩蕩的。小白的死,證明了她是有多麼的失敗。一直說不在乎這個不在乎那個,可到了最後,卻還是被這些她不在乎的人給救了窠。
楚小白……
祁悠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頭有點疼。
「睡會兒吧。」祁悠然摟過韓小染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有事的話我會叫你的。」
奔波了一晚,大家誰都沒有合過眼。現在身邊多了個姬千尋,也不知是敵是友,實在是讓祁悠然沒辦法放下心來。
姬千尋弄來了兩輛馬車,祁悠然和韓小染一輛,由韓正軒負責趕車。至於他自己,則是和韓正宇坐在另一輛車上。這樣的分配也正合祁悠然的心思,韓正宇心思縝密,姬千尋若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應該會發現的。
祁悠然始終專注著車窗外的動靜,她知道,現在的京城一定不平靜。而她還有一點不放心的是,不知徐夫人那邊,會有什麼反應……
徐夫人在祁悠然眼裡一直都很神秘,她能知道那麼多不該她知道的事情,那麼,她會不會也算得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是哪裡呢?
不管祁悠然有多麼忐忑不定,至少,她逃出了京城,這是事實。馬車一路向前,等又到了一個小鎮子後,幾人停了下來,找了家客棧暫時住下。
姬千尋是眼睜睜的看著祁悠然從一個曼妙女子,化身成俊俏少年的。忍不住拍手叫好,他讚賞說道:「沒想到祁姑娘易容之術如此高明。」
祁悠然瞥了他一眼,把他的話拋之腦後。幾人都不同程度的變了裝,有了新的身份。韓小染和祁悠然兩人扮作一對夫婦,韓正宇和韓正軒是家丁,至於姬千尋……則是讓他佔了便宜。
祁悠然看著他換了身衣服再次走到自己面前,捋了捋下巴上的鬍鬚,笑瞇瞇的看著自己說,「乖,叫聲爹來聽聽。」
祁悠然想也不想,直接抬手,生生把他鬍子拽了下來。動作之快,讓姬千尋疼的倒吸一口氣。
祁悠然把那鬍子扔到姬千尋的懷裡,冷冷說道:「想當我爹,是得用腦袋來換的。是想做奴才,還是想讓我喊你一聲『大哥』,自己選。」
姬千尋見祁悠然是認真的,只好聳聳肩膀,撇撇嘴,說:「那還是大哥好了。」
叫了些東西直接在房間裡吃,等幾人吃飽喝足之後,就直接離開,繼續趕路。人際稀少的荒涼地帶,由祁悠然還有姬千尋和韓正軒韓正宇換著趕車,馬不停蹄的走了兩天,他們已經離京城有好長一段距離了。
這天,他們在荒谷之中駐紮。傾盆大雨,雷電交加,驚得馬都慌了。幾人不同程度的被澆濕,好不容易找了個躲雨的地方,都動作一致的望著天空發呆。
「這雨,怎麼說下就下。」韓小染低頭看著身上濕答答的衣裳,莫名其妙的說:「連個準備都沒有。」
祁悠然回眸看了看所在的這個山洞,又看了看外面的大雨,開了口。
「都去裡面把衣服換了吧,長途漫漫,傷風感冒就不好了。等會兒雨小一些後,再出去弄些柴火回來。」
祁悠然話剛說完,就看到韓正宇和姬千尋相視一笑。他們的默契讓祁悠然眉頭一蹙,然後問:「怎麼了?」
「等著,我馬上回來。」
韓正宇撐著傘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懷裡多了一堆木頭。
「大哥,你在哪兒弄的?!」韓小染驚奇的看著他,雀躍的問。
韓正宇淺笑說道:「車裡備了很多柴火乾草,之前看地圖的時候就想到這一路上估計都得在野外紮營,這個季節又是多雨的,所以就和姬公
子提前準備好了。」
「那有吃的沒?」韓小染摸著肚子,一臉期待的追問。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那兒有個懷了的都沒像你這麼能吃!」韓正軒不耐煩的推著韓小染往山洞裡面走去,順便,也推了祁悠然一把。「你們兩個趕緊去把衣服換了,一會兒出來烤火。」
祁悠然拉著韓小染的手腕往裡面走去,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她一手扶著巖壁,一手扯著韓小染的手,等走到裡面,保證外面的人看不到之後,開始換衣服。
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加上這陰冷的洞穴和外面的滂沱大雨,所以兩人在脫下身上的衣服後,都凍得有些發顫。
祁悠然手忙腳亂的換著衣服,在往後退了一步的時候,感覺到腳踢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一聲微弱的響聲來。雖然不大,可還是引起了韓小染的注意力。
「姐?」韓小染的動作一頓,眼神有點慌,看向祁悠然的方向。
「沒事,踢到了石頭而已。」祁悠然低聲安撫她,「快換衣服,別忘了外面還有個花賊在呢。」
祁悠然說著話,眼神不動聲色的往地上瞄了瞄。絕對不是石頭,和石頭比起來,感覺……要更像是骨頭才對。
換好了衣服走了出去,外面幾人也沒讓她們失望,已經把火堆點燃了。祁悠然難得將長髮散下,垂落在腰間。她坐到火堆旁,有些犯愁的看了看自己這一頭長髮,沒注意到,其他幾人也都在看著她。
真的是難得的美色,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祁悠然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柔光。
她的雙唇微抿著,眉頭微蹙,稍稍歪著頭,看著身前的長髮,眸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清艷的面龐,螓首蛾眉,如詩如畫。
