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悠然稍稍偏過頭去,她想看楚雲逸在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怎奈屋內光線太暗,她沒能如願。
「當初找上你,無非就是想利用你對付祁家而已。你應該和祁震一塊死的,能活到今天,是我的疏忽。」
「被自己所下的棋子反將一局,這感覺如何?」祁悠然輕聲問他,心口有點發悶旆。
「你是我手中的棋,何來將我一說。窠」
所謂棋子,無非只有兩種下場。要麼繼續被用,那麼被棄。
楚雲逸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從來不去掩飾他的野心,也不隱藏他的目的。但,他卻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
祁悠然安靜的聽著他的話,屋內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太子可知,何為天女?」祁悠然不再去看他,收回自己的視線,問了他一個問題。「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秘密,今天我就告訴你,如何?」
楚雲逸沒有出聲,祁悠然接著說下去。「只有皇上才能被稱之為天子,我這個天女,無非就是天外來客而已。」祁悠然是這麼看待自己的。
「真正的祁悠然,早就已經死了。你初次見我,是在那流寇窩。你們眼裡的祁悠然,早在那一天,就已經被祁震陷害而死了。」祁悠然還記得那天的場景,先是被祁墨背叛,然後又來到這個古怪的世界。在腦子還有些混亂的狀態下,她殺了那些人,再然後,就看到了他。
面具後那極為不善的一雙眼睛,還有那一句嘲諷,讓祁悠然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可轉來轉去,兩人卻還是轉到了一起。
「我不知我在你眼裡究竟是人還是鬼,但我知道這個秘密一旦洩露出去,定會有許多人想要活活燒死我。楚小白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在那個世界,被人害死之後來到這裡的。只不過,他比我來的時間更早一些。他忘不了那仇,我也是一樣放不下。徐夫人知道如何讓我們回到那個世界去,所以他當初才會和徐夫人聯手。」
天女一事,早在楚雲逸初次在北冥王朝那邊聽說的時候就極為震驚,徐夫人和夏東籬的一番話,讓他有一瞬間的迷茫。如今再聽祁悠然說這事,楚雲逸還是會覺得驚奇。
難怪,他會覺得祁家的二傻子變聰明了,有意思了。難怪,那性情本是溫和的楚雲白,會突然間變的張狂,甚至是妄想要將他從儲君之位上拖下來。
「太子,我不知你對自己這顆棋子是否信任,但是我現在,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我曾經說過,你想要的江山,我會幫你打下。但你也要知道,那要在我還在這裡的情況之下,才能辦得到。」
「你威脅我?」楚雲逸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變的有些煩躁。「說來說去,你還是沒有回答我那個問題。」
「太子想聽什麼樣的答案?走,還是不走?半年後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當初來這裡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自願來的。你問我這個世界是不是沒有人能讓我想留下來,無非就是想聽我說有,那個人是你。可是現在,在你聽我說了這些話後,你還會想要這個答案嗎?」
楚雲逸的拳頭猛的一握,隨後他起身坐了起來,下了床。
黑暗之中,祁悠然聽到了他清冷的聲音。「今晚,你自己睡吧。」
楚雲逸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留下祁悠然一個人躺在那床上,全無睡意。
談崩了嗎?可是他們總有一天要談到這些的吧?天女一事他早在北冥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像他那種人,是不會裝糊塗的。
其實祁悠然有時也會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很奇怪,人不人,鬼不鬼的。若真能在一旁旁觀這世間的百態也就算了,偏偏好死不死的攙和了進來。這是她最大的失誤,可,也是她最大的收穫……
祁悠然睜著眼睛直到天亮,楚雲逸一直沒有回來。早上,霜兒過來服侍她起床梳洗,又看著她一個人吃完早飯,小心翼翼的問:「主子,你好像有點不開心,怎麼了?」
霜兒跟在祁悠然身邊那麼久,對她的喜怒哀樂拿捏的還是很準的。況且祁悠然那一臉的陰霾,也著實是讓人無法忽視。
「沒事,你下去吧。」
祁悠然撂下了筷子,打發霜兒離開。一整天,她都窩在房間裡,房門都沒有出一步。可等到了晚上,那該回來的人,還是沒有出現。
又是一夜無眠,一個人躺在床上,祁悠然問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哪句話說錯了?還是,問題根本就不在於她?
