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鬧鈴的摧殘下,楚懷費力地爬起來從枕頭邊找到眼鏡戴上,覺得自己頭有點痛。「喝混合酒之後的宿醉感覺非常難受啊。」他呻吟著看看時間,還差二十分鐘上班。他連忙起身,手忙腳亂地在門口的水龍頭那裡洗臉漱口,匆匆忙忙往辦公室奔去。這裡到辦公室要經過兩條巷子,算起來怎麼也有七八百米遠,不走快點還要遲到。
發改局辦公室裡,局長黃連海抬手看了看時間,又看著手裡捏著兩個肉包子的楚懷走進辦公室,吩咐道:「楚懷,帶上相機,我們下鄉。」
「哦。」楚懷答應著,很快從文件櫃裡取出一台數碼相機,尾隨黃局長走出去。
會無縣六月的氣候是極度舒服的,鬱鬱蔥蔥的田野和遠處翠綠的山野構成了寧靜的山水畫。
楚懷坐在獵豹越野車的後排,幾口吃了包子,打開礦泉水狠狠地喝了半瓶,宿醉的不適感覺終於好了大半。
楚懷,男,1988年生,現年二十一歲,未婚,川省蜀都市人,川省國貿系本科生。
說起楚懷,肯定是一個很悲催的小子,年紀輕輕就經歷了太多別人不敢想的坎坷。七歲的時候,他母親重病入院,三年後病故,不但人美保住,還讓他家欠了一屁股爛債。
為了還債,父親賣了房子,同時兼任了三份工作,就這樣的艱苦,也不能扭轉入不敷出的窘態,甚至好幾次,父親偷偷地跑去賣血才能勉強維持下去。
經過五年的奮鬥,他以優異成績考入高中那年,父親好不容易還完了欠債。正當楚懷憧憬著幸福生活的時候,他父親帶著他找了一家館子,奢侈地吃了一頓,在第二天一大早,竟然毫無徵兆地留下一張寫著「我走了,別找我,你自己好好活」的紙條,丟下他失蹤了。
兩個月後,他才從那些鄰居大媽的嘴裡零星地知道了一些皮毛,大概是他老爹與別人的老婆好上了,在女方離婚不成的情況下,拐帶了女人離開了蜀都市,也不知道跑到那裡生活去了。
他從來沒有恨過父親,父親沒有在家庭最困難的時候拋下他,而是承擔了家庭重任,償還了所有欠債的時候才失蹤的。
他只是覺得羞於見人,父親為什麼不堂堂正正找個老婆,完全不用帶著別人的老婆跑路啊?
背負著極大的思想壓力,他一邊從社區獲得少得可憐的救濟,一邊打工賺取微薄的薪水供自己生活和學習。在艱苦的環境下,他發奮苦讀,高中畢業,他獲得了讓無數人大跌眼鏡的成績。
按成績來說,他完全可以選擇qh、bd、fd那些華國最高端的學府,但是他選擇了蜀都市的一所省級大學,因為這所大學免除他的所有學費。
接下來的日子裡,打工、苦讀佔用了他所有時間,四年後,優異的成績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這時候,他卻放棄繼續讀研的機會,而是在一位對他極好的教授羅懷天的幫助下,在距離蜀都市八百多公里外的會無縣謀求到一份工作。
獵豹車在山區公路上飛馳,職業駕駛員陳哥的技術楚懷是完全相信的,在不知不覺中,楚懷竟然睡著了。
「匡!」
劇烈的震動和令人神經繃緊的聲音將楚懷從睡夢中驚醒。他覺得車輛猛然巨震,接著就感覺到車輛正在向右邊傾倒,在這瞬間,「車禍」兩個字跳入他的腦子,他本能地抱住前排座椅,心中升起恐懼的想法:「我會死嗎?」
車輛很快地翻滾了一周,楚懷抱住座位的力量更大了,甚至他腦子的想法開始出現了變化:「一圈!老子沒事!咦,停不下來,來了,第二圈」
當車輛滾到第三轉的時候,似乎翻出了什麼大坎,車輛垂直落下,竟然讓他不合時宜地想道:「很像過山車!」
「喀嚓!」車輛落地,巨大的慣性讓他抱不住座椅,頭部狠狠地撞在車轎上,他腦子裡「轟」的一聲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他四週一片白色,醫院嗎?他費力地轉動頭顱,正想四處看看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你醒了?別動!醫生說你顱內出血,不過,出血點不嚴重,現在已經排出積血,但是,由於你左後腦受到的撞擊很重,有了腦震盪。」
「玲姐,是你啊。我在哪裡?」楚懷感覺到自己的頭上包著什麼東西,估計是繃帶之類的,腦子渾渾噩噩,伴著少許噁心的感覺。
玲姐是楚懷同一辦公室的同事,平時對楚懷這位外地小子還是比較關心:「你在縣醫院。幸好州一醫院的高主任是著名的腦外科專家,你們在車禍後,縣醫院馬上聯繫了州一醫院,請到了高主任到會無縣為你做手術,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楚懷聽玲姐說起車禍,本能地想到了對他極好的黃局長,不由得擔心起來:「車禍?黃局長他們怎麼樣?」
玲姐笑了:「放心吧。黃局長右臂骨折,已經轉到月城州一醫院去了,你的情況不同,腦外傷呢,不可能去顛簸兩百公里,就只能請專家親自來為你做手術。呵呵,你現在已經脫離危險期,自然不需要轉上級醫院的。」
「哦。陳哥不要緊吧?」
「沒事的,陳師傅就是額頭上一個大包,然後臉和大腿被破碎的玻璃劃了大口子,他就住在隔壁病房,他老婆在守他。」
「那就好,那就好。」楚懷吁了一口氣,感激地看著快四十五歲的玲姐。
他單身來到遙遠的縣份,無親無故的,沒想到黃局長還會委託玲姐來照看自己。從年齡上來說,玲姐可以被他稱為阿姨,然而玲姐卻不願意,總認為自己還年輕,一來二去,楚懷也只能叫姐了。
玲姐搖搖頭:「別客氣。嘿。聽交警隊和保險公司的人說,你們的車被一輛嚴重占線的礦車撞下了山崖。不過,運氣不錯,車輛正巧卡在一塊烤煙田里面,若是車輛再往前翻兩米就是懸崖了。」
楚懷猛翻白眼,都躺在病床上了還叫運氣不錯嗎?何況自己可是腦子受傷啊:「玲姐,我睡了幾天?」
「四天。別擔心,高主任說過,你的病情已經穩定,他留下了醫囑和處方,今天中午已經回月城了。現在,醫院派了兩名有經驗的護士全天候照顧你。」玲姐伸手從床頭櫃裡拿出幾大口袋各色物品,「這些東西是同事還有何肖送來的,我全部幫你收在櫃子裡,護士現在不讓你吃,等兩天再說。」
何肖,綽號何胖子,是會無縣財險公司的事故查勘員,更是楚懷在會無縣一年多來唯一的鐵哥們。
「謝謝大家。」楚懷呻吟顯得有些哽咽。
七八年了,自從他父親失蹤之後,他好像還沒有嘗過這樣的溫暖,那些在蜀都的鄰居們,每個都在背後指指點點,似乎他父親做的醜事也應該由他來背負那樣,甚至連社區的人對他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現在,玲姐的話和那些水果和營養品代表的難道是普通的人情嗎?
他忽然感覺自己有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