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知道,遠遠要比你知道好的多。」楚雲逸的眼眸沉了沉,口風依舊還是很緊。但蕭子緗已經看到了希望,他也有一晚上的時間來磨楚雲逸,所以,他不打算放棄。
楚雲逸躺在床上,蕭子緗坐在床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但漸漸地,楚雲逸的聲音就小了下去。蕭子緗一個不留神,他就睡著了棓。
蕭子緗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楚雲逸,也不知他究竟身心疲憊到了什麼地步。默默走到一邊,蕭子緗坐在桌邊,一邊喝著剩下的酒,一邊看著楚雲逸的睡顏,想著關於他和祁悠然之間的一切。
楚雲逸這個人,從小被大家擁捧著長大的。他不論說什麼就做什麼,都肯定有那麼一群捧場的人誇獎。就算真的做錯了,也很少能聽到批評的聲音。
蕭子緗之所以能和楚雲逸成為朋友,也不是沒原因的。他也陪著這位曾經的太子爺翻過皇宮的大牆,跳過某位大人家的房頂。他們一起去過江湖見過世面,也一起從懵懂少年慢慢看透了這個陰暗的朝野。
楚雲逸一直都是自信而樂觀的,像這次這樣,蕭子緗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所以,他有事,蕭子緗不能不幫忙蠊。
楚雲逸和蕭子緗的身材相近,兩人認識這麼多年,楚雲逸的脾氣秉性蕭子緗也摸的比別人都要清楚。他平日裡的一言一舉,蕭子緗都看在眼裡的。可是,如果真的要假扮成楚雲逸,當一段時間皇上的話,蕭子緗心裡還是沒數的……因為,皇宮裡有一位眼尖的太后。
蕭子緗記得小時候,只要他和楚雲逸偷偷跑出宮去玩,不管回來掩飾的有多好,都一定會被蘇安給看穿。還有,蕭子緗也隱隱的覺得,也許祁悠然的離開,就是和這位太后有著密切關係的。
楚雲逸計劃著想要到北冥國去,身在北冥國的祁悠然,則是陷入了深深的悲傷之中。
楚小白的死,讓她始終無法自拔。而就在楚小白屍骨未寒的時候,黎景熙則是也死在了外面。當祁悠然匆匆趕到時,看到的只有他躺在血泊中的畫面,還有那枚屬於逍遙閣的標記。
祁悠然目光僵硬的看了半晌他的屍體,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看來,楚雲逸這是打算把自己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殺死,接著再來殺自己。他的惡趣味,也真是夠噁心的。
接連死的兩個人,這讓韓小染等人都有些不安。祁悠然整日呆在府中和他們在一起,直到夏東籬那邊下旨召她進宮,她才出了個門。
隨行的還有韓小染三兄妹,不是因為祁悠然要帶著,而是夏東籬有旨,讓他們一塊兒跟著。
進了宮,見了多日沒見的夏東籬,祁悠然低頭請安。
夏東籬先是讓韓小染那三人出去,然後對祁悠然說:「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外面已經不安全了,你搬進宮裡來住。」
夏東籬的話不是疑問不是提問,他是直接向祁悠然下達自己的決定的。
「皇上,我不想入宮。」祁悠然心裡是真的對這深宮高院有著莫名的恐懼了,「楚雲逸的人已經到了,我們必須得想辦法把他們都清理乾淨才行。他們的目的是我,還有我身邊的人,如果我們一住進宮來,皇上也定是會被牽連到的。」
「你以為朕的皇宮真的只是擺設而已嗎?」夏東籬微微一笑,道:「朕已經命人把你的住處收拾好了,今天,你就留在宮裡。」
「皇上!」
「這是命令。」
祁悠然愣了一下,她什麼時候已經到了這種被動的地步了?這麼一直下去,怎麼得了?
楚雲逸的追擊她敵不過,夏東籬的手掌心她也逃不出。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祁悠然沒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靜靜的盯著夏東籬看。
自從楚小白出了事情以後,祁悠然的心裡就憋著一股火。這火氣讓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也讓她的腦子越來越混亂。
祁悠然一向是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會為之努力的人。曾經的她想要錢,她就努力的接任務殺人。後來的她想要楚雲逸,就……可是現在,她想要什麼?
對,她想要殺了楚雲逸。不管付出什麼,都要殺了他才能解恨。但是,她又需要做些什麼呢?難道殺一個男人,就得倚靠另一個男人才能做的到嗎?
