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睫毛刷過他的臉,女孩緩緩的睜開眼睛,蒼白的臉頰,黑漆漆的眼珠安靜無比,「戰墨謙,我要離婚。」
戰墨謙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下意識的一個字就從唇中溢出,「不。」
唐樂樂閉了閉眼睛,似乎這樣的對話也讓她很吃力,或者時不時的拉扯到自己身上的傷口,「你說過,兩個月後,如果我要離開,你就會簽字離婚。」
「樂樂,」他喊她的名字,手捧著她的臉蛋,「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他從來就沒有打算過,他這輩子都不會離婚。
唐樂樂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慢慢的開口,「我不想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是名義上了,戰墨謙,我無法忍受,不能忍受。」
她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沒有血色的唇瓣勾出輕薄的笑意,「你說的對,回來是為了折磨你們,可是,我真的無法忍受,我求你,放過我。」
她是那麼的蒼白又虛弱,一個孩子從她的身體裡流走,彷彿連著她的生命也一起帶走了。
她躺在床上的樣子讓他覺得,她好似一閉上眼睛,就再也不會睜開,這樣的感覺讓他惶恐得無措,更是一陣一陣的鈍鈍的痛。
唐樂樂側過自己的臉蛋,慢慢的把手伸了出來,放在橘色的夕陽下,白皙的手指近乎透明。
她的眼淚就這樣從眼角流了下來,打濕了枕頭。
她就是用這隻手,親手殺死了她的孩子。
哥哥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
她還有什麼?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溫熱的手指笨拙的擦拭著她的眼淚,戰墨謙覺得此時躺著的女孩如一塊搖搖欲碎的水晶,他一不小心,她就會在他的面前摔得粉碎。
「樂樂,」他不知道她在哭什麼,唐慕凡死的時候她都沒有掉眼淚,但是他知道她現在很難過,前所未有的難過。
她只是注視著自己的手指,安靜到沒有聲音的哭泣。
這種死寂透著一股深深的卻無跡可尋的絕望。
透明的液體從她的眼睛裡流出來,彰顯著的悲慟盈滿了整間病房,那種不是歇斯底里卻更讓人窒息的難過。
無關憤怒,無關恨意,僅僅只是難過,無法用言語形容。
正如她現在,已經無法用任何的言語甚至是聲息來表達自己的難過。
他知道自己不該去碰觸她,可是她這樣模樣讓他心底發慌,於是他親著她的臉頰,「樂樂,你是不是哪裡痛?」
他甚至不敢問她,是不是知道了孩子的事情。
如果她不知道,那他寧願她永遠也不知道。
哪裡痛?
哪裡都在痛。
戰墨謙又把醫生叫了進來,幾個主治醫生見她已經醒來,被男人盯著又給她做了全身檢查,答案還是沒有變,除了她的情緒過於悲痛。
唐樂樂閉上眼睛,她已經連去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戰墨謙,離婚。」她明明已經孱弱得不行,可是那股堅持從骨子裡透出決絕,她臉上的眼淚還沒有干,偏偏還露出笑容,「你不知道,一想到我被你利用害死了我哥哥,一想到我還是親手殺了我哥哥的男人的妻子,我就恨不得連著我自己都殺了。」
戰墨謙只能抱著她,他不抱著她他就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失去她了,這樣空蕩的虛無感讓他無法忍受,「不要跟我說離婚……」他喃喃的道,「我沒有利用過你,我怎麼會利用你……」
他千方百計的只想挽回她,他怎麼會去利用她。
如果不是那幫人……他和她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她都已經懷孕了,他們本應該過得很好。
他用力的抱著她,唇貼著她的耳朵,聲音裡有股冷靜的瘋狂,「你恨我害死你哥哥的話,我可以還一條命給你。」
唐樂樂在他的懷裡震住了。
一分鐘後,她挑起眼皮,冷漠如水,「好啊,你是要給我槍還是給我刀?」
戰墨謙抱著她卻笑了,「我還有事沒做,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你想要刀還是想用槍都可以,我死了讓人送你離開,我活著……」
他頓住,唇貼著她的下巴,溫熱的呼吸都噴灑在她的皮膚上,「如果你沒有把我殺了,那就永遠不能離開。」
唐樂樂覺得她的神經都在戰慄,她冷著臉不說話,只覺得好笑,他要是這麼愛她,當初何必利用她殺了她哥哥……
他甚至……是親自動的手。
她還天真的以為他只是像三年前一樣被迫出力。
「我們先吃飯。」他摟著她的腰抱著她要坐起來,細心的用枕頭把她的後背墊高又柔軟。
唐樂樂避開他的動作,卻因為動作的弧度太大,再次拉扯到自己的身上的傷口,連腦袋上的傷都在痛。