過了一會兒,祁悠然抬起頭來,才發現其他幾人都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尤其是那姬千尋,眼神兒晦暗不明,嘴角卻帶著古怪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麼,還是在打她的主意。
祁悠然也不理會他,只是從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然後,在幾人震驚的注視之下,把長髮給割斷了。
「三姐你幹什麼?!」韓小染後知後覺的反映過來,想阻攔,卻已經晚了。
祁悠然把那長髮直接扔進了火堆裡,淡然的回答她的問題。「看不出來嗎?頭髮太長,礙事。」
這個年代的女人,有幾個是不愛自己的長髮的?京城的那些個姑娘,各個都換著法的在自己頭上弄各種各樣的髮型,頭髮再長,她們都是捨不得去剪斷的。祁悠然倒好,不但剪了,還剪得如此隨意。
「行了行了,別剪了。」韓小染搶過匕首,生怕祁悠然再剪下去。
「呼,舒服多了。」祁悠然鬆了口氣,看了看只到胸前的頭髮,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其實,她還挺想剃個光頭的,日後裝一裝小和尚,扮一扮小尼姑都是可以的。不過她怕把韓小染幾個嚇到,以為她瘋了,所以就打消了那個想法。
「還看什麼看?去換衣服啊。」祁悠然對韓正宇幾個說:「啊對了,裡面好像有人骨,你們順便看看。」
祁悠然說著,撿了根火把舉起來,扔給了韓正宇。
韓小染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和祁悠然扭過頭,一起去看韓正宇幾個人,等他們換好了衣服出來後,手上果然多了幾根人骨。
「估計是野獸所為。」姬千尋坐下,研究了下那骨頭後說:「這裡經常有野獸出沒,來此狩獵的人也不在少數。大家都提防著些,咱們可能正是佔了它們的窩。」
「若真是佔了的話,那就有肉吃了。」祁悠然突然說出一句不符合氣氛的話來,她盯著火光,喃喃自語道:「還真是好久,都沒吃過烤肉了……」
祁悠然想著想著,肚子都開始餓了起來。不自覺的摸了摸肚子,她突然想到,自己肚子裡還有個小傢伙這件事情,心情就一落千丈了。
也是時候該好好想一想,這小東西怎麼處理了……
等了一夜,大雨才慢慢停了下來。野獸沒有出現,烤肉沒有吃成。圍著火堆等到天亮,繼續趕路,幾人隨便吃了幾口乾糧,打算到下一個城鎮之後,吃點好東西補一補。
他們漸漸遠離京城和邊關,而京城的人,卻依舊還在找他們。
楚雲逸把東方輕染和東方凌溪救出以後,就帶著他們離開了北冥國,回到齊墓。他是偷著
溜出來的,在外面也不能呆太長的時間,否則宮裡面的蕭子緗絕對頂不住。
東方二人遍體鱗傷的跟著楚雲逸回了齊墓京城,對於楚雲逸這一次會出現在北冥的原因,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過他們沒多問,因為看得出來,楚雲逸並不想說太多。
多日之後,幾人安全到達京城。楚雲逸的歸來,讓一直過的提心吊膽的蕭子緗忍不住鬆了口氣。
「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死這兒了!」蕭子緗咬著牙,低聲和楚雲逸說著話。他迫不及待的脫下身上的衣服,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等重新恢復到自己的身份之後,他這才安下心來。
「見到人了?」蕭子緗問。
楚雲逸想了想,點了下頭。雖然只是遠遠一瞥,可終究也還是見到了。
「說話了沒?」蕭子緗追問。
「你覺得呢?」楚雲逸微笑反問。
「也對,說話了也就意味著動手了,祁悠然是不可能放過你的。」蕭子緗理解的笑了笑,「那下面皇上打算怎麼辦?」
楚雲逸看了看他,說:「你不打算先回去睡上一覺?」
「睡睡,我這就走。」蕭子緗迫不及待的點頭,自從被楚雲逸推進這個大坑以後,他就沒有一夜是睡得安穩的。
蕭子緗走在出宮的路上,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還有種做夢的感覺。
楚雲逸那晚到府上找過他以後,其實並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訴他,但蕭子緗也隱約的感覺到了這件事,的確是和太后那邊有關係的。
先皇在世的時候,太后就和朝中很多位大臣有暗中聯繫。這在私下裡,其實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先皇一駕崩,太后現在,好像有些肆無忌憚了起來。可明眼人一看也都明白,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維持多久的,楚雲逸或早或晚,都會反抗。否則這齊墓的江山,遲早都會走下坡路。
蕭子緗低頭想著事情,再一抬頭,發現前面走來的,正是他剛剛想的那個重要人物。
「這不是蕭大人嗎。」蘇安淺笑著走近蕭子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聽說蕭大人已經生病多日了,今兒個,這是好了?」
「微臣參見太后。回太后的話,微臣身子的確是好了些,所以今日特意進宮見皇上,談談刑部的一些事情。」
「像蕭大人這樣年輕有為,又一心為皇上著想的大臣可真是不多見了。」蘇安友善的笑道:「看蕭大人的臉色似乎還有些不好,就先回去吧,哀家去皇上那坐坐。」
蕭子緗目送蘇安遠走,不知不覺中,後背一層冷汗。
不會……被她發現了吧?她應該也沒有那麼神通廣大吧?