祁悠然不想,她再也不想讓自己變成像以前的那個樣子,不想再依賴任何的人了。夏東籬的好意她了
解,而夏東籬心裡面的其他想法,祁悠然也能猜出來幾分。她不知是自己真的有那麼討人喜歡,還是她命裡面的爛桃花就該這麼旺。總之,夏東籬看她的眼神是不對勁的,祁悠然的眼睛不拙,她看的出來。
「皇上。」祁悠然過了一會兒後,開了口。「我想自己保護身邊的人,雖然不知行不行,可是,也總得去試一試才知道。」
祁悠然慢慢對夏東籬說道:「如果從現在開始,我就要躲在皇上的庇護之下,那麼今後的路,我又怎麼能走下去。」
「已經死了兩個人,教訓還不夠嗎?」夏東籬皺著眉看著祁悠然,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的倔強。
「也許,真的不夠吧。」祁悠然自嘲的笑道:「可能我受的打擊還不夠多,所以,我還想要自己努力的出去試一試。皇上的好意我心領了,也希望皇上在我最後走投無路的時候,還能像今天這樣,為我提供一所住處,讓我能有個落腳的地點。」
祁悠然的態度太過於堅決,夏東籬拿她沒辦法,最近只好讓她離開。
祁悠然和韓小染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四人並肩而行,誰都沒有說話。
韓正宇的眉頭一直是緊鎖著的,他反覆看了祁悠然幾次,都像是有話想說的樣子。終於,在他又一次看向祁悠然的時候,祁悠然開了口。
「大哥想說什麼?你說便是。」
「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韓正宇小聲的說道:「黎景熙的死,我覺得蹊蹺。」
「怎麼個蹊蹺法?」祁悠然追問。
「這……」韓正宇沒了話,「我也說不出,總之我總覺得不對勁。」
韓正宇把一些話咽進了肚子裡,有些事,他沒辦法讓祁悠然知道。
祁悠然覺得他多疑,也就沒再多問。一路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觀察附近的動靜上了,因此,也沒有留意到韓正宇的古怪神情。
回到住處以後,祁悠然把他們三人叫進了屋裡。
「大哥二哥,從今天起,咱們幾個就住在一個房間裡吧。」祁悠然提議說到。
「這……」韓正軒和韓正宇交換了一下視線,「這恐怕有些不妥吧?」
「都這種時候了,有什麼不妥的。再說,咱們小時候不也是都擠在一個炕上睡過覺的嗎。」祁悠然無所謂的說道:「我和小染睡在裡屋的床上,你和大哥辛苦一點,睡在外面。就算有人殺來,咱們幾個死也都死在一塊。」
一番斟酌之後,韓正宇點了頭,同意了祁悠然的這個提議。這棟宅子裡現在除了他們四個以外,還有徐夫人那邊派來的負責保護他們的侍衛和高手。徐夫人很重視祁悠然的安全,後來甚至還親自來了一趟,想要勸說祁悠然住進皇宮裡去。在祁悠然拒絕之後,這府上的人手也就變的更多了。
徐夫人的人緊緊地盯著祁悠然,很快祁悠然就發現,她被禁錮在了這府上。甚至連大門,都不能出一步。
「你們這是幹什麼?」祁悠然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幾個侍衛,不解的問:「我出去喘口氣,都不成?」
「請姑娘諒解,我們當奴才的只是奉命行事。」
祁悠然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好,我理解你們,我不出去。」
祁悠然轉身走回了房間,苦不堪言。沒想到她也會有這麼一天,這事兒估計是夏東籬的意思,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哥,你什麼時候養了這麼個玩意?」祁悠然扭頭看向掛在門口的烏鴉,好奇的問韓正宇,「人家都養鸚哥養金絲雀,你倒好。」
「這東西聰明。」韓正宇瞥了眼那鳥兒,說:「昨天在院子裡揀到的,它受了傷,還不會叫,估計是個啞巴。我覺得它夠清靜,就給撿了回來。你要是不喜歡,我送出去便是。」
「算了,沒什麼不喜歡的。」祁悠然單手撐著頭,有些苦惱。這些天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肚子裡的孩子。她一直沒有喝藥滑胎,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這麼過去,祁悠然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總不是個事兒。想出去弄點藥回來,還被外面的那些人給盯得那麼死。