太子和太子妃冷戰了……這是這兩天,東宮所有的奴才都感覺到的一件事。
據可靠消息稱,有奴才看到太子的書房連著兩晚都是亮著的,而寢宮那邊也有奴才證實,這兩天,太子妃好像真的是一個人睡的。
這個發現,讓奴才們都忍不住的私下裡討論著,他們的太子妃是不是要失寵了?畢竟這場婚禮從一開始,就沒有幾個人看好。祁二小姐的壞名聲在外,怎麼說都是配不上太子爺的。而太子爺在新婚當初又那麼明目張膽的寵她,兩人一起沐浴這種事兒,奴才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現在,太子爺要是不喜歡這位太子妃了,好像也是理應發生的事情。所以人們更多的,只是想要看熱鬧,看祁悠然最後是如何難堪的。
這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一旦哪個地方有什麼風吹草動,那消息也是傳的極快的。
太子太子妃鬧不和這事兒,很快就傳了出去。一向自稱是八卦小能手的楚小白在聽了以後,不樂意了。
這種大事,他怎麼能是最後知道的呢?這消息就算是傳,那也得是從他嘴裡傳出來才對吧?
懷揣著一顆八卦的心,楚小白來到了東宮。一見到祁悠然,他就「誒喲」了一聲。
「怪裡怪氣的,幹什麼?」祁悠然斜了他一眼,不悅問道。
「哦,沒認錯人,我還以為這是誰呢。」楚小白賤兮兮的走到祁悠然面前,問:「臉色怎麼這麼不好?被打了?不能啊,楚雲逸再沒品也還不至於打女人。被罵了?也不會。你臉皮那麼厚,罵你幾句又能算得了什麼。看來傳聞還真是真的,咱們的太子妃,失寵了?」
祁悠然就知道,這種事兒楚小白是不會錯過的。他今天來,就是為了嘲諷自己。
「隨你怎麼說。」祁悠然懶得搭理他,走到床邊躺下,準備睡一會兒。
「行了你,別裝了。看你那倆大黑眼圈就知道,這兩天沒睡覺。怎麼著,小爺我一來你就有睡意了?那要是這樣的話,我就不走了。你睡吧,我就在這床邊坐著,看著你睡。」
說完,楚小白就一屁股坐到了床邊上,目光灼灼的緊盯著祁悠然瞧個不停。
「你到底想怎麼的?」祁悠然火了,她打不過太子,還打不過他了?!
「別怒別怒。」楚小白看著祁悠然眼裡躥出的怒焰,笑了。「我就想知道點內幕,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我的好奇心是需要隨時來滿足的。」
「八卦就八卦,少說的那麼冠冕堂皇。怎麼,風言風語從奴才們那兒聽的還不夠多嗎?」
「可那不是當事者親口所言啊,我需要的,是事實。小白訪談~用事實說話。來吧祁小姐,訪談現在正式開始。」
「你給我滾,滾運點,打車滾。」祁悠然一腳踹在了楚小白的屁股上,最後,愣是把楚小白給踹出了房間。
楚小白站在院子裡,看著那緊閉的房門,幽幽歎了口氣。看來,這小東西還真是失寵了……
如果只是看完祁悠然的熱鬧就收手的話,那麼楚小白,也就不是楚小白了。所以從東宮離開之後,他就馬不停蹄的開始找楚雲逸。最後,在皇后那邊發現了他的蹤跡。
楚雲逸和祁悠然鬧掰一事,皇后自然也是知曉的。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再把戴靈兒拉過來,讓兩人的感情升溫一下。情蠱的作用,還是不小的。
楚小白暗中偷偷觀望著,覺得那些女人的眼睛都是瞎了。這楚雲逸一張撲克臉,到底哪兒招她們喜歡了?怎麼看見楚雲逸了,一個個都像是主動要求被嫖,還不要錢的樣子呢?