可她面無表情,戰墨謙也不敢再去碰她,把保溫盒裡早就準備好的專門補身體的湯拿了出來。
他拿著勺子想要餵她,可是唐樂樂半點張口的意思都沒有,涼靜的眸冷淡疏離。
他只好低聲道,「樂樂,你身上還有傷,我餵你吃。」
她閉著眼睛,抗拒的意味很明顯。
之前她是冷漠,如今她已經冷漠到骨子裡了,他甚至不明白這樣的變化是因為什麼。
兩人僵持了好幾分鐘,她半點要睜開眼睛的意思都沒有,她現在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不在乎餓,不在乎痛,彷彿已經什麼感知都沒有了。
戰墨謙淡淡的道,「我讓蘇綰來照顧你。」
他起身準備打電哈吩咐人把蘇綰帶過來,唐樂樂無力卻淡然的聲音已經響起,「不用,她看著我只會更難過,已經夠了。」
看到她蘇綰會想起她哥哥,看到她如今面色如鬼的樣子她也會難過,與其如此,何必。
「好,」戰墨謙的心宛如重車碾過,「我讓安白過來。」
唐樂樂閉眼,「小白看到我也會難過,你隨便叫個護/士進來餵我就好了。「
話才說到這裡,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千素素推著葉秋走了進來。
兩人的神色,一個畏懼,一個帶著隱隱的尷尬。
唐樂樂無聲的笑,他的孩子都沒有了,他卻還留著千素素,她忍不住發笑的想,他是真的把她當成戰素素了,還是愛上這個女人了。
戰墨謙的臉色一下就變得冷厲,他看過來的目光讓千素素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被人刀削著,寒意痛人。
「樂樂,」戰夫人率先打破僵持的氣氛,「你醒來了。」
千素素連忙藉著這個機會說,可憐巴巴的聲音帶著恐懼和祈求,「嫂嫂,我知道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我真的沒有推你……你跟墨謙哥哥解釋好不好?我沒有推你下樓,也沒有害死你們的孩子……」
「千素素你給我閉嘴!」男人怒吼聲音讓千素素,包括葉秋,心底都狠狠的震懾了一分,他的目光極度不善,「我記得我說過讓你們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
如果不是不想打草驚蛇,他怎麼可能把千素素留著。
她這條命,死一萬次都不夠!
一句話傳到她的耳中,唐樂樂的睫毛顫抖,心臟更是重重的一痛。
原來有些事,哪怕心知肚明,可是說出來,和沒有說出來,仍舊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有些恍惚。
葉秋從來沒有被兒子這麼訓斥過,心情頓時就沉了許多,不由冷下臉來,「我不過是來道歉,你的態度至於這麼差?」
戰墨謙仍舊冷漠,「媽,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道歉比什麼都廉價。」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她就不會糾纏著唐樂樂年幼時的一個無心之失這麼多年。
她目光閃爍,還想說什麼,戰墨謙冷漠的聲音愈發的不留情面,「都給我滾出去!」
葉秋終於明白,他把失去孩子的痛楚和憤怒全都算在她們的頭上。
雖然唐樂樂是素素推下去的,可是,他會認為如果不是她,素素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所以……他連她也怪。
他們失去了一個孩子……
她似乎也失去了。
這樣的認知讓她的心頭驀然一涼,無力的挫敗感散開。
千素素是最著急的那個,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戰墨謙沒有對她下手,可是她可以感覺到他已經對她動了殺機……
如今他更加認為唐樂樂是她推下去的,所以,她隨時會死在他的手裡。
葉秋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唐樂樂,「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素素?」
唐樂樂蒼白的臉勾出虛無的笑意,聲音明明輕的幾乎聽不到,卻又擲地有聲,「我跟你們,永遠不會有原諒。」
那兩個人離開後不久的時間,戰墨謙接到一個電話,皺著眉頭似乎是有要緊的事情,他半跪在床邊對她道,「樂樂,我有事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你在病房裡呆著。」
他的手就守在外面,他難道還擔心她會跑了不成?
她不回答什麼,他也不介意,只囑咐說過段時間季昊會過來。
他走後,唐樂樂的視線落在沙發茶几上的手機。
她哥哥不在了,他如今在京城隻手遮天,所以連斷她的通訊都不必了。
唐樂樂緩緩的從床上下去,摸到手機,按下一串號碼,望著窗外黑透了的天空淡淡的道,「路編麼,我是唐樂樂,有個值錢的新聞給你,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