這宅子裡,現在每走十步就會有一人在那兒看守。隨便出去走走,要是不抬頭看著點兒的話,隨時可能撞到人。
「皇上是打算逼你進宮去吧?」韓正宇一句話說出了重點,「只要你聽他的話,估計就能行動自如一些了。」
「你也看出來了?」祁悠然問。
「別說是大哥,就連我都看出來了。」韓正軒躺在角落裡的搖椅上,突然出了聲。「要是對你沒意思,哪能弄這麼多人來保護我們的安全。咱們又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幾個從齊墓逃出來的難民而已,天天吃好的喝好的,還有幾百個侍衛給站崗。這待遇,老子估計幾輩子都沒享受過。」
祁悠然改為雙手托腮,她靜靜的看著桌面,有點睏。
一孕傻三年,祁悠然覺得這話是沒錯的。她雖然一直沒有嚴重的孕吐現象,可是現在,每隔幾個時辰就會犯困。這事兒,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來。
韓正宇幾步走到了祁悠然的面前,坐到凳子上,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把祁悠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說說,你下面打算怎麼辦。」韓正宇不信祁悠然一點打算都沒有。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的。」
「我想離開這裡。」祁悠然壓低了聲音,和韓正宇四目相對,說:「夏東籬他想把我養在籠子裡,就像你那只烏鴉似的,乖乖聽話。可是,我怎麼可能做的到呢。」
「離開之後呢?又有何打算。」韓正宇眸光一閃,繼續追問。而韓正軒還有韓小染兩人,也都圍了過來。
四人圍坐在桌邊,開始商量起今後的大計。
「在齊墓的時候是怎麼開始的,在北冥,一樣可以。」祁悠然想了想,說道:「我們只有四個人,別說是殺回齊墓和楚雲逸抗衡了,就算是想逃出這座府邸,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沒有眼線,沒有手下,光憑著四個人,什麼大事都成不了。
曾經,他們在齊墓王朝的時候,在京城的時候,大街小巷隨便拉出來一個人,都是認得他們的。街頭賣藝的,道邊要飯的,哪一個也都是能給他們提供消息的人。祁悠然想擺脫這種現狀,齊墓她回不去了,夏東籬那兒,她更是不想靠近。
她沒心了,也不可能再愛了。與其白白浪費人家的感情,不如做的乾淨利落一些。
「那咱們,逃?」韓小染小聲的問:「可是咱們該逃到哪兒去?外面的大門咱們可是都出不去,別說其他的地方了。」
「若真是想逃,也不是沒辦法的。」祁悠然微微瞇了瞇眼睛,看向了韓正宇,問:「大哥可知道耀明王朝?」
韓正宇眸光一抖,點了點頭。「你打算去那兒?」
「那兒離北冥還有齊墓都遠的很,井水不犯河水,估計他們的勢力也到不了那兒去。從北冥離開的話,至少三個月的時間咱們才能到耀明,這段路,就看咱們幾個有沒有命挺過去了。」
祁悠然拿出一張地圖來,看來是早有打算的。
「從這兒離開,這邊還要坐船才能到。海上風浪大,天氣也不可控制,所以,咱們還需要弄艘大點的船才行。」祁悠然的手指輕輕點在地圖上,說:「坐船到這裡後,再騎馬過一片荒地,就可以到耀明瞭。」
「船……」韓正宇有點為難,覺得祁悠然的計劃不是那麼的完美靠譜。「咱們誰都沒出過海,大船不好弄,就算弄來了,也沒人會開那東西。」
「我會呀。」祁悠然倏的一笑,迎視著那幾人奇怪的視線,說:「這邊是沿海帶,一定會有做生意的商船來來往往。我們也可以不必自己開船過去,只要混上了船,剩下的事情也就好辦的多了。」
「那三姐,仇,我們還報嗎?」韓小染對未來的生活很憧憬,同時,她也問了一個十分天真的問題。
「當然要報。」祁悠然咬緊牙關,目光堅定的說道:「不論是他楚雲逸,還是我祁悠然,一年兩年都是死不了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怕他活不到那個時候。」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祁悠然也想好了未來的打算,那……還等什麼呢?動手吧!
