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一天比一天變得體貼而細心,溫蔓一天比一天沉默。
郁景司下葬的三天後,溫蔓接到溫母的電話,她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名字閃爍了很久,才伸手滑下接聽,「媽。」
「蔓蔓,」溫母的聲音聽上去難得的低落,勉強才能維持在正常的語調上,「你妹妹的葬禮……你來嗎?」
溫母不是說讓她去,而是問來不來。
「對不起,」溫蔓閉上眼睛,低低的聲音很壓抑,「媽,小影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已經分不清楚這些事情她究竟要占幾分責任,又有多少關係。
只是歸根到底,如果沒有她跟顧澤的婚姻,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她甚至一直不敢回溫家,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怎麼面對。
溫母沉默了一會兒,方淡淡的開口,「蔓蔓,你別這樣想,」那語調裡埋藏了深不見底的歎息,「人各有命,小影的事情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別人,我們溫家兩個女兒,你太懂事,她太驕縱。」
同樣的成長壞境,兩個女兒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能怪誰呢?跟自己的姐夫沾染關係就已經是錯了,還妄想給這個原本就見不得人的不倫戀扶正不惜傷害自己的姐姐。
「蔓蔓,你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也無可厚非,」溫母淺淺散散的道,竟然有種徒然老了十多歲的錯覺,「日子總是要繼續過……顧澤他。」
溫母停頓了一會兒,喃喃的念道,「他做人太狠了。」
溫蔓垂下腦袋,手撫著自己平坦的腹部,平靜的道,「媽,我如今有身孕,還是不來了,你跟爸爸說聲對不起。」
「嗯,」溫母也沒有強求,只微微的笑,「蔓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也不要再……記著了,那些事情能忘記的就忘記吧,不要跟自己過不去……記得太清楚,難過的只有自己。」
人活著,日子總是要繼續過的,這點永遠不會變。
溫蔓輕輕的答道,「我知道了,媽媽。」
掛了電話,她將窗簾拉開,讓冬日的單薄卻也溫暖的陽光照了進來,自己重新靜靜躺在了睡塌上。
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顧澤的電話準時的響起,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去摸,「什麼事?」
低沉溫和的男聲,「蔓蔓,家裡的傭人說你還沒下樓,乖,下樓吃午飯。」
她這才把眼睛睜大了一點看了眼時間,「好我知道了。」
從睡塌上坐起來,陽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識的用手背遮了遮,「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嗯,沒事了,」男人溫溫的笑,「多吃點飯,沒胃口也要吃。」
「好。」
家裡的傭人那麼多,不會來敲門嗎?她自問脾性算是很好。
溫蔓吃完午餐,傭人特意為她準備的營養孕婦午餐,她基本都強迫自己吃完了。
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年紀比較大的傭人叫住她,「太太。」
溫蔓站住,微微的笑,「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您已經在房間裡待了半天了,要不要出去散散步?」慈祥而和藹的目光,還有長輩的愛憐,「我看您整天悶悶不樂的,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是很好,咱們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對心情和孩子都好。」
溫蔓其實不是很想出去,待在書房裡看書睡覺她覺得很自在很舒服,她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而且幾次出去都出事了。
她眼眸動了動,「好啊,我去花園裡走走再去睡午覺。」
「哎,」傭人連忙點頭,「那您去吧,累了就回來。」
溫蔓淺淺的笑,「嗯,就在花園裡,累不到。」
年輕的傭人跑到樓上給她拿了一件厚軟的披肩搭在肩膀上,「您別著涼了,先生肯定會心疼的。」
溫蔓自己攏了攏,雙手環胸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們三年前從公寓搬到這座別墅,因為她也沒有工作所以有很多的時間打理,只是現在是冬天,基本都凋落了。