楚小白獨自感歎,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奇妙了。等楚雲逸從這兒離開之後,楚小白繼續跟上。
楚雲逸走出一段距離後就停了下來,「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他問楚小白。
「當然是跟到咱們太子爺露出破綻的時候。」楚小白沒想過自己能瞞得過他,乾脆就直接現身,站到楚雲逸的眼前。「嘿,太子爺,哭一個給我瞧瞧?」
「哭?」楚雲逸覺得幾天沒見楚小白,他又傻了一些。「你是說我,還是說你自己?」
「當然是說你了。」楚小白揚起嘴角邪佞一笑,「不知太子爺有沒有時間和我聊聊?」
「跟你有什麼好聊的。」楚雲逸邁步向前走去。
「有關天女的事情,你也不想聊嗎?」
楚小白的話讓楚雲逸的腳步一頓,雖然他接下來又很快就繼續向前走了,但楚小白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跟了上去。
安靜的房間,屋裡面只有楚雲逸和楚小白兩個人。能讓他們二人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說說話,是很難得的事情。楚小白覺得,這年頭要是有報紙的話,這事兒絕對能上頭條。
「我聽說,太子妃失寵了?」楚小白開口,幸災樂禍的看著楚雲逸問道。
「你不會那麼無聊,就是跑來問我這個的吧?」
「我還真就那麼無聊,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麼回答我的。」楚小白目光異常堅定的看著楚雲逸,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聽到了我和她的那番談話吧?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那麼我的,你也一定知曉了。」
楚雲逸沒說話,默認。
「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聊多了。祁悠然,我看上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所有人都可以當成我是在開玩笑,但我自己清楚,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楚小白第一次坦白自己對祁悠然的感情。「就算她現在嫁給了你,成了你的女人。可是楚雲逸,只要有任何一個機會,我都會想要把她搶回來。你不用這麼看著我,你我相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若是真的怕你,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
「我還以為二皇子只會風花雪月,不會動真感情呢。」楚雲逸調侃說到。
「那也是要分人的。我睡過不少女人,我自己也承認。可是我這兒,只裝著她一個。」楚小白說著,點了點自己的心。「你要是不喜歡,就把人還給我。她和我在一起,要比跟你在一塊兒開心的多。這個世界本就不屬於我們,有朝一日我們離開了,你繼續當你的太子,做你的皇帝。而我們兩個,就當作出來玩了一趟。回去後,日子定會比這裡快活的多。」
楚小白的某一句話,讓楚雲逸眼底瞬間竄出一道殺氣。
什麼叫這個世界本就不屬於他們?什麼叫有朝一日他們離開了?難道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放他們走?!
「祁悠然這個人,你這輩子都別想打她的主意。」楚雲逸的話一說出,楚小白的眉頭一皺。「你是什麼身份對我而言,無關緊要。你要不要離開這個世界,也和我沒有關係。但是楚小白,我饒過你多少次,你自己心裡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你真的打算把她帶走,那麼我會讓你也沒有機會回到那個所謂的,屬於你們的世界。」
「太子爺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嚇唬人。」楚小白冷冷笑道。
「我是不是嚇唬人,你不妨試一試。祁悠然你不放手,我一樣,不會放手。」楚雲逸站了起來,垂眸和楚小白四目相視。「她是祁悠然,是祁家的二小姐。是齊墓王朝的太子妃,這一點你們誰也無法改變。」
「所以,太子的意思是,咱們的太子妃並沒有失寵咯?」
「失寵?」楚雲逸嗤鼻一笑,「我連寵都還沒開始寵,何來失寵一說?」
楚雲逸轉身離開,楚小白微瞇著雙眼,看他的背影,覺得這貨簡直就是明晃晃的秀恩愛。
還沒開始寵?他騙誰呢?兩人在一起膩歪的連楚小白都想拿刀閹了他,他還打算怎麼寵那女人?
秀恩愛,死的快!楚小白惡狠狠的在心裡說了一句,然後也隨著起身,走出了房間。
門外的陽光有些刺眼,楚小白一邊感慨著這天兒是不是有點太熱了,一邊往出宮的方向走去。他今天接連被兩個人打擊到了,他需要補補才行。
楚小白一直覺得,花樓的姑娘是最可愛的。只要有錢,讓她們管王八叫爹她們都願意。所以身為一個有錢人,楚小白最喜歡去的就是那裡。他不是王八,也用不著她們喊他爹。他只需她們在床上愛他愛的死去活來,下床後彼此再也沒有關係,這一點就足夠了。
楚小白出宮風流快活去了,楚雲逸則是回了東宮。祁悠然才剛剛準備好,打算帶霜兒出宮去溜溜,見見韓家三兄妹。正巧和楚雲逸面對面撞上了,她不免覺得有些尷尬。
冤家路窄,祁悠然是這麼定義兩人的這次見面的。
楚雲逸看著祁悠然一身男裝打扮,行走的速度不免放慢下來。
一襲白色長衫,纖纖細腰束著玉帶。烏髮挽起,髮帶隨風在腦後飛揚。略施粉黛,雖是男人的裝扮,卻讓人心生憐惜。
兩人擦肩而過,祁悠然目不斜視,不看他,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幹什麼去?」楚雲逸抓住她的手腕,站在那裡,問道。
「出宮。」祁悠然也不看他,冷聲回答。
「你身為太子妃,是不能隨便出宮的。」楚雲逸放了手,「還是老實的待在宮裡比較好。」
「楚雲逸!」祁悠然怒視向他,太子妃不能隨便出宮?她前些日子還沒事就往外面跑,也沒見他說一個不字!現在他明明就是在找茬!
