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白汐琰凝視著他,一直凝視著他,良久良久,才彷彿歎息似的說出話:「你說過,讓我自己回來,那麼現在,我回來了,我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卻要讓我走,你確定……你真的要我走嗎?」
他轉過身面對窗口,窗外,黑絲絨般的天空中,佈滿了滿天星斗,寂靜的夜,彷彿大地都在沉睡般。
「我不記得……曾對你說過這樣的話,並且,我們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嗎?」他平靜的說出口,而平靜的語氣中,有著一絲絲的顫抖,而身邊激動的人,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她知道他或許說出的話會很痛心,可是她想不到,他對於她,能夠如此殘忍。他居然可以把他說過的話,全部抹殺掉。
白汐琰一下子跑到他的面前,清瘦的臉上,滿是晶瑩的淚痕,她對著一字一句,深刻入骨。
「容浩恩,你未免太殘忍……你看著我,你望著我的眼睛說話,你說過,你不會回文萊,你不會做三王子,你只要我白汐琰,哪怕是再多的文萊,也換不回一個白汐琰,你說過的……你說過,我們再也不分開,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你不是說過嗎?你敢說你沒過嗎?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回答……」白汐琰一直盯著他,而面前的人卻一直都沒有看她。
只是,放在身側的手,卻早已緊緊攥緊。
他再次轉過身,朝臥室外走去,而白汐琰卻一下子擋在了他的面前。他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對上了她的淚眼,心底如鼓錘擂動,痛得他無所遁形。
「很抱歉,已經很晚了,請你離開……」他忽然粗聲粗氣的說著,也失了剛才的風度,一把推過她,逃也似的朝外面走去。
「容浩恩,你忘了我嗎?你失憶了嗎?你為什麼不敢認我?如果你不想要我了,你可以直接跟我說,你這樣子逃避,你想要做什麼?你想要我死嗎?」白汐琰站在他的身後朝著這個絕然的背影大吼,絲毫沒有感覺到在她說出這話的同時,那個背影瞬間的僵直。
他閉了閉眼,然後,低低說了句:「我不叫容浩恩,我叫赫謝爾-萊恩-博爾基亞……」
他的話,即使是那麼輕微,即使是那麼沒有底氣,但是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會死去,因為你說過,無論如何,你都會平平安安回來,即使是為了我,也會平平安安回來,你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所以,我不相信,不相信你會那麼絕情,你會扔下我,一個人遠去,我不相信,那麼多的海誓山盟,可以當作一片泡影,我不相信……但是,他們都說你死了……」白汐琰哽咽著,「他們都說你死了,於是,當我終於說服自己的時候,我也死了……」
「可是你知道嗎?當我在機場看到你的一剎那,我以為,我要活過來了,我真的活過來了……但是,是不是這只是我的幻想……是不是,我活過來了,我還要再死一次……」
「浩恩……你想讓我死嗎?你想讓我死在你的面前嗎?」身後,傳來她絕望哀淒的聲音,他僵直的背影似乎搖晃了下,然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身後的人已經朝著陽台奔去。
他驚了下,慌忙奔向陽台,在敞開的陽台前,一把抱住了即將要跳下去的人,他的心跳得飛快,他抱著她的手連同他跳動的心一起顫抖著。
他臉色鐵青,他對著她怒吼:「白汐琰你瘋了!!」
門外的人聽到裡面的動靜,忽地一下子打開門:「三王子?!」
「滾出去!!」他望了身後一眼,紅著眼對著跑進來的人怒吼,那些人怔了下,忙低下頭退出了房間。
白汐琰對上他的驚恐的雙眼,很滿意他流露出來的神情,他的心驚,不是能夠裝出來的,她的唇角悲哀的揚起,略帶著嘲諷:「怎麼?終於認得我了?終於叫得出我的名字了?終於不再失憶了嗎?」
原來她和他之間,也要玩這種庸俗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才能夠讓他承認她嗎?
他定定望著她,眼裡的慌亂慢慢收起,不多時,他又恢復了平靜,又恢復了以前的淡漠,他將她抱離窗台,卻是粗魯地將她扔到沙發上:「你剛剛不是說,你叫白汐琰嗎?我不想明天的頭條上,寫著一個女子從我的窗口跳下去……」
他的回答,他的回答……真的是讓她要絕望了,他明明,就沒有忘記她,明明沒忘記,可是,他卻還是要死撐著,怎麼也不肯相認,到底是為什麼?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該忘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真的都結束了?你這樣子的傷害我,你能心安嗎?」
白汐琰垂下頭去,輕輕地說著,慢慢從沙發上站起,然後慢慢朝著門口走去。走到一半,她又停下,轉身,望向那個一直都沒有看她的人。
「你能……再吻下我嗎?」
她的聲音悠悠傳來,他猛地抬頭瞪視她,呼吸也一下子急促起來。
她在說什麼?