她踩在卵石路上,低著頭慢慢的走過,空氣暖暖的,又有點冷。
下午她剛剛在臥室睡完午覺起來就接到小睿幼稚園老師的電話,「顧太太,那個,您現在能抽空來一趟學校嗎?小腿跟人打架了。」
「打架?」溫蔓急急的道,「出什麼事了?他傷到了嗎?」
她一邊說著電話一邊就起身出門,「小睿有沒有受傷?」
老師見她著急,連忙道,「顧太太您別著急,小睿只是受了點擦傷不嚴重,只是他打傷了別的小朋友,現在那邊的家長鬧得厲害,你看……。」
那個幼稚園的小朋友基本都是非富即貴,顧澤在媒體面前極其的低調,瞭解他的人不多。
溫蔓擰著眉頭頓了一下才道,「我現在馬上過來,麻煩老師讓家長等一下,我親自道歉。」
顧澤最近都是親自開車把司機留給她了,溫蔓簡單的吩咐了一下,之前那位年老的傭人有些擔憂的道,「太太,不讓打電話給先生讓先生出面解決就好了,小朋友打架很正常的事情,萬一遇到不講理的家長……您也應付不來。」
「沒事,」溫蔓穿上厚厚的大衣,淡淡的道,「他很忙。」
顧澤忙也是事實,以往小睿學校有什麼活動或者出了什麼問題都是她去參加,所以老師才會直接打電話給她。
匆匆忙忙的讓司機送她到幼稚園,下車的時候老司機也很擔心的問,「太太,先生這會兒估計下班了,您要不要打電話讓他順便過來?」
顧澤最近回家回得越來越早,有時候跟朝九晚五的他白領時間差不多了,這些變化溫蔓懶得在意,但是別人總是看在眼裡。
溫蔓沒有說什麼,自己開車門下車了。
推開老師辦公室的門,溫蔓一眼就看到筆直而端正板著小臉坐在椅子上的顧睿,他白淨的小臉上嘴唇和額角都擦傷了,還有淤青。
她想也沒想的就衝過去了,一把捧著他的臉,「小睿,」皺著眉頭心疼的看著他的傷口,「你怎麼跟人打架呢?疼不疼?」
顧睿一直板著的面無表情的小臉在看到自己媽媽的時候終於緩了一點,乖巧的道,「媽媽,」他勉強的笑了笑,「我沒事,不疼。」
「顧太太。」陰陽怪氣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憤憤,「你兒子那麼一點點的傷算什麼,你來看看你兒子把我兒子打成什麼樣了?」
溫蔓之前擔心小睿所以也沒注意,聽到聲音這才回頭,看到被兩米處另一張椅子上被父母抱著的跟顧睿年紀相當的小胖子,一隻眼睛都青了,半邊臉腫得厲害,看上去的確比顧睿嚴重多了。
她站了起來,十分的尷尬,「對不起兩位……」她低頭看了眼又變成面無表情的顧睿,精緻而隱隱露著英氣的眉宇間散著冷漠的不屑,溫蔓咬唇,「小睿,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家呢?」
她十分誠懇的道歉,「這樣吧,我負責帶您的兒子去醫院檢查傷勢,醫藥費我會全部……」
「有錢了不起啊,」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面的女人打斷了,她怒氣沖沖的看著溫蔓,「這點破錢誰還缺嗎?現在是你兒子動手打傷了我兒子,其他的不說,先讓你兒子給我兒子道歉,賠償的事情道歉以後再說。」
溫蔓怔了怔,俯下身摸著小睿的頭髮,「小睿,你把同學打傷了,跟他說對不起。」
顧睿的眉頭都皺起來了,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挑釁看著他的胖子,鼻腔裡哼出一個不屑的音調,字正圓腔的道,「媽媽,我沒錯。」
溫蔓愕然的看著他,「小睿……」
「你們就是這麼教孩子的?做錯事連聲對不起都不肯說,有錢也不能這麼慣孩子!」那尖銳的聲音,讓溫蔓忍不住的皺眉。
她蹲下身子跟顧睿平視,語氣裡動了幾分怒意,「小睿,做錯事了就要道歉,媽媽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和同學動手怎麼能這麼大力氣?」
顧睿一直很乖,她甚至沒想過他在學校也會打架,那胖子比他塊頭大了將近一半。
顧睿抿唇,背脊挺得筆直,嘴角的淤青淺淺的,就是冷冷的不肯說話,更別提讓他開口道歉。
「小睿……」溫蔓沒有凶過他,因為顧睿一直很懂事。
「媽媽我沒錯,」這一次他異常的固執,「不道歉。」
溫蔓多少算是瞭解自己的兒子,不由轉過腦袋擰眉開口問道,「老師,小睿為什麼會跟人打架?」
「這個……」年輕的女老師一直在旁邊看著,沒有她開口說話的餘地,見溫蔓開口問正準備回答,那邊就再次冷冷的打斷她。
「你兒子為了什麼可以把我兒子打成這樣?」小胖子的母親尖刻的道,「小小年紀下手這麼狠,真不知道你們怎麼教孩子的,讓他長大了還得了。」
顧睿冷冷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身上,稚嫩的臉上浮現出厭惡,到底是年紀小,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
溫蔓聽著這話,終於沉了臉,「顧睿,聽話,馬上給人家道歉!」
顧睿小小的唇抿得更緊了,無聲的倔強,忽然他張了張口,看向了門口,「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