「這麼大聲叫我名字,是怕旁人不知,你在和我說話嗎?」
霜兒每次見楚雲逸,都十分害怕。就算他臉上有著笑意,霜兒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好像脖子上的腦袋隨時可能落地。現在,她聽著楚雲逸和祁悠然這樣的對話,嚇的臉都白了。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祁悠然的衣角,霜兒小聲的說:「主子,咱們今天還是別出去了。」
「不,我就要出去!」祁悠然脖子一揚,挑釁的看向楚雲逸,「大不了太子妃我不當了!」
楚雲逸眸光一閃,眉頭微微一皺。祁悠然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寒芒,後背一瞬間有點發涼。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楚雲逸往祁悠然的方向邁了一步,兩人近在咫尺的對立著,他身上寒冷的氣息,讓祁悠然身後的霜兒嚇的腿都在打顫。
「嚇我?」祁悠然雖然心裡也是有點怕,但關鍵時刻不能慫,她秉著吃軟不吃硬的原理,冷哼一聲,開了口。「說就說,我怕你不成?太子妃,大不了我不……」
話還沒說完,嘴就被堵住了。祁悠然看著那張突然間放大的俊彥,睜大了雙眼,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發生了什麼。
猛地用力推開楚雲逸,祁悠然抬手擦了擦嘴,瞪他。
「楚雲逸你夠了,你今天把話給我說明白,我怎麼招惹你了?你別對我冷一天熱一天,我受不了這樣!太子妃一位是你給我的,你想收回去隨時都可以,我無所謂!你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你當誰是三歲小孩子呢?」
祁悠然才覺得委屈,她做了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她那晚的話說的有什麼不對嗎?她也不覺得!這個世界她是不捨得走,身邊有那麼一個妖孽,她哪捨得放手?但她當初也不捨得離開那個世界,最後不也是還來了?妖魔鬼怪她什麼都不怕,她現在怕只怕,老天爺會玩她玩上了癮,哪怕是睡一覺的功夫也能回到那個世界去!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想要那個答案?」
楚雲逸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祁悠然愣住了神,但是拜良好的記憶所賜,很快,她就明白了他這話是從何而來。
那一晚,她問他,在他聽她說了這些話後,他還會想要這個答案嗎?楚雲逸當時就是在聽了那句話後起身離開的。
「你說你信我,卻為何不信我想把你留在身邊的心意。」楚雲逸有些無奈的看向祁悠然,「太子妃一位除了你,我誰都不會給。這事早在當初,你不是就已經很清楚了嗎?」
祁悠然咬緊牙關,萬萬沒想到楚雲逸會服軟……他剛剛那個甜棗給的是有點小,可現在這個,她又覺得有點大了。
祁悠然看了他一會兒,眼睛往其他地方瞥去。也不說話,就站在那兒,還在消化他剛才說的話。
祁悠然是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的,生了好幾天氣,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現在只為那一兩句話,竟然就會覺得天晴了。她是不是有點太沒立場了?
祁悠然在賭氣,楚雲逸眼沒瞎,自然能看得出來。本就不是喜歡吵鬧的女人,楚雲逸看慣了她算計別人,看慣了她躲在自己身後和別人耀武揚威。可這委屈賭氣的樣子,卻是很難見到的。
楚雲逸抬手拂上祁悠然的臉頰,讓她轉過頭來正視自己。祁悠然被迫和他四目相對,心裡還是彆扭的。
「再敢說你不當太子妃一話,我就毒啞你。」楚雲逸威脅一句,而後淡淡地一笑。那笑容像是一陣清風,把祁悠然這幾日心底的陰霾全都吹散了。
感受著楚雲逸手掌的溫度,祁悠然深吸一口氣。楚雲逸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看祁悠然,還有她身後那個已經馬上就要嚇哭,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的奴才,說:「記得早些回來,今晚你得負責暖床。」
祁悠然目送著楚雲逸走遠,站在原地半晌,聽到身後的霜兒問:「主子,咱們還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