她絕美的臉帶著一股絕望,帶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哀,緩緩走到他的面前,對著他綻開最美的笑,然後,伸手,勾住他的頸項,輕輕湊上她的唇。
兩唇相觸的剎那,似乎有股電流湧向全身,他渾身一陣顫慄,心跳幾乎停滯。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抬起,似乎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倏地扣住了她的腰,然後,將她推離。
「白小姐,請自重……」他冷冷地話,就像鋒利的刀,一刀一刀的刺向她,她無處躲藏,她被刺得鮮血淋漓。她聚在眼眶內的淚,一下子滾落下來,一顆一顆,碩大無比。
「我現在,終於相信了……容浩恩,是真的死了……你是文萊國尊貴三王子,你不是容浩恩……我的浩恩,他怎麼捨得這樣對我……」白汐琰說完,轉身就奔了出去。
他就那樣呆呆望著她,轉身迅速消失在眼底。門關上的剎那,那劇烈的關門聲,震得已經破碎了的心七零八落。臉上忽然有種酥麻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淌了下來……汐琰,我怎麼可能忘記你,怎麼可能忘了你?
是的,我是失憶了,我失憶了兩個月,我也寧願我永遠失憶下去,在明白了現在所處的位置和境地,我寧願永遠也不要碰到你,就讓你以為,我是死了。但是,為什麼要讓我碰到你?
在機場見到你的剎那,我所有的思緒,全都回歸入腦海,怎麼是你?原來是你!每天晚上做的夢,每天晚上讓我想得頭痛也始終想不起來的人,卻原來是你。
看到你臉上驚喜的表情,看到你落淚的雙眸,你不知道,我的心就像是有刀在絞般,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衝上前去,我要抱著你,我要對你說,我沒死,我回來了……可是,你看到了,我是三王子,我是文萊國的三王子,即將要立的王儲,即將要娶王妃……我曾經那麼信誓旦旦,對著你做出那麼多的誓言,我不會回文萊,我不會做什麼三王子,我只稀罕你,我只要你……可是到頭來,卻還是我背叛了你。這樣子的我,又怎麼能夠厚顏無恥地再要要回你呢?
我昏迷了一個月,但是,如果是這樣子的結局,那麼,我寧願永遠不要醒來,我又怎麼捨得傷害你,怎麼捨得讓你背負那麼多的痛苦?可是,我居然沒有在醒來後的第一時間內,想起你……既然沒有想起,又為什麼要讓你碰到我,讓你知道我死了,也比現在這樣子糾結要好的多。
剛剛看到你想跳下去,你說,你想讓我死嗎?你想讓我死在你的面前嗎?不,不……是我想死,我怎麼有臉,再次認回你?我怎麼有臉,依然做你深愛的容浩恩?
我已經不是容浩恩了,容浩恩已經死了。
我知道,或許你現在,只要我活著,只要我活著就比什麼都好。我也相信你,一定會不顧一切,一定會依然跟我在一起,哪怕是情婦,哪怕是做我的妾,你都不會介意,可是,我又怎麼忍心,讓你遭受如此的待遇?我又怎能如此將就,對方還是你?
我想了很多,我不想讓你有萬一,我也不想讓我媽媽有萬一,你恨我也好,對我死心也罷,我只想還能來得及,去做完最後的事。
汐琰,對不起……他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爆炸聲響起的剎那,他和伊迪南-桑德斯一起滾入了海裡,然後,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醒來後,他是文萊國的三王子,碰到武裝分子襲擊文萊,他就住的宮殿爆炸失火,所以才讓他受了那麼多的傷。
他看著手上那些深深的傷痕,不僅手上,身上都是,他不知道他在床上躺了有多久,據伺候他的宮女說,他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個月。還以為他會一直這樣睡下去,永遠也醒不過來,可是,他卻醒來了。只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他覺得有好重要的事要做,胸口總是壓著一塊巨石,每一次竭力去想,到最後總是想得要透不氣來,卻還是沒有想出到底是什麼。
醒來後,他恢復的很快,能看得出來,蘇丹很是喜歡他,醒來後的一個星期,便要他參與政治。他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參與過,可是他卻對於這一切,輕車熟路。於是,蘇丹對於他的喜愛更甚,並揚言要立他為王儲,並說他已經到了結婚年齡,也該娶個王妃。
他對於這一切,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心底在聽到王妃兩字的時候,疼得他猛然顫抖起來。
這一次,與加州市有個商務洽談,蘇丹像是理所當然的,便派了他過來。在文萊,他很少說話,每每靜下來,心底總有股說不出的悲哀,他不知道那來自於哪裡,他也經常努力去回想,可是,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一直到今天的機場,一直看到了她,他才像是忽然地記起了所有的一切。
原來是她,原來是她啊……是不是記憶太過於深刻,所以到了最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倏地像是想起了什麼,忙站起身朝著門外奔去。看都沒看守在門口的人,便朝著那一端的電梯而去。
「三王子?」身後的保鏢隨即跟上。
他也停了腳步:「我只想到外面去逛逛,你們不用跟著我……」他冷著一張臉,對著緊跟在身後的人說著。
「可是,蘇丹吩咐過,要我們寸步不離……」
「那我洗澡睡覺也要跟著我嗎?」他轉身瞪著他們,聲音不禁提高。
身後的電梯忽然「叮」地一聲開啟,一聲略為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三王子息怒,蘇丹也是為了您好……」