蕭子緗惴惴不安的回了蕭府,往自己的床上一躺,筋疲力盡。
宮內,蘇安來到楚雲逸的寢宮,看著他正坐在榻上看著奏折,走了過去,說:「最近天氣多變,皇上要小心龍體才好。」
「多謝母后關心。」楚雲逸雙手一合,把奏折放到了身邊。抬頭看向蘇安,問:「不知母后來朕這兒,是有何要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皇上了嗎?」蘇安眉尖一挑,「看來皇上好像不大願意見到哀家。」
「有嗎?」楚雲逸邪魅一笑,站到了地上。「難得的好天氣,不如朕就陪母后出去走一走,如何?」
蘇安沒想到楚雲逸的態度會是這麼好的,狐疑的看了看他,楚雲逸突如其變的乖巧,還讓蘇安有點難以接受。
「好,那就出去走走。」
蘇安和楚雲逸並肩前行,這兩個人出現在一起,可是很久都沒有過的場面了。
慢步在宮中,楚雲逸欣賞著沿路的風景。蘇安時不時瞥上他兩眼,愈發的覺得今天的楚雲逸有點不對勁。
「皇上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不錯?」
「的確不錯。」楚雲逸嘴角微揚,目視前方,幽幽說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哦?」蘇安好奇的問:「那不知皇上想明白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女人而已……」楚雲逸慢慢偏過頭,和蘇安四目相對。「死不足惜。」
八個字,一個一個落在了蘇安的心上。看著楚雲逸的笑臉,蘇安一時間腦子
有點混亂,因為沒明白他這話中的女人,說的是誰。
祁悠然嗎?不應該啊,好端端的,他沒理由會想的這麼開。
「母后覺得德親王這個人怎麼樣?」楚雲逸在蘇安迷惑之間,突然就轉移了話題,讓蘇安有些錯愕。
「德親王……三皇子?」蘇安想了想,回答:「他早早就離了宮,哀家對他的印象不大深刻。皇上怎麼想起他了呢?」
「那母后覺得,十三皇子又如何?」
「婧妃的兒子近年來成長的很快,之前不是也曾經在東宮住過一段時間嗎?對他,皇上應該瞭解的更深入了一些才對。他年紀還小,但是再等上個兩三年,應該也會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
「嗯,朕也是這麼覺得的。」楚雲逸點了點頭,和蘇安說:「看來母后和朕的眼光,果然是一致的。」
楚雲逸繼續往前走去,過了會兒後,突然又給了蘇安一個意外。「對了母后,朕很久沒和皇后一起用膳了。不如今晚,把她叫到長春宮去,等朕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後,去見你們如何?」
「這……當然好。」楚雲逸難得如此聽話,讓蘇安有點不安。「朝中是有什麼喜事嗎?皇上今天心情怎會如此之好?」
「不是說了,想通了一些事,心情自然就好了。」楚雲逸的回答讓蘇安一頭霧水,在外面散了大概有兩刻鐘的步,兩人分開。蘇安回了長春宮去,而楚雲逸,則是輾轉到了蝶香院,來了喬小蝶的所在之地。
「皇上。」
喬小蝶一見楚雲逸來了,趕緊起身相迎。
「婧妃客氣了。」楚雲逸和她分別坐在桌兩旁,問道:「奕晨呢?怎麼不見他的蹤影?」
喬小蝶輕歎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這孩子最近總是往外跑,我管也管不住,說也說不聽,實在是沒辦法。」
多日不見,楚奕晨倒是越來越野了。楚雲逸聽了喬小蝶的話後,提議到:「既然婧妃管不了,那不如,就讓朕來替你管如何?」
「皇上的意思是?」喬小蝶微微發怔的看他。
「鎮南王下個月南下去邊關,朕想讓奕晨隨著一起,跟在鎮南王身邊,定會學到不少有用的東西。」楚雲逸盯著喬小蝶的雙眼,低聲說道:「不過,這事兒還得徵詢你的意見才行。」
「我一個婦人家,哪能有什麼意見?」喬小蝶沉默片刻,苦笑說道:「皇上也知,十三皇子是我唯一的孩子。他要離開我的身邊,我自然是不捨得的。但是鎮南王德高望重,先皇在世之時,就得先皇的重視。如今皇上又如此看的起他,讓他去鎮守邊關,十三爺能跟在鎮南王的身邊,受皇上的重視,這是他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