想離開京城到沿海一帶去,就是個不易的事情。這百十來號的人,讓祁悠然喘不過氣來。所以她率先要做的,就是先離開這府邸。
祁悠然躺到床上先小睡了一會兒,睡醒以後,她告訴其他幾人收拾好行李,隨自己進宮。
這是祁悠然第一次主動進宮找夏東籬,夏東籬在和她說話之前,先是盯著韓正宇手上的烏鴉看了片刻,也有點愣住了。
「說吧,找朕有什麼事?」收回了視線,夏東籬看向祁悠然問。
「皇上應該心知肚明,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受不了,來這一趟嗎?」祁悠然打開天窗說亮話,「那麼多人圍在我身邊,我喘不上氣來。與其住在那小府邸裡,還不如順了皇上的意思,住到宮裡來。再不濟,我還能到御花園去溜躂溜躂,不至於憋的那麼死。」
夏東籬輕聲一笑,道:「你還真是不安分,呆在屋子裡不好嗎?」
「皇上覺得好嗎?」祁悠然可沒忘了夏東籬去沁歡樓的那一晚,想留在沁歡樓的樣子。都知道外面的世界好,誰願意整日被困在一個地方呢?他是真命天子,要為天下蒼生操勞,住在這裡是逼不得已,可她沒理由一直住在那府中啊。
「皇上,住進宮可以,但,我還是要和他們住在一塊。」
「沒問題。」夏東籬很好說話的點點頭,看得出來,他心情是不錯的。「先讓奴才帶你們過去吧,朕還有些事要處理,晚些時候會派人去叫你的。」
祁悠然應聲離開,走出夏東籬的視線之外後,她目光陰鬱的看了看天空,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能逃得出去。
夏東籬是沒有懷疑祁悠然的,因為早就料到了她的不安分。再者,也沒能想到祁悠然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會想到耀明王朝去。
祁悠然和韓正宇三人很快就被安排到了新的地方,房間裡的一切都被收拾的僅僅有條,而且乾淨,好像每天都有奴才過來打掃似的。
把自己的小包袱隨便的往床上一扔,祁悠然就走到院子去裡曬太陽了。看不見那樣侍衛的身影,真是讓她的心情都舒暢了不少。就連鑽在她懷裡的小雲,都難得的爬了出來,盤在她的肩膀上,吐吐信子,曬曬陽光。
韓正宇三人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心照不宣。尤其是韓正宇,在這皇宮裡,他不敢和祁悠然靠的太近,因為怕那夏東籬會起殺意。
韓正宇一直懷疑黎景熙的死是怎麼回事,楚雲逸殺二皇子的話情有可原,可是,殺黎景熙是不是就有點不對勁了?
韓正宇沒把這事兒告訴祁悠然,因為告訴了她,她也不會信的。她現在恨楚雲逸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而有些事情的真相,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的。
韓正宇答應過楚雲逸,這件事他一定會保守秘密。而他能和韓小染等人陪著祁悠然來到北冥國,自然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祁悠然為什麼會經歷那些際遇,為什麼會不得不離開北冥國,這些事,韓正宇心裡都很清楚。而就是因為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的陪楚雲逸演那齣戲。而且,據他所知,知道真相的不光他一個,還有死去的楚雲白,也是知道的。所以,韓正宇才會懷疑,楚雲白和黎景熙的死究竟是何人所為。
楚雲逸那日,是先把韓正宇抓去的。那些話,也是單獨對韓正宇說的。
韓正宇心思細密,祁悠然看的出來,楚雲逸也是一樣。而他們三人對祁悠然的真心,也是讓楚雲逸敢壓這個賭注,放他們一塊出來的最重要的原因。
楚小白雖然身受重傷,但是他一旦傷好之後,對祁悠然而言一定是件好事的。楚雲逸這個時候殺他,不應該。至於黎景熙,多一個奴才保護祁悠然,更是好事。楚雲逸殺他,更是奇怪。
韓正宇想了很久,覺得肩膀上的擔子很重。祁悠然體內的蠱,怎麼也得兩年以後才能除。毒蠱之術韓正宇不是特別的瞭解,但他也知道,那是很邪乎的東西,一旦弄不好,就真的會要人命。為了祁悠然的安全,他也的忍住才行。
祁悠然要是真去了耀明王朝的話,離齊墓王朝就更遠了。一旦發生什麼事情,自己還真的來得及通知楚雲逸嗎?韓正宇有些擔心,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祁悠然進了皇宮,開始了平靜而又不算平靜的生活。她每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呆著,還有陪夏東籬喝茶下棋。每當她一提出要去見徐夫人,亦或者是出去找逍遙閣的殺手時,夏東籬總是有其他的理由拒絕她。到最後,祁悠然也就懶得提了。
這天,祁悠然陪著夏東籬吃飯。一連幾天,她已經摸清了該如何討好夏東籬這個皇上了。
「悠然。」
「嗯?」祁悠然聽著夏東籬叫自己,抬頭看他。「怎麼了?」
「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朕這麼對你?」夏東籬一臉認真的看著祁悠然,說:「這些天你在宮裡,朕在你臉上,看不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